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致能登上皇位,最重要的关键一环是,太子死了。
太子立的早,梁盛帝怕自己夺位的过程在儿子们当中重新上演。
兄弟相残,父子博弈。
于是他早早就立好了太子。
太子无功,但也无过,经年持久,他也不可能生出废太子之心。
所以太子的死,是动乱之始。
又或者说,太子被废,只不过两件事情都是一个原因。
美色与丹药。
一来是他炼制丹药的师父,从开始的道长变成了引荐得来的绝美佳人,二来是那个佳人,带给太子的不仅仅是普通的丹药,还有能够让他上瘾的“仙丹。”
那女子无名无姓,被太子尊称为“凌仙姑。”
凌仙姑送仙丹给太子,让他沉迷于里面,最后死在里面。
后来越青瓷见过凌仙姑的通缉画像,还听到过谢致对凌仙姑的描述。
通体黑纱,肤白似雪。
她精通炼丹之术,甚至有让物品凭空燃烧的“仙法”,太子对她宠信无比。
也就是因为这个信任,最后让太子一败涂地。
越青瓷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在这个时候,见到“凌仙姑”。
“姑娘认识我?”
她从越青瓷的一眼里面判断出来了什么。
非常敏锐,只是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劲。
越青瓷微笑:“今儿个咱们家来了好多美人,虽则上了年纪,却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上了年纪。
今日在场的所有外来女眷脸色都有些僵硬。
包括那位凌仙姑。
以及坐在越庭生身边,从头到尾都有些过分沉默的白衣美人。
“都说男人最喜欢欣赏美人,怎么瓷儿也爱?”顾松道,“看来瓷儿脸上的伤口已经好了?”
他探寻的目光看向了越青瓷,对她的话进行猜测。
越青瓷完全没理他的话。
凌仙姑道:“姑娘若是不介意,可以让我帮忙看看,唤我凌娘就可以。”
顾松笑着道:“凌娘是我们江南一代的神医,不仅精通医治,还擅长炼制丹药,是咱们那里的活神仙!”
“别说脸毁了,哪怕只有白骨,也能重新生出来。”
一般人到了这里,就会开始发问,活神仙是什么意思,当真可以肉白骨活死人?
但是越青瓷没有。
她听到这种话,既不对她的医术感兴趣,也不对她的道术感兴趣,反而问起了风马牛不相及的。
她的视线转向了坐在越庭生身边的白衣女人。
她轻声道:“这位似乎还没有介绍自己?”
越庭生身边的,柳叶眉鹅蛋脸,眉目如江南画笔,温婉居多,只是唇脂艳红,一下子就从不食烟火的仙女气息拉到了俗世。
听到了这句话,她终于怯怯抬头,打量了一眼越青瓷。
但她没有回答越青瓷的话,反而看向了越庭生。
越庭生咳嗽了一声:“青瓷,你应该先等长辈们好好介绍一圈自己。”
越青瓷双手环胸:“那就请吧。”
她的气势太足,加上越庭生态度不明,所以一时间顾家也没人发作。
顾松使了个眼色,坐在顾氏身边的女人率先站起来,笑着道:“叫我声舅母吧,瓷儿,小时候我也是抱过你的。”
顾松的妻子宋氏。
而后还有两个男人,包括越青瓷手边的,是顾家的远亲,和越家也有点亲故关系,越青瓷得叫一声小舅姥爷。
她笑眯眯地应了,态度看起来很好,最后看向了那个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叫婉娘,是顾氏的闺中密友。
这次来,说是与顾氏好久没见,特意来看她。
越青瓷盯着婉娘,忽然道:“婉娘和凌娘两位,是姐妹?”
凌娘有些意外:“何以见得?”
“感觉。”
凌娘眼睛里流露出奇异的色彩。
“世有玲珑心,可以分辨虚幻物下的一切真实,看来越小姐就有。”凌娘说了一句古怪的话,然后轻轻地道:“能第一次就看出我和婉娘相似的人,极少。”
二人果真是姐妹。
但能看出这一点的很少,就连顾松也是因为先认识了凌娘才知道此事。
凌娘道:“越小姐不欢迎我们吗?”
越青瓷似乎是觉得她这个话很令人意外,轻声道:“怎么会呢,越家这些日子来,多日都没有人来做客,正是冷清的时候,你们能过来,很是叫人欣喜,只是……”
越青瓷脸上有些苦恼:“那今儿个叫青瓷过来,就是为了把诸位安顿一下?”
越青瓷笑着道:“看你们这个样子,我以为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呢。”
“咳咳。”
越老太太忽然咳嗽了一声。
越庭生看了眼越青瓷,然后道:“不是,我且先问你,咱们账上是不是银子不多了?”
只出不进,自然没有银两了。
大房每个月是按照越隆昌的月银给的份额,越庭生对越青瓷多有不满,有银子也不怎么上到公里,越青瓷本来是个管家的,变成了守仓库的。
她已经看出来了不对了,笑眯眯地应了一声:“家里这么大,按照上个月的支出与进账比来说,确实银两不够了。”
“大伯这边和父亲这边,基本上是给了过往的三分之一,我想着是不是年底了要应酬,就没多问。”她几乎就差把你们给的太少了说出来了。
但是越青瓷的话,很明显这一回没有刺到任何人。
他们已经约定好了。
“那正好,用不着你麻烦了。”
越庭生道:“以后把账交给你大伯母来吧,刚才我们商议了一下,你大伯母是商贾家后人,从来就是擅长记账的,加上这回你舅舅他们带来了不少礼物,你年纪小,还是让你伯母多帮帮你。”
这回的意思很明显,来抢管家权的。
可是,越庭生怎么会同意呢?
越青瓷从那位婉娘的身上一划而过。
和越庭生如此亲近的女人,又看起来和顾氏关系匪浅?
越庭生这是被美人乡俘虏了?
越青瓷微微一笑:“朝令夕改,于家不合。不管是多大的礼,难道还能大过天子去?”
“父亲,就连陛下赏赐我的谢礼,我都已经归纳好,账册上一笔笔记好了,舅舅送来的东西,我也会这样做的。”
天子的名头一压,再大的礼都没了用处。
果然是牙尖嘴利。
顾松笑眯眯的:“瓷儿说的有道理,既然这家里都管的好好的,何必再交给妹妹,省得妹妹劳心劳力。”
“瓷儿这么能干,若我的几个孩子能有她一半懂事,我也知足了。”
顾松道:“既然如此,这次的宴会,越兄,不如就交给瓷儿办?”
宴会?
越青瓷意外,但也明白了这就是今日叫她过来的重点。
“宴请舅舅,那自然应该。”越青瓷道。
可是下一句话让她的神情僵在了原地。
“我要纳婉娘为平妻,瓷儿,这个宴,你办是不办?”
越青瓷抿紧了唇。
她脸色绷直,面无表情地和越庭生对视。
这一次不是纳妾,提姨娘了,直接是平妻。
越青瓷的目光从那位婉娘的身上掠过,最后看向了越庭生。
气氛突然僵住。
所有人都等着看她的反应。
“妻者齐也,与夫齐体,自天子至庶人,其义一也。”
“父亲,您要纳妾,随您,可是,从古至今,都是一夫一妻。”
“您嘴里的平妻,不知平的是哪门子妻?”
越庭生被越青瓷的三句话堵上了嘴巴。
他猛地一拍桌子:“什么叫做平的哪门子妻?你这是对父亲说话的态度?“
越青瓷恭敬地低头:“不,父亲,我只是真心疑惑。”
越老太太捏着嗓子笑了一下:“三媒六聘娶进门,得了双方的爹娘认可,那就是妻。要说平妻正不正,那自然是正的。”
她应当从顾氏那里得了不少好东西。
所以看越青瓷的眼神也比往日更加辛辣。
“那巷子口的刘侍郎,不就是娶的平妻?天子当初还嘉奖他,你有什么话说?”
越青瓷冷声道:“刘侍郎兄长早年惨死,他一人兼祧两房宗祠,陛下特旨他可以娶两房妻,同样也继承两房,承担两房责任。”
越倾瓷的目光轻轻流转:“怎么?咱们越家,也有两房宗祠?大房人也没了吗?”
“不对,是三房没了。”
越青瓷的目光非常凛冽,恶毒:“但是,三房也没什么东西好继承啊。”
越老太太猛地抬起手,指她:“你这个孽畜,在说什么?”
好刁钻的一张嘴。
“祖母,您千万悠着点,别动气,免得别人以为叔叔不孝,年纪轻轻的犯下大祸,活活将您气病了。”
“你真是一点名声都不要了!”越庭生也生气了。
越青瓷忍不住笑:“名声?难道我的名声,不是因为在这个家步步为营坏掉的吗?”
她终于将遮羞布撕了下来。
越家表面的安定全都毁于一旦。
步步为营。
越青瓷说自己在这个家步步为营。
越庭生出离的愤怒。
“你还有一个把家当家的样子吗?”他首先想到的是越青瓷的恶。
于是他眯起眼睛:“难怪外人都说,因为你回家,我们越家才坏事不断。”
越青瓷冷冷地看着他。
而越庭生也终于把那话说了出来。
“你这个灾星。”
越青瓷眨了眨眼睛。
明明知道的。
知道越庭生会轻而易举地放弃她。
但她还是不受控制地有点眼红。
真是可笑。
“果然,不管在什么时候,你都不会问一问,我为什么要在你这个越家,步步为营,处处小心。”
“因为这是一处食人的魔窟。”
没等越庭生反应过来,越青瓷就将话全都说了出来。
“越家不是因为我出事,是本就不正常,迟早会出事。父亲,您就继续做您的睁眼瞎吧。”
“啪——!”
越庭生震怒:“来人,给我把她关起来!关进柴房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