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姝瑾脑中闪过无数种猜测，可她始终不敢顺着兰骨香传来的方向找过去。
眼下沈婵身上的伤还需要处理，此处又只有她们两个人，怎么想都该早些离开。
沈姝瑾微抿着唇角，忍下了准备去一探究竟的欲望，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羽箭，用力地钉在了身旁的树干上，箭尾的朝向便是兰骨香传来的方向。
做好标记之后，沈姝瑾才再次驱马，继续往南边走去。
可还没走上多远，沈姝瑾便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前方的密林中，隐约传来一阵“沙沙”的声响。
沈姝瑾蹙眉凝神，勒停马，神色警惕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几棵粗壮的树木后，一处矮丛间，缓缓地现出一道壮硕的黑影。
黑色的毛发、硕大的身形，圆圆的耳朵时不时地扇动着，一双棕黄的眼睛死死盯着沈姝瑾与沈婵所在的方向。
——是一头成年的黑熊。
沈姝瑾在看清那东西的身形之后，脸色便唰得一白。脑海中只剩下了一道声音。
——跑！快跑！
沈姝瑾反应极为迅速，立刻调转马头，朝着相反的方向冲了出去。
原本在原地慢慢潜行的黑熊在看到猎物逃走后，也立刻蹿了出来，飞快地开始追赶。
那黑熊的速度极快，即便沈姝瑾拼尽全力控马加速，她们与黑熊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阿姊……你抓紧马鞍……你……”
沈姝瑾的体力消耗得太多，眼下已经开始告罄。几滴冷汗从她的额角迅速滑落，将她苍白的脸色衬得更为虚弱。
她哑着嗓子出声提醒，可沈婵却并没有回话，也没有照做，反而身子一软，直接朝着一侧软塌塌地倒了下去。
若是没有沈姝瑾在后面撑着她，只怕她早就栽下马去了。
很显然，沈婵已经昏迷了。
眼下的情形可以说是实在太糟糕了，但沈姝瑾已经没时间抱怨了。
她咬牙将沈婵扶好，努力想要将身后的黑熊甩掉，可颤抖的双臂与眼前一阵阵发黑的景象正在明晃晃地提醒她——她撑不住多久了。
沈姝瑾急促地呼吸着，电光火石之间，她十分果决地朝着兰骨香传来的方向全力冲刺。
香幽兰是有毒之物，兰骨香的毒性也不比幽兰散差。
野兽大多嗅觉灵敏，且警惕心强，轻易不会靠近有毒之物。
沈姝瑾不太清楚兰骨香对黑熊究竟有没有驱逐之效，但如今这种状况，已经容不得她多想了，她只能拼死一试了。
“吼——”
身后黑熊发出的怒吼声越来越近，令沈姝瑾一刻也不敢放松。
兰骨香的味道越来越浓郁了，可沈姝瑾的心却猛地一沉。
因为前方横亘在她面前的，是一道极其宽广的断谷。
很明显，前面没路了。
沈姝瑾紧咬着牙关，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她强撑着身体，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正准备要与那黑熊决一死战，却突然发现那黑熊追赶的速度似乎逐渐慢了下来。
沈姝瑾艰难地回头看了一眼，不是错觉，那黑熊竟然真的停了下来。它在树边焦躁地徘徊了几步，但最终还是没再上前了。
沈姝瑾心下一松，但也没敢放松警惕，驾着马，一直跑到那断崖边上，才堪堪将马停住。
此处的兰骨香已经非常浓郁了。
沈姝瑾找了一处矮丛，确认了那黑熊的确没再追过来之后，才翻身下马，将沈婵拖到了一旁的树下。
做完这一切的沈姝瑾已经精疲力尽，她本想再替沈婵把把脉，却发现自己已经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身子一歪，直接便倒在了沈婵旁边。
她躺在地上，眼前一阵阵发黑，但她不敢晕过去，只能不断地调整着呼吸，企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也不知躺了多久，沈姝瑾动了动手指，觉得自己勉强恢复了一些气力之后，才缓缓爬起身，给依旧还在昏迷的沈婵把了脉。
还好，只是惊惧交加，一时急火攻心而已，倒是没有什么太致命的问题。
沈姝瑾微微松了口气，又摊在一旁休息了会儿，才慢慢走到断崖边，努力向下望去。
这处断谷深不见底，完全看不清崖下的情况，但沈姝瑾注意到，她所在的位置侧下方，有一处不大的、凸出的平台。
而那处平台之上，竟散落着一堆森森白骨。
沈姝瑾双眸微眯，作为医士，她自然能够看出，那些全都是人骨。
从那堆尸骨堆叠的情况来看，这些亡者估计是在死后或者无意识的情况下，被人给扔下去的。而且看那些人骨表面的磨损程度，应当是已经死了很久了……
虽然心中已经有所猜测，可当沈姝瑾真的亲眼所见时，还是被震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处的兰骨香气味如此浓郁，显然不可能是仅靠那平台之上的几具白骨便能形成的。
所以，这崖底之中，定然还埋葬着更多的白骨。
想通此事的沈姝瑾，只觉得一阵寒气直接从头窜到了脚跟。
此处是皇家猎场外围的深山，究竟是谁会把如此多的尸骨扔在此处呢？
而且这么多尸骨，又都是从何处来的？死了这么多人，朝廷不可能坐视不理的，消息也不可能瞒得住的……可为什么长安城中从未有过相关的传闻呢？
沈姝瑾百思不得其解，思索间，不由得又努力抻着脖子，盯着平台之上的那几具尸骨仔细看了起来，这一看，倒让她注意到了那尸骨旁边的一处角落里，似乎有微弱的银光在微微闪动。
沈姝瑾一愣，赶忙挪了地方，换了个角度，努力想要看清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那东西被半埋在泥土之中，离得又远，沈姝瑾看不清全貌，但是隐约觉得应当是个金属制物，因为上头似乎有些锈迹，而且形状非常奇怪。
中间似乎有些空，露出来的边缘还有些弧度，看起来应当是圆顶的。
圆顶、金属。
沈姝瑾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件她曾在父亲身上看到过的东西——盔甲。
是军中十分常见的，头部盔甲。
沈姝瑾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在一刹那凝固了。
耳边猛地回响起那日萧宸在天香茶楼中与她说过的话。
——三十年前，定远侯沈琮与四万威云骑突然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