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七抱着阮瞻下了山,一路被侧目议论,但阮瞻睡得很是香甜。
快到城门时,刚好遇到了出城的阿喜。
阿喜下了牛车,跑过来欲接过阮瞻,楼七侧身避开阿喜,走向牛车,轻轻跳了上去,将阮瞻小心地放在榻上,头则靠在自己怀里。
这人喝醉了酒,可真安静。
阿喜对楼七的躲开很是不满,不过接过了他也抱不起来,好吧,这也是为了郎君着想,看在他抱了郎君回来,就不与他计较了。
阮瞻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天黑,这期间楼七闷头待在书房里。
想着寻人的周密计划,这古代毕竟是皇权天下,命如蝼蚁,而这西晋是世族制,所谓上品无寒士,下品无世族。若想安然寻人且又不累他人,得先有自己的支撑。
投靠贾谧虽能无忧,但贾氏一族如晋书所记那也风光不久了,今是晋惠帝元康四年,贾后等死于永康元年四月,也就是还有六年的时间。
贾氏一族一倒,西晋便进入了八王之乱第二阶段,这一时期王室混战之惨重,伤亡之大,为历史上王室争权最惨烈之一。
楼七挥笔,将接下来要发生的大事一一写了下来。
梁月默很难得能像如今这般清闲,在现代她是一名时装设计师,白天不是去开各种会便是飞各种时装秀,夜晚便通宵设计,那个时候哪会想有今日这般的闲日子。这真是想都不敢想,然突然就怎么掉了出来,毫无准备,却也慢慢适应了。
这几日,她不是在亭中画画,便是在房里看书,偶尔听阿碧讲家长里短,或是与阮咸闲落棋子,或是学弹琵琶……
这日子过得很惬意舒适,什么都不用想,就那般随性为之,甚是满足。
梁月默想,若能一直这般过下去,回不回去也没什么。
梁月默现在心静如水,心底悄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愉悦,整个人都浸润其中。那种发自内心的快乐,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是那么的美好,让人看了也不由的愉悦起来。
阿碧穿过青石小径,来到亭中,见梁月默正神情专注地画着池中锦鲤,便退至一边。
池水清澈见底,几只锦鲤在碧绿荷叶间游玩,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水面上还漂浮着粉红桃花以及雪白梨花,有锦鲤调皮地逗弄着这些外来客。
梁月默替锦鲤点上了最后的眼睛,顿时那锦鲤似活了般,仿佛要跃出了纸张。
“阿碧,可有事?”
梁月默走到石桌旁,拾了一包鱼饲料,又返回栏杆处,洒了下去。
那些鱼儿争着抢着游了过来,打破了一池的静谧,多了些鲜活气息。
“梁小姐,门外有一男子求见,说来自金谷园,姓石。”
“是石大哥,快去请他进来吧。”
梁月默听完便知是石岱,她来西晋见到的第一人便是他,也是他救了她。
她早将石岱看做了亲人,至那日匆忙告别后,她以为他们再也不会相见,他为人护卫,自是不必走东闯西,而她则是闯南走北,居无定所。这再见实在渺茫,哪想今日石岱竟会上门来,这可真难得。
梁月默收了画,又换上了一张的新。
今日难得有机会,为石大哥画一副像赠与他,也当是那几日照顾之恩,救命之恩只能他日机会再报了。
石岱随阿碧徐徐走了来。
远远的,石岱就望见亭中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子,笑得是那般的甜美。
她穿了一席浅黄锦衣,绾了一高髻,笑靥如花。
这样的她美得不可物,充满了活力。
石岱将手中的纸包紧紧了,也不知梁姑娘喜不喜甜食。
梁月默也见到了石岱,走出了亭子来迎他。
梁月默亲自倒了茶递与石岱,然后问道。
“石大哥,你怎么有空来看月默?”
石岱见梁月默待自己还如在金谷园中般亲近,心中很是欣喜,脸色也不由柔和,不似刚才拘谨。
“今日郎主桃林设宴,我与谢领头调了班。”
石岱一直低头看着手中的茶,不敢看向梁月默。
手里的纸包被汗水一点一点浸湿。
石岱转了转桌上的茶杯,似下了什么决定。
他鼓足了勇气,将纸包递到梁月默面前。
“诺,这是石蜜,可泡水或是当零嘴。”
梁月默以为石岱是要干嘛,别扭了大半天,就是为了给她一包石蜜。
不过石蜜是什么?
梁月默将纸包打了开来,这不是冰糖么,有一两颗还融了。
拾了一颗放进口中,那甘蔗的甜鲜便化了开来。
石岱见梁月默吃得开心,自己也是乐开了花。
“石大哥,这个是从哪买的?都没见阮府有。”
“这是郎主赏与绿夫人的,我向她讨了一些,想着你可能会喜欢。市井并没有卖,这东西产自交址,离洛阳甚远,是贡品的一种。”
石岱不愿梁月默失望,又不愿欺骗她,于是照实说了。
他只是一个护卫,像这种珍贵的零嘴,除非主子赏赐,不然他怎会拥有。
瞧不起就瞧不起吧。反正这是她的自由,只要她过得好,自己离开又何妨呢?
“石大哥,这是你特意拿来给我吃的吗?谢谢你,石大哥,我很喜欢。”
梁月默听完石岱的话,很是感动,这个平常总是冷着脸的男子竟会为了她开口向绿夫人讨了这珍品。
石岱见梁月默这般说,且神情真诚不作假,倒有些不知所措。
傻大个似的拘在梁月默面前。
“你喜欢就好,我……我先走了。有空再来看你。”
石岱瞄了一眼梁月默,然后两颊微红,逃般走出了亭子。
梁月默甚是奇怪,怎么突然得就离开了,她还没为画像呢。
也不知楼七什么时候走,他们还能再见么?
算了,有机会再说吧。石大哥,谢谢你。
阿碧端了青果来,却不见了石岱的身影。
“梁小姐,那石公子呢?”
“哦,石大哥有事先走了。”
梁月默将画具收好,回了屋去。
……
阮瞻被饿醒了过来,见是在自己床上,在一看外边,漆黑一片。
他睡了很久了吗?
“阿喜,阿喜……”
“郎君,你醒了。可要喝水?”
阿喜一直守在房外,一听阮瞻呼唤,便快速走了进去,倒了一杯水走至床边递与阮瞻。
阮瞻现在还头晕晕的,靠在床上,接过水。
“现在是何时?我这是怎么了?”
“现在是酉时四刻,郎君在宴会上喝醉了酒,是楼公子抱回来的。郎君,你睡了快一天了。我都急死了,这期间楼公子来看过一回,喂郎君喝了些蜜水。”
哦,喝醉酒。
阮瞻扯了扯嘴角苦笑,自己这是怎么了,人家惹事他要管,不惹事他又管。既与其非亲非故,又管那么多干嘛,只要不累及阮府,管他与谁往来。
这时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阮瞻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郎君,我这就去将晚膳端来。”
阿喜说完就迅速走了出去,撞到了刚好进来的楼七。
“怎这般匆忙,可是你家郎君怎么了?”
楼七拉住向后倒的阿喜,急急问道。
“去去去……胡说什么,郎君好好的,他只是饿了。我去端晚膳。”
阿喜甩开楼七的手,哼了一声走出去。
“呃呃呃……”
楼七尴尬的笑了笑,因为阮瞻就站在珠帘处看着他。
此时的阮瞻只着单薄的亵衣,起床后衣服有些凌乱,露出葱白的脖颈,披散着的乌发直垂腰下。
“楼公子。可有事?”
阮瞻赤着双脚穿过前厅,进了偏室,坐在桌旁,拿着糕点吃了起来。
楼七跟了进去,坐于对面,见阮瞻吃得香,也拿了一块,咬了一口就吃不了。
好甜。
但阮瞻吃完了一块,伸手欲再拿一块起来吃。
楼七忙将手中的糕点递了过去,不能浪费食物。
阮瞻不解的看向楼七,并没有去接楼七递来的糕点,而是重拿了一块。
“楼公子,可是有事?”
楼七将那咬了一口的桃糕放了回去,轻轻拍了拍掉在身上的碎屑。
“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你早上为什么生气。”
阮瞻听楼七提早上之事,一个走神,被呛得满脸通红。
楼七拿了水凑到阮瞻嘴边,另一只手轻轻拍其背后。
“你没事吧。”
“没事。”
阮瞻不着痕迹地将楼七的手推离。
“楼公子,请问为何这样问?可是我酒后做了什么事?”
“不是酒后,是你醉之前。在我与贾谧说完那番话后,你就闷闷不乐,还喝了酒。”
阮瞻见心里那龃龉的想法被楼七道破,脸上有些挂不住。
但依旧一脸淡然,只是语气冷了些。
“楼公子,在下心情好坏难道你也要管?”
楼七见阮瞻有生气的迹象,但他表面仍风轻云淡。
这人憋着不难受吗?不过他到底在气什么?
“对,我就是管了。你气什么?说出不就好了,干嘛憋着。你现在是恼羞成怒了吗?”
楼七盯着阮瞻的眼睛,一步一步逼近。
阮瞻闭上了眼睛,过了几秒又睁开了,恢复了他一贯的淡雅。
“楼公子,你过界了。在下与楼公子可没到谈心的地步,还请公子莫要自以为是。楼公子,请回吧。”
自以为是?过界?还没到谈心的地步?
呵呵……
楼七既生气又委屈,他不就是关心一下吗?
需要说得那么绝么?
直接说他自作多情不就好了。
楼七瞪了阮瞻一眼,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再理你,我就不姓楼。
阿喜端着饭菜进来,见楼七忿忿不平地走了出去,理也没理他。
“郎君,那楼公子是怎么了?”
阮瞻稳了稳心绪,他知道他那番话很是伤人,他还从没有对他人说过一句重话,只是遇着楼七就不自觉地有脾气。
“无事。”
这一夜,阮瞻睁眼到了天亮,而楼七在屋顶躺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