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戏带着自家小助理林琅来了学校，这还没进门就看见戏曲社里头已经是热火朝天的在热身了。
盘腿的、开嗓的，好不热闹。
其中最显眼的就是站在人群中间的王英，王英身姿挺拔正在给饰演宋王的孔乡示范一言一行。因为《穆桂英挂帅》中的宋皇和寇准，都是老生的范围内。只要在老生范围内，王英都是一把好手。
她只要是唱戏，就算是一小会的排练，髯口绝对在。练到幸苦时，带着髯口睡觉这样的事她也干过。虽然王英是女性，但是她拉山膀可比一旁的孔乡要正得多。她就是带着髯口站在那儿，气势就压倒了一片。
“宋皇更多的时候是个气质内敛的皇帝，他呢气势没有那么外放，你可以收一收。但是你得再沉稳一点，眼神呢可以多一点总是在思考的感觉，微微往下看一点，别总是往上看显得你活泼。”王英提醒道。
孔乡在一旁听得十分认真，一边听一边纠正自己的动作。
“来，走。”
“寇准有军情面奏万岁。”王英在一旁唱道。
孔乡坐在椅子上道：“宣他上殿。”
“领旨！”王英没穿戏服却胜似穿戏服，几步路走得四平八稳却又带着沉着的气息。
“边关之上风云变，番王兴兵到中原。告急本章似雪片，将士纷纷求救援。急急忙忙上金殿。”末尾的“殿”字唱得长而稳，气息丝毫不乱。他有些焦急地看向殿前位置，撩起下摆走了过去。
“速把边情奏君前。”她唱完之后踏得每一步都是带了节奏的。唱戏多年的王英，随时的排练仿佛自带了京剧配乐，走得速度也是分毫不差。
“臣，寇准见驾，万岁”
“卿家为何夤夜击动景阳钟？”孔乡饰演得宋皇适时与王英扮演的寇准进行对话。
但是可能因为王英经验丰富，她靠近了孔乡时，孔乡的气势明显弱了。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宋皇要被寇准挟持了似的。
“哎呀，万岁啊！”
王英看孔乡坐得不太好，干脆直接放下身段，伸手扶正他的肩膀说道：“你又不是练武的将军，干什么做出一阵要出征的紧绷感来？你是要端着这没错，但是你更偏向的是智谋，你现在武气太重。”
“再说了这段剧情，是你我商量，并不是你一人说了算，又或者是我一人说了算。”王英为孔乡指点错误。
“你基本功不错，就是缺乏实战经验，唱着唱着就好别紧张，我不会吃了你。”王英看他越来越紧绷都笑了。
孔乡有些不好意思了。
按道理来说，一个男人看到另一个比自己帅得人，其实多半都是挺有自知之明的，然后顺带对这个比自己魅力更大的人有些敌意。可王英……是女的啊！而且人家帅也就算了，可靠近了孔乡忽然发现王英有一双卡姿兰大眼，看人的时候莫名的有一种深情款款的感觉。搞得孔乡这位纯情的小骚年，甚是不好意思。他上次体会这种感觉，还是跟林戏靠得近的时候。
果然优秀的人、长得好看的人，某些特质是相通的。
寇准、宋王、杨宗保、杨文广，这些生类角色则是以王英为首，一个个在她那儿过。
而游卿这边则是，杨金花、穆桂英、佘太君这些旦类角色暂时将大场地让给生类角色排练，他们在一旁的角落里反反复复背台词。
林戏进去是进得后门。后门因为失修，所以哪怕是不锁上也能卡着。而游卿正好就依靠在门上，他背台词背得太专心一时没有察觉有人拉门。结果林戏刚把门拉开，游卿猝不及防往后倒。林戏一看连忙伸出双手要接，幸亏林琅手疾脚快，他一脚踹开了林戏，然后稳稳当当接住了美人儿。
林琅笑眯眯地答道：“不好意思，我开门地时候没注意你靠着。”
游卿站稳了到：“不好意思，我背台词才入迷了，没注意你们。”
论脸上功夫，游卿那还是比林琅能挂得住的。林琅脸都笑僵了，游卿还是笑得完美无缺。
林戏还真就不明白，林琅这兔崽子为什么突然踹自己一脚，他要接就接推开他不就不好了。
“林老师呢？”游卿四处看了看不见林戏。
林戏踉跄着自己站好，这才又走到了林琅的身后完全无事的样子，“嗨，我来看看你们排练。我听王英说，你们角色安排妥当，基本流程已经走了几遍了。”
“嗯对！”游卿脸上的笑一对上林戏，那开心的林琅这个做弟弟的看着都觉得酸。好像林戏弟弟是游卿似的，自己就是路边上随手捡的。
他沉着一张脸，随便坐到了旮旯角，看着排练京剧的学生们瞬间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跟随王英唱生，一部分跟随林戏唱旦，两方分地明确不互相干扰。看着看着，林琅忽然想起他老哥的恐女症，连忙把视线都放在了林戏脸上。
可林戏一脸身在其中的感觉，没半点不乐意，面容和善地就差自己是个七老八十的教授了。
林琅没坐一会儿，旁边忽然坐了一个熟人，“诶？你……你怎么没在里面唱戏？”
坐在林琅边上的正是之前唱小青失误了的程城。程城看着训练有素的队伍，脸上也没有任何不爽，只是轻轻的感叹，语气里带着点可惜，“没被选上。我没那么正，老师说我身上少了一股气焰，演不起女将撑不起场面。”
程城说得太过直白，搞得在一旁的林琅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唉，放心不用安慰！我们这一行凭借的是真本事，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程城从口袋里拿了颗糖递给了林琅。
林琅接过糖，拆开糖纸，塞进口里，是草莓味的。甜腻的味道充满了他的味蕾，让他心情也跟着不错。都说吃东西能让人获得快乐感，这还真不假。
“不过，你哥哥真帅。王英前辈也很漂亮。”程城捧着自己的脸，像个小迷妹似的盯着林戏和王英。
林琅这么听着总觉得她这话说反了。
“你是不是说反了？网上那些人天天喊我哥是美人、天仙，喊王英是王哥，酷到没朋友。”
“没有。你不觉得，他们代表着最新潮的思想吗？这个世界有人规定，男孩子就一定志在四方、顶天立地？又有人规定女孩子一定要勤俭持家、温柔贤惠？我反正一直是比较赞同，男孩子也可以玩漂亮娃娃，穿穿小裙子。女孩子也可以摆弄枪械、拼高达。”
“如果有一天你哥和王英，没了那些骂他们娘炮和男人婆的言论，大概就是我们这个世界变得真正公平的开始吧。”程城笑着道。
林琅觉得自己的思想还算新潮的，但是听着程城说得，他才觉得跟程城真正的三观正的思想言论相比，他还真不是够格。他脑子里只想着那一亩三分地的事儿。比如他哥什么时候能被世人认可，少一点非议。又或者是民族复兴文化，能真正落到年轻人的群体中。他却没有想过，他哥本身的这重身份会不会被认可，更不会延伸到绝对的公正对待。
“我没想到，你年龄不大，思想这么宽啊？”林琅说道。
“没……也是无奈才了解。我有一个朋友……唱戏的，乾旦，是个同性恋。这些都是他告诉我的，只可惜他性向问题暴露了之后，戏也没唱成，出国了，只留下了一地破碎的痕迹。我为这个世界对他们的偏见而感到无奈。”
“我看你哥最近总被人说是同性恋，我觉得我应该提醒你一下，这个问题其实很重要、非常重要。一定要把事情解决。人心里的成见是一座大山，一旦大山行成，将无法撼动，除非愚公移山。”程城拍拍林琅的肩膀。
林琅沉默了一会儿，他对于这个问题也一直是避而不见。这个要靠赵向晨他们的公关团队了，而且林戏本人好像在这方面也不是特别在乎，毕竟……他还真说过那么一句话。
林戏别看他活得跟个小老头似的，但是人毕竟思想还是走在时尚最潮流的，他还真不觉得同性恋有哪里不对，潮得他们这群小年轻都觉得fashion。
“别整天把同性恋挂在嘴边上，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喜欢男的还是女的。这事儿随他去吧，掀不起多大风浪回别的吧。”
皇上不急太监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