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京县令黄明搓了搓手,昨夜一场大雨,似是秋寒已至,让他打了个哆嗦。
越观金跪在他的跟前喋喋不休:“大人,我那四侄女,是被歹人硬生生掳走的啊,一点声息都没有,就是因为有家贼和人里应外合!”
他已经失了商人的气派和风度:“那家贼就是四丫头的贴身丫鬟,她昨天暴雨逃出去,结果没跑出多远,就被人死狗一条的扔了回来,肯定是分赃不均,你应该把她抓去严刑拷打,怎么能把我们苦主给关押起来?”
黄明觑他一眼,没搭理。
华京处处是达官贵人,天子脚下,路边捞条鱼搞不好都和王公贵族沾亲带故。
换做平时他自然不会对越三老爷这般倨傲,可是,下令的是那位。
黄明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后脑,天还没亮他就从家中被带上了山,穿黑衣的避镜使脸都是覆了人皮面具的,个个都和活阎罗似的。
他以为是九府总督有什么特殊的命令,偏偏这为的是越家四姑娘失踪的事情。
避镜使的命令是将越家诸人关押起来,听候发落。
黄明照做,但他并没有弄清楚这背后的官司,他忍不住想,愁啊。
“大人,大人?我到底也是越家的人,你不看我的面子,总得看我二哥越将军。”
越观金眼中闪过羞恼。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落入如此狼狈的境地,这个华京县令又是哪个犄角嘎达冒出来的。
后半夜暴雨倾盆之际,本该是万事无忧的好梦时刻,却有无数黑衣人闯了进来。
他们把他压在地上,像踩一条狗一样,一直等到黄明的出现。
黄明只说自己是听了上头的令,来调查越四姑娘失踪的案子。
听的谁的令,越青瓷失踪的消息怎么传出去的,为什么要把他抓起来审问?
一个个的问题在越观金脑中盘旋,偏偏黄明油滑得很,翻来覆去只是问他昨日到底发生了何事,别的一概不提。
他只能搬出来越庭生。
“好一个看越将军。”
娇俏的少女声音从门口传过来,越青瓷不施粉黛,可身上的衣裳华美繁复似云彩织锦,她柔弱纤瘦的身子被包裹在里面,像是柔弱无骨的海棠花,由着绣棠慢吞吞地扶进来。
她素来是低调谦和的,没做过这样明艳的装扮,脸上的神情也叫人捉摸不透。
越观金见到她,三魂去了七魄:“越……越青瓷?”
这就是那位失踪的越四姑娘?
黄明往她的方向迎过来,目光往她身后一瞟,果不其然,是九府的马车,车帘上绣了繁复的黑金双色云纹。
他心底不动声色地倒吸一口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越青瓷的眉眼,见她目光挪过来,不敢多看,低下头,有几分谦卑:“小人华京县令黄明,见过越四姑娘。”
这就是实实在在的谄媚了。
越观金看见这一幕,心头巨震:什么意思?黄明为什么对越青瓷这么恭敬?
越青瓷心念一动,她意识到了这是个绝好的惩治越观金的机会,于是她泰然自若地受了这个礼。
她轻声道:“黄县令不必客气,为了瓷儿的事情惹您跑一趟,辛苦您了,昨夜青瓷若非得您相助,怕是如今凶多吉少。”
得了他相助?
黄明一愣,但立刻反应过来,这必然是总督的意思,让他悄悄地将此事给护下去,免得惊扰四方。
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是用来向九府总督投诚献殷勤的天降良机。
黄明嘿嘿一笑:“越姑娘客气,能为您做事,是小的福气。”
“那便好好查一查昨夜的事情吧,三叔有句话倒是说得对,我能被掳走,必然是有家贼。”
越观金心底冒着寒气,他心中不好的预感渐浓。
“所以,好好审一审吧。”越青瓷微微侧头,她的脸被日光照耀着,身形被拉得很长。
阳光恰好截在了越观金一指之前,二人身形对比,竟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越观金不知为什么,心底冒出了古怪的畏惧,冻得他牙齿咯吱作响。
“设刑堂。”越青瓷微微挑唇。
——“设刑堂?”
司拂澜半合着眼,身上戾气滋生,听见这个消息,半合的眼睁开:“本朝官员私设刑堂,可是违反了大梁律例。”
周围安静无声,司拂澜顿了两息,又问:“黄明给她设了吗?”
“设了。”避镜使回答。
若是普通人自然不行,可是越青瓷借了东风,而那位东风就坐在跟前,还假惺惺地说什么违反律例。
但这话避镜使自然不敢说出来。
司拂澜的指节轻轻地敲击着桌面,方才越青瓷的那番话,竟是让他没来由地生出一点懊恼来。
他没想过将她拘在手心里,可那些往他身边靠的女人,不都是渴望着强权的庇佑吗?
不,不对。
她不是她们。
她是越青瓷。
独一无二的越青瓷。
司拂澜脑中种种闪过,蓦然起身。
“扯着本座做大旗,小狐狸倒是坏得很,本座便去瞧瞧,到底是什么刑堂。”
“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