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钱卫东的车停在紫竹轩门口。
这是城郊一处私人会所，没有招牌，只有知道的人才能找到。
门口两个保安，看到钱卫东的车牌，立刻开门放行。
钱卫东下车，整理了一下衣服。
今晚这场戏，必须演好。
"钱书记，赵市长已经到了。"门口的服务员认识他，恭敬地说道。
"李书记呢？"
"还没到。"
钱卫东点点头，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该怎么说。
他在车上已经打了好几遍腹稿，但真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有些紧张。
跟着服务员往里走，钱卫东脑子里不断回想着要说的话。
舅舅的死，必须利用好。
死人不会说话，这是最好的借口。
会所不大，但装修考究。
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墙上挂着字画，都是名家真迹。
这种地方，一般人进不来，专供权贵们谈事。
推开包间的门，赵国强坐在沙发上抽烟。
看到钱卫东进来，他冷哼一声："来了？"
"国强。"钱卫东挤出笑容。
赵国强没理他，继续抽烟。
烟灰缸里已经有三四个烟头了，看来他也等了一会儿。
钱卫东也不尴尬，在对面坐下。
他知道赵国强肯定对他有气，毕竟前几天在常委会上，自己确实让他下不来台。
"国强，抽烟。"钱卫东掏出一包中华，递过去。
赵国强看都没看："不用。"
钱卫东把烟放在茶几上，自己点了一根。
两人都不说话，包间里只有空调的声音。
过了五分钟，赵国强突然开口："钱卫东，你真行啊。"
"国强，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赵国强打断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反对我，现在想起来解释了？"
"我真的是被逼的。"钱卫东诚恳地说道，"你不知道，我舅舅他......"
"你舅舅都死了，你说什么都行。"赵国强冷笑。
两人正说着，李清河到了。
他穿着深色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虽然已经六十多岁，但精神矍铄，眼神锐利。
身后跟着秘书周成，手里拿着个黑色公文包。
"李书记。"钱卫东和赵国强同时站起来。
李清河摆摆手，在主位上坐下："都坐吧。"
周成把公文包放在旁边，退到门口站着。
服务员送来茶水，又悄悄退出去。
李清河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没有说话。
他慢条斯理地品着茶，像是在等什么。
钱卫东心里打鼓。
李清河这种人，城府极深，你永远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他偷偷看了赵国强一眼，发现赵国强也有些紧张。
"听说昆阳最近很热闹。"李清河终于开口了，声音很平淡。
"是有些乱。"赵国强承认道。
"乱？"李清河放下茶杯，"我看是有人在搞事情吧。"
钱卫东知道他在说林枫，赶紧接话："李书记说得对，林枫那小子太嚣张了。仗着苏庆阳撑腰，在昆阳为所欲为。"
李清河看了他一眼："你跟林枫走得很近？"
"没有！"钱卫东连忙否认，"李书记，我跟他没什么往来。"
"是吗？"李清河的语气里带着怀疑，"那前几天常委会上，你为什么要帮他？"
"我不是帮他，我是......"钱卫东停顿了一下，整理思路。
"钱卫东。"李清河直呼其名，"你知道我为什么同意见你吗？"
"请李书记明示。"
"因为国强说，你想重新合作。"李清河看着他，"是这样吗？"
钱卫东深吸一口气："是的，李书记。"
"那我问你，前几天常委会上，你为什么要跟国强作对？"
这个问题，钱卫东早有准备。
他站起来，声音有些哽咽："李书记，您是不知道，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哦？"李清河放下茶杯，"说来听听。"
钱卫东开始了他的表演。
"我叔叔去世前，把我叫到床前。"他眼圈发红，"他拉着我的手说，卫东啊，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把你从省城调到昆阳，本想提携你，结果害了你。"
赵国强冷笑："编，接着编。"
"国强，你听我说完。"钱卫东转向他，"叔叔说，赵国强这个人心狠手辣，迟早会过河拆桥。让我一定要跟你保持距离，不然会被连累。"
"我当时就说，叔叔，您想多了。我跟国强合作这么多年，配合得很好。"
钱卫东的声音更加激动："可叔叔不听啊。他说如果我不答应，就要把我调离昆阳。您知道的，他虽然退了，但在省里还有关系。"
李清河面无表情，看不出信还是不信。
"更要命的是。"钱卫东继续道，"叔叔还威胁我，说如果我不在常委会上反对国强，他就要向省里举报我。"
"举报你什么？"李清河问道。
钱卫东苦笑："这些年跟着国强，难免沾了些事。虽然不多，但叔叔都知道。他说要是举报上去，我这个市委书记就当到头了。"
"所以你就背叛了国强？"赵国强声音很冷。
"我没有背叛！"钱卫东激动起来，"我只是在常委会上反对了一下，这能叫背叛吗？再说了，我要是真想背叛，会只反对这么一点吗？"
他走到赵国强面前："国强，咱们认识多少年了？从你当副市长开始，我就跟着你。这些年，咱们一起把昆阳发展成什么样了？"
"2003年，昆阳gdP全省倒数第三。现在呢？全省第五！这都是咱们的功劳啊。"
赵国强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钱卫东趁热打铁："还记得科技园项目吗？为了拿下这个项目，咱们在省发改委门口等了一天一夜。中午饭都没吃，就啃了两个馒头。"
"项目批下来那天晚上，咱们在路边摊喝酒。你喝多了，拉着我的手说，卫东，有你真好。咱们一定要把昆阳建设成全省最好的城市。"
这些都是真事，赵国强当然记得。
"现在呢？"钱卫东声音低了下来，"就因为我在常委会上反对了一次，你就要把我当敌人？"
"国强，我承认，我是有私心。"他坐回沙发上，"我害怕了。林枫那小子太厉害，接二连三地搞事。我担心咱们都会栽在他手里。"
"但是我从来没想过要背叛你。"钱卫东看着赵国强，"真的，从来没有。"
赵国强沉默了。
李清河一直在观察，这时候开口了："卫东，你说的这些，有几分是真的？"
"句句是真。"钱卫东举起右手，"我可以对天发誓。"
"发誓没用。"李清河淡淡地说，"关键是看行动。"
"那你跟林枫呢？"赵国强追问，"别说你们没联系。"
"我承认，林枫找过我。"钱卫东坦白道，"但我什么都没答应他。他想拉拢我对付你，我拒绝了。"
"真的？"
"千真万确。"钱卫东举起右手，"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从来没有跟林枫合作过。"
李清河一直在观察，这时候开口了："卫东，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说你是被迫的。"
"确实是被迫的。"钱卫东点头。
"那现在呢？"李清河问道，"你舅舅已经死了，没人逼你了。你想怎么样？"
钱卫东深吸一口气："我想回到以前，继续跟国强合作。"
"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离开了国强，我什么都不是。"钱卫东自嘲地笑了笑，"这个市委书记，看着风光，其实很多事都做不了主。"
"昆阳的大小事务，都是国强在管。我就是个摆设，签签字，开开会。真要做点什么，还得看他的脸色。"
这话有些夸张，但也有几分真实。
在昆阳，赵国强确实更有实权。
"所以你想重新合作？"李清河问道。
"是的。"钱卫东诚恳地说道，"李书记，我知道我做错了。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吧。"
李清河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
包间里安静下来，钱卫东紧张地等待着。
"国强，你怎么看？"李清河终于开口了。
赵国强想了想："如果他真心悔过，可以再给一次机会。但是......"
"但是什么？"钱卫东急忙问道。
"但是你得拿出诚意来。"赵国强说道，"空口白话谁都会说。"
"什么诚意？你说，我都答应。"钱卫东立刻表态。
赵国强看向李清河，显然在等他的意见。
李清河放下茶杯："现在这个时候，确实需要团结。林枫和苏庆阳联手，对我们威胁很大。"
"是啊。"钱卫东附和道，"林枫太嚣张了，必须压制他。"
"内斗只会让他们得利。"李清河继续说道，"所以我同意，两家重新合作。"
"谢谢李书记！"钱卫东激动地站起来，"您放心，我一定全力配合国强，绝不会再有二心。"
"先别急着谢。"李清河摆摆手，示意他坐下，"合作可以，但要有诚意。"
"什么诚意？"
李清河和赵国强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说道："周成，把名单拿出来。"
一直站在门口的周成走过来，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材料，放在茶几上。
钱卫东疑惑地拿起来一看，脸色顿时变了。
这是一份人员名单，上面列着二十多个名字，都是他的亲信。
"李书记，这是......"
"很简单。"李清河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把这些人，全部撤掉。"
钱卫东的手微微颤抖："李书记，您是说......"
"我说得很清楚。"李清河一字一顿，"所有跟你关系密切的处级以上干部，全部调离实权岗位。"
包间里的气氛突然变得压抑起来。
钱卫东看着名单上的名字，每一个都那么熟悉。
陈文斌，他一手提拔起来的。
王大勇，老实巴交的好人。
刘晓峰，大学同学......
"换成国强的人。"李清河补充道。
钱卫东抬起头，看看李清河，又看看赵国强。
赵国强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显然这个主意是他出的。
"李书记，这个条件是不是太......"钱卫东试图讨价还价。
"太什么？"李清河打断他，"太过分？"
"不是过分，是......"钱卫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卫东啊。"李清河的语气突然变得温和，像个长辈在教导晚辈，"你要明白，信任是需要代价的。"
"你在常委会上反对国强，虽然你说是被迫的，但事实就是你反对了。"他继续道，"现在你说要重新合作，凭什么让人相信你？"
"可是这些人都是......"
"都是你的心腹，我知道。"李清河说道，"正因为是你的人，撤掉他们才能证明你的诚意。"
钱卫东沉默了。
这个条件确实很苛刻。
那些人都是他在昆阳的根基，是他多年培养的班底。
撤掉他们，等于自断手脚。
"怎么，舍不得？"李清河的声音变冷了，"如果连这点诚意都没有，那就不用谈了。"
他作势要站起来。
"李书记，别走！"钱卫东急了，"我没说不同意。"
"那就是同意了？"
钱卫东咬着牙，内心剧烈斗争着。
理智告诉他，必须答应。
不答应，他在昆阳就彻底完了。
李清河和赵国强联手，分分钟可以把他架空，要取他性命也是易如反掌。
但感情上，他真的舍不得。
那些人跟了他这么多年，有些还是他的同学、老乡。
"给我点时间考虑一下。"钱卫东恳求道。
"没时间。"赵国强冷冷地说，"现在就答复。"
钱卫东看着他们两个，知道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那些人的面孔。
对不起了，兄弟们。
"好，我答应。"他睁开眼睛，声音有些沙哑。
李清河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才对嘛。记住，明天就办。"
"明天？"钱卫东吃了一惊，"这么急？"
"拖得越久，变数越多。"李清河站起来，"就这么定了。国强，名单你来定。"
"好。"赵国强也站起来，看钱卫东的眼神里带着得意。
李清河走到门口，回头说道："卫东，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好好把握。"
钱卫东连忙点头："是，我明白。"
"可是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