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艰难往事
阿楠2021-01-12 11:332,636

  沈鉴醒来,面前是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扎羊角辫儿的小孩儿扔下手里的木碗,跑出去大喊道:“娘,娘,死叔叔活了!”

  门外脚步声响,进来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对沈鉴说道:“真是老天爷开眼,你总算醒来了!”

  沈鉴张了张口,却觉得喉咙里像火烧般疼痛。妇人赶忙端来一碗药汤,沈鉴接过碗,一口气把药汤全喝干,勉强问道:“大姐,是你救了我吗?”

  妇人道:“不是我,是男人们打渔时把你捞上来的。当时大家都以为你死了,要不是你娘子坚持要救你,我们早都把你埋了。

  你呀,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你家娘子在一旁小心翼翼的伺候。她知道心疼你,人又漂亮,真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鉴听她絮叨半天,越听越糊涂,问道:“我娘子是谁?”

  妇人摇了摇头:“撞傻了不是。”说罢转头冲外面大喊道:“眉姑娘,你家相公醒了!”

  只听窗外“啊”的一声惊呼,一个村姑模样的女人三步并作两步跑进来。虽然只是一身粗布衣服,但她那绝代风华依然无法被掩盖,不是柳眉儿又能是谁?

  她激动得浑身发抖,颤声道:“沈……沈大哥,你终于醒了!”

  妇人接口道:“醒是醒了,就是连自己的媳妇儿都不认识了。”

  柳眉儿一听这话,面颊上立刻飞起两朵红云,忸怩着不敢看沈鉴。

  见此情形,村妇知趣的说道:“好了好了,我就不碍事了,你们小两口聊。”说罢起身便走。

  那小孩儿却坐在床边道:“娘,我再玩一会儿。”

  妇人一揪他耳朵骂道:“玩个屁,赶紧出去。”

  小孩儿扮了个鬼脸儿,嘻嘻哈哈的跑掉了,屋子里只剩沈鉴和柳眉儿两人。

  眉儿紧张地掠着鬓角说道:“沈大哥,我……”

  沈鉴摇头道:“谢谢你,眉儿。”说罢伸出手臂“来,扶我一下,咱们到外面走走。”

  眉儿立刻小心翼翼的挽起他的胳膊,两人走出门去。

  江风阵阵,吹散了笼罩在沈鉴心头的阴郁。这是个宁静的小渔村,家家户户门口晒着渔网。每个村民的脸庞都是黑黝黝的,但人们的眼神真诚而和善。他们见到沈鉴,无一例外地向他打着招呼。

  沈鉴瞧四处的景物有些熟悉,便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眉儿道:“此地名叫袁家集,前面不远就是瓜州渡口。”

  “瓜洲”沈鉴在心中默默念道“是你们带我来这儿的吗?”

  他信步向村外走去,柳眉儿劝道:“沈大哥,你重伤初愈,有什么事明天再办吧。”

  沈鉴摇了摇头:“不碍的。”

  眉儿不说话了,只是默默的将他的肩膀扶紧了些。

  两人走出二三里,来到一处青郁郁的小山丘下面,四周树木葱茏,成荫的冠盖下,安安静静的躺着六座坟茔。

  沈鉴对眉儿道:“这五座坟都是我战友的。”他又指了指最旁边的一座:“这座是我自己的。”

  说完他缓缓蹲下,从地上捻起一小撮泥土,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低声道:“土是不久前新翻上来的,你果然已经来过了。”

  眉儿疑惑的问道:“你说谁?”

  沈鉴摇摇头:“没什么,咱们走吧。”

  两人回到村子,见迎面行来一个老者,沈鉴便拦住他,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道:“老丈请了,小可想向您扫听些事情。”

  老人慌忙还礼道:“不敢当,不敢当,相公尽管问。”

  沈鉴道:“大概在七八年前,可有什么外来人入住贵村吗?”

  老人想了想道:“我们村子一共就几十户,大家祖祖辈辈都在这里,从没什么外人。”

  沈鉴略感意外,思忖片刻道:“多谢,打扰了。”

  可那老人却又说道:“虽然没有外人,但那段时间却有个离家很久的人回到来。”

  沈鉴忙问:“那人叫什么名字?”

  老人道:“他没名没姓,是个孤儿。我们都叫他阿丑。听说他早年间当了兵,打仗时险些把命搭上,后来觉得还是家乡好,便回来了。”

  沈鉴的面色沉了下来:“那这位阿丑他现在何处?”

  老人叹了口气:“唉,又跑了。他闹出了人命官司,官府正拿他呢。”

  沈鉴追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老人道:“小老儿一时也说不清,我带官人到本村里正那儿去吧,他有详细记录。”沈鉴再三致谢。

  片刻后见到里正,沈鉴说明自己的身份,吓得里正赶紧跪倒在地。在村民的观念里八品官儿可比京城的宰相厉害多了。

  沈鉴忙扶里正起来,说道:“我只是想了解些情况而已,您不用紧张。”

  里正忙不迭的点头称是,捧出本村的卷宗道:“详细的记录都在这儿了,大人可慢慢查阅。”

  沈鉴翻开档案,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

  阿丑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回家了。

  他的脸被战火烧掉半边,再也无法辨认。从回到家的那天起他就开始不停的喝酒,似乎从没清醒过。

  不过,好在寡居的酒垆老板娘并不讨厌他。她虽然比他大七八岁,但不嫌他丑,又愿意免费沽酒给他。阿丑为了喝酒方便就搬进老板娘家里。

  半年后的一天,阿丑突然不肯喝酒了。他开始学编网,然后开始打渔。他又聪明又勤快,很快成了全村最好的渔夫。

  他不喜欢凑热闹。每当夕阳西下,芦花荡漾的时刻,人们总会瞧见他独自坐在渔船上向南京方向眺望。

  阿丑安安稳稳的生活了七年。第八年的某一天,村里忽然来了许多差役。他们找到他,让他去县衙走一趟。

  阿丑惴惴不安的来到县里,县太爷和颜悦色的把他请到内堂,问他能不能离开村里一段时间。阿丑不明白,太爷说当初人们以为他阵亡了,便将他的名字当作烈士上报给朝廷。

  朝廷很满意,赐给县里一块“忠烈碑”,就立在县衙门口。

  但没料想阿丑回来了,不仅打了朝廷的脸,更打了县太爷的脸。太爷不想让自己下不来台,所以希望阿丑搬走,最好再也不出现。

  阿丑说我搬到哪儿去?这是我的家呀。

  县令很不高兴,认为阿丑应该吃一点罚酒。从第二天起,就有不三不四的闲汉围在村里的酒垆旁招惹老板娘。更糟糕的是江里的鱼死了,白花花的肚皮翻了好大一片。村民舀起江水,里面有股刺鼻的味道。

  阿丑知道他们是冲着谁来的。

  还不等阿丑反抗,差役便找上他了。他们给阿丑戴上枷,准备押入大牢。阿丑问为什么,差役告诉他:他现在是脱田逃藉的罪犯,等着他的将是死刑。

  阿丑蒙了,说你们搞错了。

  差役告诉他没错。县太爷掌管着户籍,他说谁是罪犯谁就是罪犯。

  阿丑笑了,笑声像受伤的孤狼对着月亮发出的哀嚎。他说我喝口酒就走,然后悄悄接过了老板娘藏在碗底下的钢丝。

  走到村外时,阿丑便把枷弄开了。他先用钢丝勒死一个差役,又夺过腰刀杀了另外两个。他跑到山丘下,在战友们的身旁大哭一场,然后掘开了他们的坟墓。

  两天后县令死了,脑袋被挂在公堂上。人们甚至不知道杀人者是谁,因为他的档案早被销毁了。

  但阿丑的脸还是被印在了通缉令上。他东躲西藏,直到遇见一个人。那人一袭白袍,把面孔埋在深深的阴影中。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让人无法拒绝任何一个字。

  他告诉阿丑:贪婪的官吏,狡诈的商人和他们的鹰犬正在慢慢侵蚀着新世界——那个战友们用生命和热血换来的新世界。如今她在流泪,需要战士们再次站出来捍卫她。

  阿丑说:我明白了,那一年我没死是因为我还肩负着使命。

  白袍客笑了,对他说:我来告诉你两个名字。胡庆、高五……

继续阅读:第三十一章 最终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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