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凌现在一回到方林娱乐排练室时，他清晰地能够感觉到，在各个排练里的练习生们看向他时的眼神。
这些视线宛如刀子一般，一刀刀地往他身上割。众人没有一个人跟他打招呼，都是远远地关注着。
之前华凌还是这里最高的人气，每次他到排练室的时候，都会有不同的练习生们凑过来向他请教舞台经验。公司签下这么多练习生，能出道的人只占十分之一能火的更是百里挑一。所以对于已经红透了半边天的华凌，他们自然不会放过。能求教一分钟，就一定不会是五十九秒。但出了丑闻跌得最快的也是他，现在他是靠着谁，谁就倒霉。
这些都是不大的孩子，自然非常害怕惹祸上身。华凌对此早已经是见怪不怪的了，华凌今天来是为了上他喜欢的声乐和演艺课。
这两门课，他基本上是从小学到大的。爱这两门课已经深入到骨髓，所以即便是他深陷丑闻状态不稳，他也依旧会来。
华凌进了授课教室，自然看到了王念。
王念自从身份被曝光之后，名气也是一日比一日响。因为超越了林戏，他在舞台上面对大众的时候，不再会出现张不开嘴不敢说话的样子。公司配合着他的病情，先给他安排了一些访谈和跟粉丝互动的情节，让他一点点的适应摄像头。王念也争气，本身也努力，慢慢地靠着自己火了起来。因为自身文化底蕴丰厚，从小学习传统文化，所以比起华凌初现时的惊艳，他更为内敛。华凌如果是熠熠生辉的钻石，那么王念就是被工匠打磨完好藏起所有锋芒的翡翠。
他温润、内敛，笑起来很软没有一点儿攻击力，路人缘极好。他不够锋芒，也并不让人觉得万众瞩目。他就是让人觉得温柔而又有吸引力，他一张嘴说话，会不自觉的让人看向他，听他慢慢说。
这大概是一种天生的亲和力。
“嗨。来得这么早。”华凌站在门口向他打招呼。
王念闷声点头。
老师知道更多华凌的事情，所以也明白很多的内幕如何，他并不会像外界那样对他抱以不同的态度。在老师的眼里，华凌和王念，从一开始就是平级，待遇也是无差别。华凌火时，他能做到一视同仁，华林跌落时，他仍然能做到一视同仁。
“今天表演的是哭。王念，因为你表演功底较弱，所以你今天要加作业，要多哭几遍，哭不好这次就不要走。”老师是个十分严肃的男人，他是正统出来的实力派男演员，也是公司签约的演员。
公司对待有硬功夫的人一直很客气。华凌当初要找老师教导的时候，正好拜托了这位铁面无私的男老师。也恰巧这位老师愿意相助。
很多德高望重的前辈对这些小生后辈都是十分不屑。因为他们自身的地位足够高，也就看不起他们。
好在这位老师没有，为人除了严肃点之外，并没有任何不屑和偏袒。华凌能演好《九天》，这其中也是有这位男老师的功劳。
“华凌你别以为你的电影拍摄结束了，你就可以懈怠。你平时该如何就如何，不论外界对你们的评价如何，你们该是搭档还是搭档。公司一天没给你们解绑，你们就一天必须合作。王念的作业如果今天没有完成，你也别想走。”猝不及防被波及的华凌，心里叹气。
外头不顺也就算了，怎么上课都能被莫名其妙的牵扯上。
“今天的主题是背叛。”男老师在黑板上写上了这两个字。
“老师，是谁背叛谁？”华凌问道。
之前上课都是命题的，老师指定了什么角色就是角色。
“我要你们结合你们最近发生的事情，演绎背叛。”男老师双手背在身后，说的平淡。
华凌和王念身体均是一震，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但没有做眼神交流。
“剧本你们自己想，两个小时后我来看。注意王念今天的是哭戏，你要让他哭得真诚。”男老师布置完作业后就走了。
王念和华凌为了完成作业，只好先沟通剧本问题。
“是你背叛我，还是我背叛你？这个主题先定一下。”华凌主动开口说话。
王念沉默了一会儿，抬头一双眼睛都带着华凌看不出是什么意思的眼神，看着他。
他一字一句答道：“是你背叛我，是你让我伤心。”
这句话触动了华凌内心最深处的弦，“是我背叛你。”
王念闻声有所反应。
“就照我们现在的处境演吧，你真实的感受，才能让你过这个作业。”
男老师对于哭死的考验非常大，华凌课比王念前很多。那时候上课的时候，还是夏天，尽管里面开着空调，华凌还是哭出了一身的汗。
当时与他搭配的是一个女演员，表演主题是极致的悲。
他们的剧本是女主为了保全自己的国家、保护自己的爱人，以身犯险。引走了敌人，最后在敌人面前自杀。
男主则是因为自身的无能，亲眼看见女主死在了他的面前。那一刻所有的悲惨淹没了他所有的感官。
一场哭戏，女孩儿哭得万般无奈，华凌哭得肝肠寸断。他们足足哭了十几遍才过了考核。那还是建立在他们都有表演的基础上。然而王念是没什么表演基础的，刨去之前上得那几次表演课，他是个连门都无法进入的新人。
如果王念想过，就必须有感而发真实体验。
他们只是情景再现，然后再往后加长了戏。这得从，华凌抛弃了所有的名誉开始演。
华凌忽然捂住了头，那里是被粉丝抛出的重物砸中的地方。王念看见了冲了过去，一把拉过华凌把他拉到了拐角处。他静静地看着华凌也不做声，眼神充满了愤怒。两个人互相看着，呼吸急喘。
王念一把甩开了华凌的手，“怎么，觉得自己伟大？”
华凌脸上还有疼，他本是皱着眉毛看着面前的王念，却被他说出的话惊的楞了一下。他细微的表情处理的非常好，惊讶的同时还不忘顾忌着自己脸部受伤的地方。
“你华凌，把我公布出去了，多伟大！你让出这么久以来的人气和荣誉，把我捧上去，你多正直。”王念一步步逼近华凌，他在酝酿真实的情绪。他心中的恼怒此刻正一一点点往外喷。
“王念，这不是我欠你的。”华凌认真看着他。
他一下就红了眼圈，华凌向来是个注重感情的人，越是兄弟越真情他就越心疼。
王念愣神，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以为我愿意一个人火在前面？你以为我就是那么的势利眼了对吗！你根本不知道，我每次看你一个人在黑漆漆的录音室里自己一个人悄悄唱，没有一个人是你的听众的时候，我就不难受！”
“舞台上万丈光芒是我的！所有人的注意力、掌声还是我的！就连公司获益最大的那一方还是我！我真以为什么都是我的，我就真得开心？”华凌仿佛是憋久了心里的怒气。两个人这么一对抗，居然不知道是谁陷入戏里，又是谁先动了真感情。
“我们是搭档，我根本不愿意看你吃苦。我每次看你站在角落里为我笑，我心里在滴血。我把你当重要的人，不是工具！你就不能让我心疼你一下吗？你根本不知道，我每次看你自己翻评论，然后认真在我面前练唱戏的样子，我心里多难受！”
王念看着他失控的喊着，眼圈里的眼泪止不住。他们是搭档，更是彼此最灰暗时期相互扶持的好伙伴。
“王念，我不是背叛你，也不是有意隐瞒你，我就是……就是做不了那没有良心的事，我心疼你。”
华凌终于说出了自己最大的原因。这世间从来不缺少在金钱中迷失的人，他们无一例外都是突破了自己底线的人。但华凌不是，他的底线以前是演戏现在成为了不伤害王念。比起让身边人的痛苦，他到愿意让自己演不成戏。
“什么好处我都占了，你怎么办？啊？你从小多优秀，我怎么能把唯一的一点墨迹沾在你身上？”
“你有问过我吗？我愿意！”王念看着他，回答的决绝。
他们合作了多久，华凌就陪着他做了多久的脱敏治疗。他每次都不敢唱，都是华凌站在他身边一遍遍的引导。华凌是除了他家人之外，唯一对他这么好的人。所以他愿意真心换真心，帮助华凌。
“可是我不愿意！”华凌撕心裂肺的吼道。
两个人均是大喘息，双方都赤红了眼睛。两个男人不可能都嚎啕大哭，他们只会用大吼来宣泄自己心底里的无奈和委屈。
“我要你继续火，要你超过林戏，要你，有一天能够重新站在戏台上。我希望，你能面对千万观众，站在最亮最高的地方，唱戏给我听。”华凌声音放缓道。
王念看着他，心里真的是感动。他兄弟，不是利用他，他最好的兄弟，愿意牺牲自己的前程，换取他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人群视野中。
只是，他现在无法给他一个回答，他不知道他能不能上去，华凌把这么多的希望都放置在他的身上，让他觉得肩上的担子很重。
“我……”王念回答不上来，他承受不起华凌看他那双眼睛里带着的沉重。
“卡！”突然男老师一声高喊，两人均是楞了。
两人齐齐偏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男老师，脸上均是呆愣。
只见男老师也就是思考了一小会儿，就挥挥手吐出俩字：“过了。”
两人这才惊觉回神，他们把戏当成了现实，把现实当成了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