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这里这里!”张珣儿穿着浅蓝色的短袖,蓝色牛仔七分裤,头上带着一顶粉色的帽子,大老远的就看见了四处找人的林琅。
由于张珣儿穿衣颜色过于明显,林琅只是朝着声音的地方看了一眼,就看见了张珣儿。
林琅也不知为什么在看到张珣儿的那一刻,立马眼神朝着人群的其他地方快速地扫。
没扫到什么关键人物后,他才插着口袋慢悠悠地走到了张珣儿的面前。
张珣儿看他脸上还是犹犹豫豫地样子一把拉住林琅的袖子就怕他打退堂鼓,拽着他就往里跑走。
在一众年龄层普遍为三四十岁人群中,他俩小年轻就显得比较突兀。
魔都剧院一直志致力于将传统与最高科技的技术结合,因为这里受到的投资不小因此装上了价值不菲的玻璃屏。
这也是为了照顾,坐在后排的人员看不清舞台上的画面而制作的。
剧院那高分屏的清晰大屏幕投射,这运用3D技术所完美呈现的恢弘场景。
照理来说那高科技的屏幕,应该显示的是十分逼真的背景才是。不过京剧是有讲究的,如果想要看史诗级背景,或者是能溢出屏幕的3d效果场景,那么请出门左拐有电影院谢谢。
京剧能流传至今,不仅仅是戏而已,它更是包含了传统文化的写意派。
每一出戏,无论是历史、仙侠,又或是神仙、妖怪,在不借助特效的情况下,依旧能在这四四方方不大的舞台中表现出来,靠得从不是什么真实性的还原。
戏台上没有逼真的布景,更没有广阔的世界。即便是万里的路途,到了戏台这能够只凭几步、几个简略的动作,便能让观众知晓,哦,原来他已经走了千里远。
这就是独属于京剧戏曲的写意表达,是西方戏曲所表达不了的。
两人进去后,入眼的便是一片红色的海洋。
红色的座位席,红色戏台,戏台上还未有人表演,就连放映的灯光都是红色的。
林琅这次来,内心很纠结,他不想来,可又想来,虽然来了,他却不想让林戏看见。
他们两人之间的芥蒂,不是一朝一夕能抵消掉的。
好在剧院里人多,张珣儿的座位又不是在前面,林琅想着不会被戏台上的人看到,真心为自己松了一口气。
林琅翻开人手一本的名单册子,一眼只注意到了排在中间的《洛神》,导师林戏。
林琅其实是个不懂京剧的人,甚至是完整的京剧也没有听过几次,为数不多的看过的最多的就是林戏演过的。
因为是林戏,所以他才会看。
不论是手机还是电脑,每个浏览器的历史搜索上,永远有林戏的名字,只不过这个只有他自己知道。
张珣儿偏头看着林琅陷入回忆的表情道:“你哥,演得《洛神》里的甄宓,这甄宓啊牵扯到曹植与曹丕,与他们有一段错综复杂的感情。完整版的网上的视频倒是搜不到什么,不过有一段甄宓与曹植相见的选段,在网上能搜得到。大概是那一段甄宓的表现容易让人记住吧,关于那一段的记录是最多的,还有很多人翻唱过,有些不错有些倒是不行。”
张珣儿在一旁仔细的解释道,一旁的林琅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戏台,等张珣儿大致说完了,他忽然坐正眼神有些飘忽,继而问道:“他什么时候上场?”
“你哥排在中间,我们多等等吧,怎么你有些急事?”张珣儿问道。
林琅还未开口,张珣儿忽然一把抓住名单道:“我可不管你急不急,等到中间看你哥唱完,这总可以吧。”
林琅低头沉默不语,半天才淡漠地回了一句:“好。”
张珣儿美滋滋地掏出手机说道:“来来来,拍个照让我发个朋友圈,难得能找到个人陪着我一块看戏,纪念一下。”
林琅略有抵触,“有什么好记录。”
“没情调,记录一下怎么了?”张珣儿在对林琅上略有成就,她每次跟林琅说话,林琅一个不愿意,她一张嘴就能说得林琅立马服帖地听话。
这大概是因为,张珣儿多多少少跟林戏有些关系的原因。
张珣儿照好了后,果断打开手机微博,然后把这张照片私信发给了林戏。
林琅一门心思都在看戏台,愣是没发现张珣儿的小动作。
俩人坐了一个多小时后,终于轮到林戏他们了。
林琅顿时把所有的视线都投在戏台上,眼睛里都快要蹦出来的期待,让一旁笑着的张珣儿看破不说破。
因为是一场比赛,受时间限制,他们比得是选段。
刚好林戏选得也是大部分都知道的甄宓与曹植相见的经典选段。
宽大的戏台四四方方很是讲究,舞台中间仅放着一张椅子。
林琅坐在台下,眼神情不自禁地看向舞台那唯一的布景。
西皮导板一起,林琅心里一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屏翳收风天晴明。”
声音一起,便是林琅熟悉的声音。
林琅手背上不免被这细腻的声音“惊出”了一手背的鸡皮疙瘩。
有些戏,隔着电子设备,永远无法体会到现场是多么的惊艳。
林琅甚至能听出林戏唱出的词用了多少气息。
林戏是男人,但戏腔一起,不知晓他是谁的观众,完全看不出他是个男人。
除了那一点略有些高的身高,与身旁其他的女角色并无差距。
甚至在她们的衬托下,林戏好像更要柔情似水、仙气飘飘飘一些。
她手若兰花,拿着佛尘,只是简单的抬手将佛尘滑了一个圈,却让看者看出美感,也不知道他能挥出这么好看的弧线,台下究竟练过几千次。
第一句完结时,“明”字落尾,所有人均上台。
京剧中的人物站位并不是背景板,他们所有人的都需要互相配合。
只见台上的甄宓,从右边慢慢转了一圈,手中的拂尘更是完美地踩着点一点点地挥。
等她慢慢不紧不慢地回到原地时,西皮慢板就接了下来,京剧音乐的节奏变得没有那么急促。
“一年年水府中修真养性,今日里众姊妹同戏川滨。”
一边滨还未落下,手中的拂尘便慢慢地挥起。
在动作的时候,唱出的“滨”字,气息一点也不乱,依旧保持未动时的统一气息。
甄宓舞着手中的拂尘时,台上的另外几人也完美的跟着节奏才慢慢舞动。
此刻台上仍然是一片柔和。
甄宓没有非常突然的动作,她不是武类的角色。是夜晚曹植休息后梦到的,带着曹植心中所想的仙气。虽然每个人心中的仙人各有千秋,但是他们似乎都有着同样的气质,那就是“静”。
甄宓出场同样也是从容不迫,在林戏塑造的下,角色本身带着袅袅仙气。
林琅坐在台下,不自觉地自己的五指握紧。
他们之间——终究是差的太远。
林戏唱戏,他只能听,只隔着一个戏台,却仿佛他们之间差了十万八千里。
林戏演完后,似乎无意识地往林琅的方向瞟了一眼。
林琅被他看得心里一突,立马坐不住了,他干脆地起身道:“我有急事,我先回去。”
“急事?什么急事?工作吗?”张珣儿这头还没收到林戏的回信,自然不愿意就这么放走了林琅。
林琅眉头深锁,神情带着一丝不耐烦,“我有点累,想回去睡觉。”
“好,那算了吧。”张珣儿也不好强人所难,放林琅走了。
林戏那边刚下舞台,立马以最快的速度冲回了后台。
裴智被他撞得差点倒地上了,“你干嘛?这么火急火燎得,上厕所也不用这样吧。”
林戏一句话也不说,拿起衣服往更衣室一冲,门一关里面是一阵惊天动地。
裴智楞了下,连忙扯了下一旁拿着笔在算账的好好先生李乐章。
“这……是怎么了?”裴智问道。
“我刚才后台看见林琅和一个小女孩了。”李乐章头也不抬的算着纸张上的金额数字。
“林琅?他还真来了?啧啧,那个调皮崽子不是有一年没归家过一次吗。”裴智答道。
“对啊,所以他才这么着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我就别掺和了。”李乐章推了推鼻子上圆圆的西框眼镜道。
“真是不厚道啊,我跟他二十多年的交情,他居然抛下我不管。”裴智酸道。
李乐章这次抬头了,皱着眉毛说道:“你不是有老婆?还酸人家一个空巢老人?你家庭美满,他可啥也没有,只有一个弟弟。”
“啧啧啧,我就不明白了,林琅小时候我还抱过呢,怎么长大了这么让人讨厌,还一脸横。”裴智撑着脸坐在李乐章的对面。
“男孩子长大了都皮,而且林琅也快十九了吧,叛逆期还没过。”李乐章回答。
俩人还想继续唠叨两句,突然林戏把门一开出来了。
两人立马闭嘴,毕竟林琅可是林戏这祖宗的心头肉,别人要是说半句不好,他是真能生气。
林戏把衣服挂好,拿着卸妆水草草地擦了几下脸,然后又拿着一张湿纸巾连镜子都不看就往外冲。
俩人看戏一样,看着林戏那迅速的动作,均是一脸惊愕。
他们还真没见过林戏这么着急过,上厕所都没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