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智面色如吃屎，心里更是被堵塞得难受。偏偏一推门看见堪比菜市场的热闹教室，瞬间火气直冲云霄。他一把将门摔得巨响，震得教室里一帮学生安静如鸡，大眼瞪小眼的。林戏一看来人是火气冲天的裴智，从袋子里拿了一包精品包装的糖果，一瘸一拐地走到了裴智的面前。
林戏特意给他挑了个红色包装，看样子喜庆也衬得裴智脸上红色更红，怒火更加高涨。
“拿着啊，狼崽子特意买给你的，喏还是红色的。”
裴智看着林戏身后一群探着脖子要看戏的崽子们。当下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冷哼，可把这群半大小子吓得立马回头做事。
“我们找个地方说话。”裴智便接下了林戏递给他的红色包装的糖果。
午后阳光正好，暖暖的阳光倒是去除了些最近天气的冷意。十一月底了，天气转冷了，毛衣外套也穿了起来。天台处风大，林戏忍不住把衣服的拉链往上拉了些，好让自己的脖子能避些凉风。
“宣传视频拍完了？”裴智双手撑着栏杆问道。
林戏看裴智连转头看他都不太乐意，也不恼，干脆一瘸一拐走到了裴智的旁边，向往常一样两人靠着肩，“对，拍完了。”
“林戏。”
“嗯？”
“你本事真不错。”裴智几乎是咬着牙，手紧紧地握在铁栏杆上。裴智几年了也不见跟人红脸过一次，可是这次他是真得生气了。“你林戏还真是角儿啊，就你能弘扬光大京剧，就你粉丝多影响力大！就只有你在想办法！你多能啊！”裴智偏过身朝向林戏，一双赤红的眼睛盯着林戏，眼神里全是愤怒。
林戏不笑了，“不是，我舍不得让你们吃苦。”
“那我就舍得让你吃苦？”裴智截断了林戏接下来早已经措词完美的理由。
“林戏你以为你是谁啊？十几场演出费用，所有的衣服、设备配备、乐器老师、车辆、宣传，加起来几十万！林戏你凭什么，你凭什么替我们付这么多钱？”裴智一字一句说得难过。
“你告诉了其他人，你凭什么不告诉我。”
林戏就要脱口而出的一连串解释，被堵得咽了下去，半个字都吐露不出来。
二十多年的好友啊！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唱戏的好伙伴，好到穿一条裤子！照顾同一个孩子！拜访同一位师傅！却在最难，最需要他伸手帮忙的问题上，却对他避而不谈！如果不是他自己知晓了一些风声，后期又受到了其他乐器老师的邀请，林戏是要瞒住他直到视频播出的那一刻！对，气！不可控的生气！但是更多的是心疼。林戏一直就是隐忍脾气，困苦落在他自己头上他从来不会说。自从接了拍摄，前有曾宁也好后有杨立人公司方林娱乐接洽也好，他就这么看着林戏憋着所有的事情，默默为他们扫开路。
“老裴，如果是几年前。你不接受我去拍这些新意的东西，我可以疏通你，为你讲解让你跟着我一起接受，这一切都没问题。可是，你有老婆孩子你有家庭了。你不能不为他们考虑，这些年你为了社团掏了不少钱了。可这燃眉之急得解决到什么时候？这就是个大窟窿，不是你少吃几个月的肉就能补得上的。”
“倒不如我去拼一把，是错是对我一个人抗就行了。是非只落在我一个人头上，你们就能安安心心地排练，安安心心地唱戏。”林戏从不怕背后被人戳脊梁骨，他脸皮厚无所谓。可是他底下护着的那帮孩子，心性尚在形成之中，抵抗不住外界争论。而且看着那么多好苗子，因为没钱要么面临即将转行，要么就不得不勒紧裤腰带苦哈哈地唱戏。这又不是他们唱戏时的九几年，不该让他们这么苦着过日子。
“面临现代的大批观众，就一定会面临剧本的二次创作。我现在做得很多改编，都是你不愿意看到的一个‘违背’原始京剧的尝试。”
裴智年纪不大，却是个老京剧的痴迷票友。他的眼里容不得沙子，譬如对老京剧进行改编。
几年前他们去看一批年轻人员表现比赛的时候，就有一群小孩儿对内容和人物进行了再塑造。这一部分自然逃不过裴智的火眼金睛，所以裴智毫不犹豫打了零分。那批小孩儿下了台后，就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团。有时候林戏理解裴智的固执，可有的时候林戏不能理解。固步自封从来不是京剧形成史该有的。言慧珠和梅葆玖先生都曾致力于体现梅派风格原貌，但是他们也有没有可以停留在模仿和复制阶段，而是出色的再创造。新时代必定有新时代的思想，而根据现实社会之病症下药进行创作的方法也是程砚秋先生一直主张的。
裴智紧抿着嘴没有说话。他记得那次，因为事后林戏把他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
或许是因为裴智主学，生、净这两种京剧角色，所以他对于很多人物心理细腻的处理方法了解的并不十分通透。而林戏主学旦类角色，在他的认知中，只要表达尚可，情感到位，不跳出京剧一些基本方法的错误，那么中间的形成如何他其实并不太在意。
时代在变，京剧也要变，林戏不想看戏的票友，少一个就真得少一个了。
“那我问你，方林娱乐找你过去拍摄那个什么mv，你看了剧本吗？”
“看了。”林戏不想骗他。
“那你还去？那个破烂剧组，从导演到场务有哪个是懂得？就他们那批人能拍出好得吗？你就算想改，你也找个懂京剧的剧组不行吗？”
“就是因为他们不懂我才去。裴智，你在圈子里太安逸了。你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人十之有九都是没看过正儿八经的京剧的。我们自己拍的短片那顶多是教学素材，但是他们一边拍一边了解那就不一样了。那是带着大众视角的成片！能让大众看懂！而且那不是京剧，那是带有京剧色彩的mv而已。”
“裴智，你不能让连一加一都看不懂的人，去做函数。”
裴智气得咬牙，论嘴皮子功夫他还真说不过林戏。他被林戏头头是道的原因，被怼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行！你能！我老旧！那你就继续逞能去吧！”裴智猛地一拍栏杆，跟林戏不欢而散。
林戏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局，二十几年的老朋友会因为什么真得生气他还是明白的。要不然他也不会不敢告诉裴智他去拍摄这些商业mv的事情。一样东西一旦打上了商业的标签，就注定会损失一些他本质深刻的东西，而加入的另外一种东西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林戏自己也不知道。三十了，这居然还是他第一次尝试，不那么固步自封。
忽然口袋手机的震动把林戏还有那么点忧愁的思绪给拉回了现实。
林琅这小子怎么就跟没断奶似的，总找他要奶喝……
“我这才走了几分钟，你就打电话？”
林琅此刻正十分坚强的堵在排练室的门口，挡住了乌央央一片想往里探的粉丝。
“不好了老哥！你被扒光了！”林琅艰难地用头和肩膀夹住手机。
林戏一愣，默默看了看自己的下半身完好无损的裤子，显然没太听懂林琅这是什么意思。年轻人的比喻都是这么新奇的吗？
“哎呀，就你上网！你现在别回教室啊，这外面全是准备堵你的粉丝和媒体，你一会儿记得自己跑远点。哦，也别回去，家里肯定也被蹲点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啊，嘟嘟嘟——”林琅自顾自倒豆子似的全一咕噜说完了，作为听客的林戏压根还没有反应的机会这电话就被挂断了。
林琅跟林戏速战速决后，决定这边也要快速处理。他将身后的门给关上了，挡住这些想趁着空隙进去的人。
“各位朋友们，今天你们要找的林老师不上课！你们就算来学校堵也是堵不到他的。”好在曝光林戏的时候没有把林戏的家底给掏了，围了这么一大圈的人没有一个人知道林琅是林戏的弟弟。
众人听着林琅的解释顿时一阵骚动，纷纷道：“你说不在就不在啊，你谁啊。我们要自己看。”人群中几个刺头立马起哄，他们都是千里迢迢来见大明星的，怎么会被一扇门给挡住。搞不好林戏就是在里面，这些人只是不想让他们见而已。
人群中的人多了，自然少不了几个私生粉
“我们没有恶意，我们调查过贵校的课程表，林先生是要来社团讲课的。所以请让我们见见林先生吧。”一个女记者激动万分地就差把话筒塞进林琅的嘴里了。
林琅还记得早上林戏那火爆脾性，赶紧笑着说道：“您看的是林老师之前的课表，他调课了而且这里头学生们都在排练，不让进去的。”
外头叽叽喳喳地挤成一团，游卿在里面自然没有办法上课。裴智这个顶梁柱又不在，林琅有点顶不住了，游卿只好把课程取消让社员们先坐着，他帮着林琅堵外面一群人。
游卿平时温柔好说话的，这一下挡门口那可是顶天立地。他一把揪住人群中那个之前还在叫嚣的刺头拎到了自己面前，“你惹事儿是吧，刚好我叫了学校保安了。其他人我不管，你刚才破坏我们的上课秩序。说大了你就是威胁学生的生命安全，你看看我敢不敢告你！”
男人一看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一见游卿变脸立马墙头草倒了：“没没，没有硬闯就是想看看。”
游卿一把把门打开了。
排练教室并不大，里面也就是二十来个学生坐在干净的地板上而已。门外的这群人一眼就能看出，林戏不在，当下立马鸦雀无声。
林琅赶紧火上加油：“各位可以散了吧。我们学校保安就要来了，到时候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众人都是成年人，知道扰乱学校秩序会收到惩罚，当下就散了。
被游卿抓住了中年男人，怂了。
“我可以走了吧？”男人说道。
游卿并不放手，他冷着一张脸死死地拽着男人说道：“这些人是你带来的吧？别以为我不认识你，前两天你就在这儿附近扫过地。”
男人听后一惊，表情肉眼可见的僵硬。
“不好好治治你，你还真以为没人管你们这些社会渣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