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的身子越来越轻,飘飘忽忽向天空继续飞去。太阳仿佛在身边燃烧,湛蓝的碧空忽的变成漆黑一片。霎时间银河皎洁,群星璀璨,斗牛间火光熊熊,绚烂无比。
托拉纳见此情景,不禁激动得手舞足蹈。他迈开步子在星河中徜徉,自言自语道:“三魁一定是最亮的星,我来找找看。”
说罢他把手一挥,瞬间斗转星移,明月升起。他望着西南方的三颗星拍手道:“这是参宿,百姓叫它们‘吉星高照’,想必三魁指的就是它们了!”
然而歪着头看了半晌后,他忽的却又摇头:“不对,不对。这应该叫星汉灿烂,不是三魁聚顶。”
他气恼的一挥手,群星忽然纷纷坠落,只剩明月当空。他愣愣的看着月亮说道:“天命人是天下至尊。他一出世太阳都要退避三舍,更何况月亮?”
他把天幕扭回白昼,伸手脱掉衣服,遮住太阳。
宇宙昏暗下来,其实群星白天也在,不过是太阳的光芒过于强烈掩盖了它们的闪耀。
即使把太阳遮住,日冕处的火焰还是能令绝大部分星辰失色。能显现出来的只有最闪亮的三颗星。
托拉纳放声大笑:“师兄呀师兄,怪不得你怎么也找不到天命人,原来三魁聚顶是在白天,不是在晚上!”
他心满意足的点点头,继续道:“天上三星,地上两岛,只剩最后一人了。这一人又是谁?”想来想去,奥秘还是在“七经魂断,纬星数绝”这句里。
然而无论如何绞尽脑汁,他都摸不到半点头绪。不知不觉中,太阳又慢慢向西走,余晖落在他脸上。
托拉纳不禁一惊,大声道:“我在干什么,怎能如此悠闲?沈大叔还等着我救命呢!”
话音刚落,他忽然觉得身子发沉,流星般向下坠去。眼见要撞上地面,他忍不住“啊”的一声大喊。
喊过之后,托拉纳猛地坐起身,额头上全是汗水。
只见夕阳残照,海浪声声,自己还在九节岛。他低头一看,那蜈蚣和小蛇仍咬在自己身上,但早已死去多时。伤口处略微麻痒,再无什么难受之处。
他动了动胳膊,忽然觉得神清气爽,臂上生力。胸口说不出的畅快。
原来这蜈蚣和小蛇为九节岛特产,一热一寒,均属剧毒。两者相生相克,互为天敌。托拉纳无论被任何一方咬中都必死无疑。
然而机缘巧合之下,他却同时被这两只毒物咬中,寒热两毒相互争斗,最后竟然龙虎交汇,成为世间最珍贵的进补圣品。
此时托拉纳无异于脱胎换骨,不仅力大无穷,就连思维也比往日敏锐了许多。但他对这一切毫不知情,只当是自己走了狗屎运,兴冲冲的捡起两只毒物的遗骸回避难所了。
沈鉴依然高烧不退,而且经过一天的炙烤,病情更加剧了。相比之下反倒是佟刚比他的情况还要好些,至少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托拉纳赶忙把小蛇剖开,取出蛇胆。这蛇虽小,蛇胆却腥气扑鼻,令人几欲作呕。托拉纳知道越是这样的蛇胆药效越佳,心中甚觉欣慰。
他用石头将马齿苋捣成汁,分成两份。一份给沈鉴和着蛇胆服了,另一份则喂给佟刚。做好以后,又去堤坝中将那大乌贼的尸体拖出,斩成碎块烤来吃。
他一边做事,心中边暗自纳闷道:“我今天走了那么远的路为什么一点儿也不累?还有,方才拖那乌贼的时候只一把便将它拽上岸了。莫非是见鬼了不成?”
夜幕缓缓降临。那蛇胆果然有奇效,沈鉴虽仍未睁眼但咽部红肿尽消,呼吸也平稳不少。夜晚的珊瑚岩上异常寒冷,托拉纳用搜集的烂棕榈叶点燃篝火。
火焰升起,他对着火堆发呆,头脑中仍不停琢磨着“七经魂断,纬星数绝”的含义。
然而正这时,他用眼角余光瞥见海面上闪过一粒芝麻大小的微光。
托拉纳虽然只有十岁出头,但饱经忧患,心思比寻常人敏捷得多。心中暗道:不好,有灯火就有船,是不是坏人要来抓我们了?
念及至此,他立即扑灭篝火,用棕榈叶盖住小船,自己则拾起刀,爬上一块岩石觑看动静。
此刻他目力远超常人,凝神望去,远处一切尽收眼底。只见一艘小艇上坐着六个彪形大汉,人人披甲带刀,看样子似乎是明军的服色。
托拉纳慌张不已,在他眼中明军和海盗差不多,也不是什么好人。
如今六条军汉,一个他也对付不来,权衡再三只能靠藏了。然而九节岛荒凉无比,四下一览无遗,藏身之所少得可怜。
但他知道无论如何不能坐以待毙,于是赶紧处理掉地上的灰烬,又把沈、佟二人抬到岩石后面。
抬人的时候,托拉纳不禁一惊,只觉得两人身体都如轻如鸿毛,自己根本不费一丝力气。
他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他俩怎么如此之轻?莫非要死了不成?”但发觉两人呼吸均匀,苍白的脸上隐隐有了血色,又自语道:“只听过人‘死沉死沉’,却没听过‘死轻死轻’,看来是没事。”
但究竟是什么原因,却一时摸不着头脑。
这时在托拉纳眼中,小舟已经离岛很近了。他不敢再出声,紧紧握着刀子在岩石后趴好,心中祈祷老天别让坏人找到自己。
然而又过了半晌小船才缓缓靠岸。有人在岸边道:“喂,你看清了没有?这哪有火光?”
另一人道:“头儿,附近的几个海岛咱们都搜遍了,只剩九节岛未搜。若是这岛上再没人,咱们便可复命说佟刚死了。”
托拉纳心想:原来他们的目标是佟指挥,不是抓我和沈大叔。
只听那军官又道:“好,咱们便搜搜看。记着,佟刚的人头可值十两黄金呢!”
几人嘿嘿的笑起来,如野狗般瘆人。忽然其中有一人道:“可是……头儿,佟刚毕竟是咱们旧日的长官,待咱们也算不错。咱们如此做法是不是有些不地道?”
只一句话托拉纳便明白了,这些人是佟刚麾下的战士,为了钱财便要来杀旧日的战友。心肠之歹毒,比蛇蝎不遑多让。
军官道:“有什么地道不地道的,你不爱金子吗?再说咱们也是身不由己。若是不照做,杨玄和薛文远能放过你我?你别想那么多,乖乖干活就是,到时一分也不会少了你的。”
又有一人道:“头儿,杨、薛二人可够狠的。不知佟指挥怎么得罪了他们,非要将其置于死地不可。”
军官哼了一声:“说起薛大人,自然是很容易理解了。他年龄比佟指挥大,又一直做佟指挥的副官,当然不服。况且……”
他压低了声音:“传说薛文远曾经私自克扣咱们的军饷,被佟指挥发现后痛骂了一顿,他便更怀恨在心了。至于杨玄嘛……那是个没卵的家伙,怎么想的咱爷们儿也不清楚。”
军兵叹道:“这么说还是佟指挥够意思。”
军官冷笑几声:“够意思他今天也得死。走,搜去!”说罢只听杂沓的脚步从四面八方响起。
托拉纳吓得一缩脖子,紧紧伏在岩石上不敢动弹。不过好在他藏得巧妙,兼之地势又高,几个军汉转了一圈还真就没发现。
半晌之后他们重新聚到一起,军官道:“看来没人。咱们再找一遍,若是没有便回去。”
众人一想到金子打了水漂,不禁垂头丧气,士气低落。
托拉纳听却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忽然有个军汉叫道:“头儿,你看这是什么?”
托拉纳一惊,也随之张望。只见那当兵的正站在地上一处焦黑的痕迹上,正是他方才生火留下的,仓促之际忘了处理干净。
托拉纳悔得肠子都青了,暗骂自己没用。那军官蹲下,搓起一捻灰在鼻子下闻了闻,忽然面露狰狞的笑容:“还是热的。他走不远,搜!”
几名军汉如同嗅到血腥气的苍蝇般再次兴奋起来,刷一声拔出腰刀。
过得片刻又有人嚷道:“看这是什么!”原来是托拉纳用棕榈叶盖住的小船被发现了。
这下铁证如山,众人更不可能离开。
托拉纳躲在高处,心中又惊又怕。紧紧抱起一块大石头想道:这帮人又凶残又贪婪,被捉去肯定没有好下场。若是上来我就拼了。
想到这儿他心神激荡,不禁浑身发抖。
这时有个军汉眼尖,看见珊瑚礁上有东西在微微抖动,立刻大喊道:“什么人?出来!”
托拉纳自知藏不住了,把心一横,举起石块往下砸去。
他感觉那珊瑚岩就如同一块风干的海绵,扔出去时浑然不着半分力气。那军汉却听得恶风如吼,抬头时一块重逾百斤的大石已到眼前。他来不及躲避,脑袋啪的一声被砸了个万朵桃花开。
几个军汉面色立变,齐声喝道:“有硬点子!”但抬头时只见一个小孩儿,戒备之心顿时没那么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