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瓷器打翻的声音传出。
霍景年和霍媛恰巧从小楼前经过，闻声脚步微驻。
霍媛摇摇头说：“二婶已经绝食两天了，赵西窈自告奋勇去照顾，虽然屡战屡败，却锲而不舍，真是个神人。”
“想来是因为抓住了阿骁这么一根救命稻草，豁出一切也要抓紧。”
霍景年百无聊赖地听着，手上烟卷轻轻转动着，慢慢吐出一个烟圈来。
霍媛也看不出来，他到底是真的不感兴趣，还是心里憋着什么坏。
小楼里安静了下来。
霍骁听到动静本是想过去，可是又想到赵西窈的话。
她不让他出面。
她说想让霍二太太点头，她自己也得摆出点态度来，一昧靠着旁人，不行。
就算霍二太太迫于老爷子的威压让她进门，她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赵西窈蹲在地上收拾碎瓷片和散落一地的饭菜，脸上也没有丝毫不情愿的样子。
霍二太太两天颗粒未进了，躺在床上，出气多进气少的架势，脸色瞅着也沧桑憔悴了很多。
她闭着眼，不去看赵西窈。
“伯母，这个饭菜不合您胃口，我再给您做一个纯素鱼羹怎么样？”
赵西窈讨好的话语在身边响起，霍二太太连眼睛都不睁一下：“别白费功夫了，你不离开霍家，我是不会吃东西的，如果你真的顾念阿骁，真的希望我好，就该马上收拾东西离开。”
赵西窈沉默下来，抿着唇，垂眼看着自己已经被碎瓷片划破的手指。
短短两天，手上落下不少伤口，她却浑然不觉疼痛似的。
那三年里，挨打挨骂受折磨都是家常便饭。
那里根本没有人把她当人看，护士都能给她苦头吃，输个液非要把她的手扎得青紫才肯罢休。
赵西窈敛神，又软下声说：“我还是去给您做一个吧，就算不吃，备着也好。”
不等霍二太太拒绝，她麻利收拾好残局，起身出去。
不到一个小时，她又回来，手上托盘里端着一碗纯素鱼羹。
霍二太太时常吃素，她这几天投其所好，学了不少。
但霍二太太几乎连看都不看，打翻的都有不少。
这次，也不例外。
热汤淋在手上的滋味不好受，赵西窈疼得浑身打颤。
她手背上被烫得大面积发红，愣是一声不吭，转眼又要蹲下去收拾。
霍二太太撇了一眼，皱紧眉头。
她并没有因此感到抱歉或心软，只是觉得赵西窈太会演戏。
“你不用在我面前这样卖惨卖乖，我不是阿骁，不会受你迷惑。”
赵西窈顿了顿，沉默着不说话。
卖惨卖乖要是有用，那几年她的生活就不会那么惨烈煎熬了。
在里面那几年，她的爪牙早已被一个一个拔掉，懂得什么叫忍让求全。
她没有说话。
霍二太太深吸了口气，才有力气继续开口：“看在这么多年你叫我一声伯母的份上，我给你一条路走，要不要你自己选。”
...
赵西窈把碎瓷片和残羹扔进垃圾桶，然后马不停蹄出了小楼。
霍二太太想吃什锦粥，小楼里缺了几样新鲜蔬菜，她要去主楼那边问兰姨拿。
拿完回去的路上，她脸上抑制不住地浮着一抹轻松的神色。
看见霍景年时，她甚至没来得及收回那抹显而易见的轻松。
霍景年上下扫了她两眼，眉宇间掩饰不住的讥讽，目光落到她手上，扫见那双残破不堪的手时，微微一滞。
赵家大小姐娇惯，十指不沾阳春水，众所周知的事，哪成想如今变成了这样。
他想想都该痛快的事，心口却像堵了什么，不畅快。
反应过来时，他已开口奚落：“霍家不缺厨子，更不缺好厨子，你以为你这样，方青莲就会接纳你？异想天开。”
方青莲，就是霍二太太的名字。
赵西窈抱紧手上的青菜，神色间有畏怯，也有防备。
“伯母接不接受是她的事情，我做不做是我的事情。”
她只是想表达，她做这些事情方青莲可以不接受，但她不能不做。
可听在霍景年耳朵里，却多了一层意思。
她嫌他多管闲事，多嘴多舌。
霍景年眯了眯眸子，不善的气息倾泻而出：“赵西窈，看来你真是不想在霍家待下去。”
赵西窈心跳猛然漏了一拍，一瞬间死死捏住手上的青菜，才没让自己暴露出情绪来。
霍景年他...怎么会知道？
“我没有，我想的......”
话几乎脱口而出，赵西窈甚至迫切地往前两步。
霍景年冷笑，看她的眼神分明嫌恶，说出来的话却又是另一个意思。
“既然想，与其做些无用功夫去讨好方青莲，不如想想怎么求我，让你在霍家的日子好过些，说不准我气一顺，也就不那么为难你了。”
赵西窈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本来惶恐的眼神中布满了难以置信。
求他，他就会放过她，让她在霍家的日子好过？
开什么玩笑。
要是求他真的有用，她也不至于过了三年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赵西窈忍住摇头失笑的冲动，垂下了头。
“我求过你很多次了。”
她嗫嗫说了这么一句。
“那也叫求？”
霍景年听了想笑，忍着火气才没上前捏起她的下巴质问，她那是为了自己求的吗？
分明都是为了霍骁！
赵西窈不说话了。
话说到这里，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只以为，霍景年又要为难她。
但没等到为难，他却拂袖离开了。
他临走时恼怒的脸色，赵西窈也不知他到底在恼些什么。
这个小插曲，不足以耽搁她给方青莲做什锦粥。
接下来几天，她做的东西方青莲倒是都愿意吃点。
本来绝食绝得快进医院的人，渐渐恢复了气力。
赵西窈很开心，霍骁比她还要开心。
他以为，方青莲终于知道赵西窈是个好女孩，愿意接纳她。
除了这一桩，霍家这些天还有另一桩喜事。
霍景年跟何家小姐也进展颇快，双方已经见过家长，在商议订婚事宜。
这都是兰姨跟赵西窈说的。
赵西窈站在料理台前，唇角微微弯着，恬静的脸上没有一点波动。
兰姨还想说什么，赵西窈手机就来了电话。
是个陌生号码，听声音颇为急促的样子。
赵西窈不知怎的眼皮子骤然跳了几下，不安地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