房门被打开了,八个卫兵无声无息的跟在她们身后。
桃儿笑道:“什么意思,押送犯人啊?”
梅青停住脚步微微一思量,朝卫兵摆了摆手,卫兵们立即幽灵般隐去。两人肩并肩走上大街,此时残阳如血分外凄凉。
桃儿忽然问:“杏儿死了,你知道吗?”
梅青麻木的回答:“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她腰间悬着一把长剑,左手自然而然搭在剑柄上。
“你离开白莲教的那天。有印象吗?”桃儿紧紧盯着梅青的手,随时准备对付那把剑。
“也许为了不引起怀疑,她屏退了军士,这是个致命的错误。”她想道。“那把剑有三尺五寸长,不利近战。等她一拔剑我便左手猛击她肋下,右手托她手腕,夺剑自卫。不……不仅仅是自卫,我还要给杏儿报仇!”
想到这儿,桃儿手心不禁微微冒汗。
然而梅青并未拔剑,只是淡淡道:“桃儿姐,你是知道的,我向来跟她不合。她什么都爱和我比和我争,所以她死了我也不会心疼。”
“这么多年的姐妹,你就一点儿不难过?”桃儿不禁愕然。
梅青摇摇头:“我这个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假装不来。”
她料到了梅青不会难过,但没料到她居然丝毫不加掩饰。恶得坦坦荡荡,也算是真小人了。
忽然梅青反问桃儿:“这些年你和姐夫过得怎么样——我是说沈大官人。”
“还能怎么样,就在深山老林里待着呗。”桃儿略带不满的嘟囔道。
“光是待着?我可不信。”
“还要照顾一大堆孩子呢。”桃儿补充:“他们呀,一个比一个淘气……”
“什么?”梅青不禁惊呼:“你们都有孩子了?”
桃儿赶忙摆手解释:“不是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他没成婚,还没……还没那个过。”
“那孩子是……”
“领养的。”桃儿的眼中忽然闪动着希望的光。“沈大官人的朋友寻访数年,从全国各地挑选了这些天赋异禀的孩子。
他对我说过,他们将来会是大明的老子、孔子、孟子、墨子;新的儒家、法家、墨家、兵家、阴阳家……他们是对大明最好的馈赠。
不,不光为了大明,而是为全天下,所有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这些孩子会和他们共同创造一个新世界!”
梅青默然片刻:“桃儿姐,看来你变了,你真的受了沈鉴很大影响。”
桃儿笑了:“你如果也和他一起生活十年,也会被他影响的。”
她忽然停住脚步:“梅姑娘……不,梅儿,你真的是带我去找沈鉴吗?”
梅青脸色立变,欲言又止,桃儿继续道:“这么多年姐妹,你连我也要出卖吗?”
梅儿鼻翼渗出点点汗珠,结结巴巴的道:“我……我没有……总之我不会害你的!”
桃儿趁她心中愧疚之际,指着后面大声道:“你看那是谁?”
梅青一愣,用眼角余光瞥去,却空无一人,问道:“什么人,在哪儿呢?”
桃儿故作惊慌状:“你看不见吗?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穿着杏黄色衣服朝你走来了!”
梅青脸色刷的变为苍白,颤声道:“桃儿姐,你……你别吓我。”
桃儿用力摇了摇头:“我吓你干嘛?天呐,她太惨了,身上的伤口足有几十处。等等,她的手里还拿着东西,是把剪刀!”
梅青心中大骇不已。她虽什么也看不见,但确确实实的感受到一股寒气爬上后背,似乎有只冰冷的手扼住自己的脖子。
而另一只手上,那精光灿然的剪刀似乎随时准备刺下来。
桃儿眼见火候到了,大叫:“我看清了,是杏儿!她来找你报仇了!”
梅青闻言双腿一软,竟跌坐在地,桃儿趁此机会发足向前狂奔。
梅青情知中计,但腿脚酸软之际根本无法起身,只能眼睁睁看桃儿越跑越远。桃儿心中狂喜,只要转过街角便能像鱼入大海般潜入四通八达的小巷,无论谁都奈何不得她。
然而这时,她却与迎面一人撞了个满怀,竟是之前“好心”为她带路的黄猛。
黄猛笑眯眯的问道:“嫂夫人哪里去?”桃儿见了这副笑脸,比见到魔鬼还可怕,大声嘶喊道:“来人呐,救命,救命!”
此时路旁并非没有行人,但见锦衣卫抓人谁敢上前?于是一个个低下头去,仿佛全都成了聋子。
几个如狼似虎的军士按住桃儿,将她五花大绑后押走。
黄猛来到梅青身旁伸出手道:“梅姑娘辛苦了。”
梅青厌恶的哼了一声,自行站起身,并不去碰他。
黄猛也不生气,哈哈一笑道:“梅姑娘,这次的事情虽办得有些纰漏,但念在你还算忠心,本官便不计较了。”
梅青脸色铁青的问:“够了!你们还要拿‘他’威胁我多久?”
黄猛道:“等你立下大功,汉王自会遵守承诺解除对那个人的控制。我只怕……只怕到时他自己不愿走呢。”
梅青啐了一口,恨恨道:“‘他’视富贵如浮云,才不会贪恋那些蝇头小利!”
黄猛一笑:“若能如此便最好不过了。”他忽然仰起头,自言自语般道:“我听说汉王的幕僚们今日去学馆讲经,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也在……”
梅青一愣,转身向外走去。
她穿过几条街,在一间馆阁门口停住脚步。只见几十名书生并排而坐,讲台上一个俊俏的青年手捧书本,摇头晃脑道:“关于《大学》的这句‘在明明德’,朱子是如此解释的的……”
梅青望着他,目光中充满柔情。
她就一直这么定定的站着,毫不在意旁人诧异的目光,从日落西山直到华灯初上。
终于,青年合上书本道:“好了,今日就到这里,各位请回吧。”
秀才们起身行礼:“喏!”然后鱼贯离开学馆。
青年收拾好东西,来到门外,忽然望见梅青,失声道:“梅姑娘,你怎么在这儿?”梅青低下头,不住抹着鬓角道:“我……我恰好路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