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鸣的卡车,黑洞洞的枪口,铁熊嚣张的喊话……
这一切,仿佛都随着那扇沉重铁门的关闭,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车间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那台柴油发电机,还在不知疲倦地轰鸣,提供着这一点点珍贵的温暖与光明。
陈岚抱着怀中滚烫的孩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她的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但怀里的孩子,却被她死死地护住。
“快!把孩子抱过来!”
王姐第一个冲了上去,脸上写满了焦急和不忍。
当她从陈岚冰冷的怀中,接过那个滚烫的孩子时,她的心猛地一沉。
太烫了!
这温度,比当初小宇发烧时,还要高!
“快!快拿药!我们还有剩下的退烧药!”王姐抱着孩子,急得都快哭了,对着负责管理药品的女人大喊。
很快,上次从小宇那里省下来的,最后半瓶布洛芬混悬液,被送了过来。
王姐熟练地撬开孩子的嘴,小心翼翼地将珍贵的药液喂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所有人的心,都悬着。
陈岚因为体力不支和极度的寒冷,瘫倒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雪水混着眼泪,从她布满污垢的脸上滑落。
“谢谢……谢谢你们……”她语无伦次地道谢,“我们……我们已经两天没喝到热水了。”
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狠狠地揪了一下。
林阳的目光,冰冷而平静。
他看了一眼门外。
王勇会意,对着外面那群惊魂未定的幸存者,沉声喝道:“你们!就在院子里等着!”
然后,他只让那个提着工具箱的中年男人,跟着陈岚一起走了进来。
这个男人叫赵建国,大家都叫他老赵。
他一进来,就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不敢再往前一步。
他放下手中的工具箱,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靠。
“我……我会修东西。”老赵看着林阳,声音沙哑而紧张,“你们要是有坏的工具、车辆,我……我都能修。我们可以用修理,换口吃的。”
为了证明自己,他打开了那个沉重的工具箱。
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各种型号的螺丝刀、扳手、钳子和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零件。
他的手上,满是黑色的油污和厚重的老茧,指甲缝里全是泥,几根手指上还缠着破布,那是冻伤后开裂的口子。
这是一个靠手艺吃饭的人。
林阳的目光,在那个工具箱上停留了片刻。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李哥使了个眼色。
李哥点了点头,转身走向了煮粥的大锅。
“林哥,真给他们啊?”阿凯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脸上写满了不情愿,“我们自己的粮食都不够吃,还分给他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
林若雪已经端起了一个盛满玉米粥的碗,默默地走了过来。
她看了一眼角落里,那个抱着孩子,身体还在微微发抖的陈岚。
又看了一眼门口,那个局促不安,眼神里充满渴望的老赵。
她对着阿凯,轻声说道:“他们也有老人和孩子,就像……我们当初一样。”
当初,在那个小超市里,如果不是哥哥出现,他们或许比这些人还要狼狈。
阿凯看着林若雪手里的那碗热粥,金黄粘稠,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他想起了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时候,是林阳给了他第一口吃的。
他脸上的不忿,渐渐消散,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他从林若-雪手里,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粥碗,一言不发地走向了院子。
温暖的玉米粥,终于被送到了陈岚的手里。
她捧着那碗热粥,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整个人都在颤抖。
她没有第一时间喝,而是小心翼翼地吹了吹,用勺子舀了一点点,凑到怀里孩子的嘴边。
孩子在昏睡中,本能地吞咽着。
看着孩子喝下了粥,陈岚才终于端起碗,狼吞虎咽地喝了起来。
滚烫的粥,温暖了她冰冷的胃,也仿佛融化了她心中坚硬的冰壳。
眼泪,再次决堤。
她一边喝,一边断断续续地说起了他们的经历。
他们原本的据点,确实是附近一个居民小区的地下室。
但前几天的暴雪,直接压塌了唯一的通风口,大雪倒灌,他们根本无法生存,只能冒险逃出来。
他们原本有十个人。
可是一路在及膝的深雪里跋涉,整整走了三天。
一个同伴,在夜里活活冻死。
另一个,则是在寻找食物时,再也没有回来。
现在,他们只剩下八个人。
除了他们,外面还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和另外一个六七岁的孩子。
说到这里,她再也说不下去,只是抱着碗,无声地痛哭。
林阳静静地听着。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但他的目光,却落在了那个叫小宇的男孩身上。
小宇正好奇地看着那个被陈岚抱在怀里,一样病着的孩子。
他的眼神里,没有排斥,只有一丝同病相怜的担忧。
一夜无话。
新来的八个人,被暂时安置在了院子角落的一间空置棚屋里。
虽然简陋,但至少能挡住致命的风雪。
林阳没有完全信任他们,派了人轮流在暗中监视。
但这一夜,风平浪静。
第二天清晨。
暴雪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
整个世界,都仿佛被这无尽的白色所吞噬。
工厂车间内,篝火烧得正旺。
幸存者们围坐在火堆旁,默默地吃着简陋的早餐。
气氛,有些压抑。
滴答。
一滴冰冷的水珠,突兀地从高高的屋顶落下,正好滴在篝火旁,发出一声轻微的“滋”响,瞬间化作一缕白烟。
滴答。
滴答。滴答。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水珠,从不同的地方漏了下来。
有的落在地上,洇出一小片水渍。
有的,则直接滴在了幸-存者的头上、身上。
“操!这什么鬼天气!”阿凯抹了一把脸上的雪水,烦躁地骂道。
王勇抬起头,看着不断有雪水渗下来的铁皮屋顶,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不好。”他沉声说道,“积雪太厚,把屋顶的缝隙给压开了。”
“再这样漏下去,等雪化了,这里就成水帘洞了!篝火会被浇灭,我们所有人都会冻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