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七花了三个星期,才将冷子扶他们集结到了一起,冷子扶、梁月默、诸葛渊宇、崔玢、慕容嫣、敦胖、遥墨。
此时的遥墨守在贾谧床前,看着他缠得跟木乃伊一样,脸苍白无血,双眼紧闭,心疼不已,呢喃道,“为什么再见,你要把自己弄得一身伤呢?你以为我会心疼吗?我能心疼吗?”
贾谧因为受伤过重,仍处在昏迷中。
冷子扶走了进来,手搭在遥墨肩上,道,“去吃点东西吧,楼七他们回来了,带了伤药。让我给长渊换药吧。”
“也好。”遥墨想到昨夜,他脱下贾谧衣服时,那血肉模糊的身躯,让他干呕了一夜,他怕,是真的怕。
遥墨出去,恰遇到了进来的楼七跟崔玢,二人脸上皆有疲惫。
昨夜之凶险,他看贾谧受的伤便了然,只是没想到的是,赵王司马伦残暴成性,凡是与贾韩二家沾亲带故的都杀了,而刘振、孙虑、董猛、程据等人,逃了也被抓回来,一家大小也是杀的杀,充军的充军,而朝廷上下几近换血,张裴二大家更是惨遭灭族。
遥墨看到梁月默坐在不远处的一块突出的大石头上望着林中深处,不知在想什么,便走了过去,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未及开口,便听得梁月默问道,“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来西晋?我们什么也没改变,谁也救不了。你说我们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遥墨也回答不出,他们自以为来自未来,有超前的思想跟知识便可以在封建的古代为所欲为,活得风生水起,便可以改变历史,可以使历史按照自己的意愿发展。但事实是他们活得举步维艰,活得如履薄冰,因为周遭的人周遭的事是全然不受自己控制的,他们有自己根深蹄固的思想,是不会轻易受他们影响的。对于这里的人来说,他们才是异类才是怪物。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发展,历史的潮流,不是他们可对抗的。
其实这些道理他们早该知道的,早该知道他们不属于这里不应该去触碰这里的一切,更不应该对这里的人产生感情。可他们这些人谁不是一头扎进去。
可到头来,死的死,昏迷的昏迷,不知所踪的不知所踪……
历史的发展方向完全不受他们所控,遥墨思此,想到裴家惨遭灭族,裴权父子也难幸免,好在他们的孩子躲过了一劫,侧过脸看向梁月默,她整个人都笼在柔和的晨曦里,却仍难掩悲伤。
“遥墨,快烧一壶开水来。”崔玢匆匆跑出来喊了一声,又立马跑进去。
遥墨闻声迅速弹了起来,后又坐下,不到一秒,已三步并作两步推门进屋去了。
遥墨在推门那刹那,心情犹如过山车,忽悲忽喜,忐忑不已,他不信神鬼,但这一刻,他希望真有神鬼,能听见他心里的祈祷,让他的长渊醒过来,即使要一命换一命,他也愿意。
门咿呀一声开了,冷子扶见是遥墨,下意识地挡在床前,不让遥墨看到贾谧胸前崩裂流血的伤口,故作冷静地说道:“遥墨,开水可烧好了?我们还在给长渊换药,可等着你烧水来给他擦拭身子,你快去吧。等会好了,我们会叫你的。”
而楼七等闻言,略停顿了一下,便加速手中的动作。
贾谧身上伤口无数,但最致命的便是胸前的伤口,离心脏仅一个指弯之距,且断了两根肋骨,直接压迫到了心脏。若不及时处理,性命交关。
冷子扶虽掩饰得很好,但骗不了他,可那又如何?还不是一样只能顺其自然?
遥墨没有说什么,转身静静地走出去,假装不知道,假装冷子扶说的是真的。
遥墨带上门后,望向梁月默所在的地方,只是已没了人影。
而屋里,冷子扶见遥墨走了出来,心下松了一口气,但他看得出遥墨并不相信他的话。
……
他们这边贾谧昏迷不醒,而赵王府中地牢里,司马遹双手双脚皆被铁链固定住,披头散发,身上皆是鞭打痕,衣服早已破烂不堪。
地牢终日不见阳光,阴暗潮湿,只有走道上那几把忽明忽暗的挂灯,让人知道还有光亮。
司马遹在得知欧阳付死后,因觉得对不起冷子扶,无颜面对他,想着加快步伐,好为欧阳付报仇。
那时他还不知道司马雅已经叛变,成了赵王身边的走狗,更不知道司马雅已将他出卖给了赵王,于是寻司马雅谋划成了自投罗网。
司马遹恨自己识人不清,错信了司马雅,导致自己身陷囹圄,大业不成。他都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更不知道昨夜赵王掀起的腥风血雨,贾后被废,贾韩裴张等四大家一夜没落,血染京城,而自己的父皇也被软禁华园林中。
突然牢门闷哼一声像个久病老人刺耳的咳嗽声,开了。
接着传来一阵咚咚咚地脚步声,回荡在阴暗幽深的地牢里。
司马遹抬头看过去,只见孙秀一行人在他牢前住了脚。
孙秀拿着细帕捂着嘴鼻,看着司马遹那狼狈不堪的模样,脸上尽是得意之色,挨身进了牢房,视线在司马遹身上巡了一圈,而后对着身边跟的人笑道,“你们看看咱们的太子殿下还像个太子的样么?”
孙秀话音刚落,脸上的笑就凝固了,有一瞬地失神,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原先的笑,只是神色多了些不明的沉重,而后转身坐在狱卒搬来的椅子上,不理会那狱卒的讨好,抬头定定地看向司马遹,冷冷道,“没有了权利,就算是太子又如何?如今还不是沦为阶下囚,还不是命如蝼蚁。”
孙秀把玩着自己的头发,俊秀的脸染上了忧伤,他出身卑贱,而晋朝又是一个世族制的朝代,上品无寒士,下品无世族,除了不择手段地往上爬,不然他这样的出身如何能做到这个位置?很多人都不屑与他为伍,看不起他的所做所为,那又如何?如今还不是一个一个巴结着他。所有的仇,他都会一一讨回来的。
孙秀眼角带着阴狠看向司马遹,冷笑道,“忘了告诉殿下了,很快我们就是亲家了。后天会儿将迎娶河阳东公主,成为你们司马家的驸马爷。”
孙秀说着,突然伸手大力地捏起司马遹的下巴,而后放开,大笑道:“你也有今天,太子殿下。河东公主的喜酒,我会派人送来的。怎么说,你也是会儿的小舅子。”
司马遹对于河阳公主这个妹妹没什么感情,但听到她要嫁给孙会,还是为她感到伤心。他知道那个孙会,不仅形象难入眼,品性更是让人诟病,性情残暴又好色,如此一个人如何是良婿?司马宣华这样一个高傲的女子,如何会选择他,定是被逼的。
可贾后如何舍得她的女儿受苦?除非大势已去。
司马遹思此,猛然抬头看向孙秀,圆睁着眼,挣得铁链直响,急急问道:“我父皇怎样了?你们把我父皇怎样了?”
孙秀被他的反应吓到了,后退了一步,待站定,猛甩司马遹一个耳刮子,瞬时鼻血就滴了下来。
孙秀见此更来劲,抬脚就是重重一脚,踢得司马遹踉跄着,摇摇欲坠,要不是铁链拉着,怕是要倒下去。
“你父皇听话得很,命肯定比你长,你还是好好关心关心自己,论不定哪天我心情不好了,殿下命可就攸关了。哈哈哈……”
司马遹知道他的父皇暂时无事,但想想到他父皇为活命,竟谄媚听话于赵王,做一个傀儡帝王。可这不就是他的父皇吗?贾后在时,他不也是傀儡帝王吗?
也不知子扶他们怎么样了?现在贾后倒台,赵王当权,孙秀他们定是不会放过贾谧等人的,怕也是凶多吉少。
如司马遹所想,孙秀对贾谧的恨早不是一天两天。
贾谧的抄家,全是孙秀一手撺掇成的。更是把贾府改成了孙府,而贾谧的妻子——王氏直接被孙会霸了去。
同年四月己亥,赵王伦矫诏害贾庶人于金墉城。
一时朝中重权完全落入赵王司马伦手中。
朝中人,辞官的辞官,被贬的被贬……可谓人人自危。
而赵王司马伦为了笼络人心,胡乱提拔赏赐,就连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市井混混也成了朝中呼风唤雨的权臣。
这是晋以来未曾出过的荒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