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重新回到皇后那儿，地上跪着一个人，不用说我也知道是谁，我看向高位：［皇上。］
老皇帝坐到皇后床头，细心为她盖好被子，眼睛朝我瞥了一眼。
［这下皇上该知道谁是刺客了吧？］
我就是故意把婉嫔套出来，昨夜暗自见了老皇帝他可是一脸不信：［婉嫔温柔，绝不可能。］
温柔刀，枕下藏，我不满抱怨。
［那皇上何不试探一番？］
皇帝点头［好。］
［如果我赢了，我希望从今以后陛下信我。］
［好。］
就连老皇帝掐准时间来我都知道，这也是计划之一。
［有人发现，在冷宫的湖边死了一个人正是当初那个侍卫。］老皇帝说。
婉嫔浑身哆嗦：［臣……臣妾不知道。］
［那你觉得是谁？］
［说不定是华妃。］
我冷笑一声：［我整晚都在牢里，你说是我干的？］
老皇帝忽然抬手，示意我别急，下令直接把婉嫔送进牢里。
果不其然，没过几天她就招了，牢房那个地方可想而知，但我一直怀疑在我水里下毒那件事也是她做的。
可是婉嫔否认了，老皇帝似乎也没想查。
皇宫下大雨的那天，我被雷声惊醒，从床上坐起来抱成团，以往这个时候他肯定实在我身边护我的，我居然想到那老皇帝，于是让人给我更衣，我去见他。
大雨将我半边身子都淋湿了，我让宫人都守在外面，自己进去。
老皇帝从来不愿意让人靠近他的书房，我极其好奇地走进去，入眼满地都是画像。
我捡起一张，怔住了，画像上正是皇后，她年轻时候的模样恐怕无人能及，只是现在老了而已。
忽然，我听到了不寻常的声音，疑惑何人敢在这里造次，我放下画像朝内室走去，全看到两具熟悉的身影。
是老皇帝和……皇后。
那个病危的女人现在一点病色也没有，有的只是娇媚。
老皇帝抱住皇后，每一声都在说：［皇后，寡人只爱你一人……］
原来婉嫔说得一点也没错，老皇帝只爱皇后。
我冲出宫门，雨仍旧未止，我以为我该恨透皇帝，却还是如此心痛，我蹲坐在门口。
朝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这孩子，浑身都湿了，他见到我哭，便蹲下来为我撑伞，递了张帕子给我：［华妃娘娘别哭。］
［我哪里哭了？］
见我嘴犟，他并不回口，坐在我旁边，两人一起看雨，这感觉很奇妙，后来，他把我送回宫，离我初见他时已经高半个头了。
我摸着他的脑袋：［你倒是心善。］
他害羞的垂下头，好看的脸忽然显得可爱，我有时候在想，这太子到底是不是皇后和那老皇帝亲生的，性格一点也不像。
隋帝从太监那儿得知我去过崇政殿的消息就立马哄我来了，他说：［寡人……是皇后来了，寡人便一时没有忍住……］
亲眼所见的东西，我岂能相信！
是真是假一眼就能看出来，这老皇帝心思我还不知道吗？
他爱的是皇后，宠爱我只是一个虚名罢了，宫里上下哪个不盯着我，谁还会在意一个病恹恹的皇后，只会心疼她。
我忽然想起自己过往被这老东西玩弄掌心之中，就恨不得一口撕碎他。
［皇上难道不知道宫里上下有多仇恨我吗？日日想着害我，若是哪天我死了，皇上恐怕一滴泪都不会流吧。］
隋帝有些震惊，他很明显知道我在说什么，但是很快又掩饰下去：［寡人会让人保护你的。］
保护我，说得轻巧，我是怎么被下毒的，他不知道吗？
于是我恼怒地将他推出去，打算一年不见着老东西。
隋帝知道我的心思，一连个把月没有叫我侍寝，后来，皇宫最受宠的不再是华妃，而是熙嫔。
这个女人等了一年，好不容易飞上枝头，比我当初的耀武扬威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看见她，意识到之前的自己有多荒谬，便不打算搭理她，绕路走开。
皇宫由着她闹腾，不过很快，她便不能笑了。
熙嫔被人扔进井里那一刻，我腿软得站不稳，倒吸一口凉气，让人把我扶远了些，老皇帝来了不过是装疯卖傻哭了一会儿，就叫人把尸体拿走。
我才明白这个人的可怕之处，如果今天在这里的是我，恐怕也一样。
朝歌不知哪儿听说消息，赶过来的时候我正巧准备离开。
［华妃娘娘你没事吧？］
我看他焦急的眼神，故作坚强：［太子，我没事。］
［那就好，我听宫人说这边发现死了人便跑过来。］
这家伙该不会以为那死人是我吧，我牙齿作疼。
这孩子我不能害了他，没想到他忽然朝我大喊：［华妃娘娘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多正直的孩子，和他心狠手辣的父亲简直两个样。
时间一晃过去三年，我早就失了宠，位份却还是位居第二，宫里再也没有嚣张的华妃，整日坐在宫里除了刺绣就是打坐，活成了一个尼姑。
老皇帝又宠幸了几个新纳的妃嫔，后来就会在各处发现她们的尸体，我才觉得自己是最幸运的，至少安然无恙。
太子每天都来我这儿请安，除了他，我这宫里也没别的人过来了。
我同太子关系越来越好，当然，他现在长我一个脑袋，我必须踮脚才够得到他脑袋。
皇后薨的那天是中元节，宴席之中她就忽然垂头倒在老皇帝的肩上。
就这样，皇后薨了，皇宫挂满白布，一片素净，让我恍惚。
老皇帝表面不说，可是每晚都会躲到皇后宫中哭，这一哭就是一整夜，那天撞见他的时候，眼睛肿得跟柿子一样。
我停下来，缓缓开口：［皇上节哀。］
两人十几年的夫妻情，这一瞬间就没了，怎么节哀，可是皇后死的那天，一定极其幸福，因为老皇帝就在她旁边，因为老皇帝为她放了烟火，我倒是羡慕她。
朝歌最近没空来陪我，他念孝，每次都在皇后陵墓中待上一天，其实我以前根本没发现皇后对他有多好，反而爱答不理。
我挺同情这个孩子的。
最后，太子没人抚养，老皇帝就把他纳入我的宫位下，我不是不愿意，嘴上却抱怨：［臣妾自己都没照顾好，你让我养他？］
隔了三年，隋帝第一次讨笑道：［你就答应吧，我的好爱妃。］
［为什么是我？］
［因为朕除了皇后只信你。］
真是笑话，信我？当初是谁把我关进牢房，老皇帝嘴巴跟抹了蜜一样，但是我已经不信了。
可是太子那孩子，让别人照顾我也不放心，不过还一个恩情罢了。
［好，我答应你。］
老皇帝笑了起来，他连连对我称赞，我看着他迟缓的动作，其实他已经很老了吧……连举止都慢下来了。
我忽然不忍心盯着他看，立即转头：［皇上……你把朝歌送过来吧，臣妾要和他约法三章。］
隋帝点头，突然咳了一声，我知道，他大寿将至。
在他即将走出房门时，却忽然停下了，他回头：［华妃，其实有件事，朕一直瞒着你。］
［……］他瞒我的还少？
［其实你中毒那件事，朕知道是谁干的。］
［是谁？］这么多年，我一直想知道。
老皇帝缓缓张口：［是皇后，所以寡人一直不说，也不查，委屈你了。］
老东西，我就知道，那药毒性不强，却差点让我归西，如果是当年，我肯定恨不得撕了他。
但是现在，我只是不太想搭理他。
我比朝歌大不了多少，顶多五岁，谁让老皇帝特别爱老牛吃嫩草。
老皇帝没几天就驾崩了，我听见这消息宛如天塌下来一样，冲到崇政殿里边，他安详地躺在床上，没有一点气息，朝歌也赶过来，他皱着眉头。
然后跪在我旁边，我坐着，看着老东西一动不动。
［想哭就哭吧。］我安慰朝歌道，皇后死的时候他没哭，皇上死了，他总该一口气哭完，可是他没有，只是把我拥入怀中。
［呜呜……］我一下子没忍住，反而哭了起来，声音更像是干嚎，还把眼泪鼻涕全抹在朝歌身上。
我恨这老家伙，可是不可能没有一丝感情，他时常宠爱我的表情惯了，忽然安静地躺在那儿，我便忍不住了。
他虽害我不少，可现在死了，我也放下了。
老皇帝的葬礼举行了三日，丧钟响了三日，看着老皇帝的遗召，他要和皇后葬在一起，看来他到死都不忘皇后，不过是不爱我罢了。
朝歌登基那天是我给他穿上朝服，以前老皇帝也是，一想到他，我忽然笑了。
朝歌似乎很久没见到我笑，他登基第一件事就是把我立为皇太后，可我并不是皇后，位份多少给高了。
我倒是不介意，就是担心一些小人背后嚼舌根。
朝歌温柔拉起我：［母后别怕。］
我当然不怕，只不过是担心他皇帝的风头被人踩了。
话说回来，这小子都当了皇帝：［什么时候从我那小地方搬出去？］
朝歌笑了，他说：［我不嫌弃挤。］
这混账……倒是比当初顽皮了：［可是哀家嫌挤。］
他却没有丝毫搬走地迹象，除了批奏折，来我这地次数倒越发频繁。
在我快忍不了的时候：［快找个皇后吧，老往我这跑，像什么话。］
朝歌一愣，我见他迟迟不行动，当即让宫人出去挑了几个长得好的姑娘进皇宫，硬把她们塞给朝歌，好景不长，都被一一赶了出来。
后来又过了一年，朝歌还是没有皇后，朝廷催得紧了，我直接破口大骂：［今日再找不到，就不用来见哀家了。］
他果然害怕，朝歌很快就找到一个女人，还把人带到我寝宫，我瞧着这姑娘生得俊俏，抚着那张脸：［从今以后，好好照顾皇上。］
不过她看起来有些熟悉，但我想不起来是谁。
朝歌搬出我的宫殿里，立即将那姑娘封为贵妃，我只觉得：［会不会太快？］
想当初多少人争破头才不过一个妃位。
朝歌摇头：［不快。］
［那皇后呢？］
朝歌没说话，我懂了，他只是来堵我的口，并不打算找皇后。
后来朝歌独宠这女人，几乎除了她就不找其它人，我欣慰：［好歹也算有了一个人照顾。］
后来，贵妃来我宫中，我赏了她一件红霓裳，这是老皇帝在的时候赐给我的，我一向舍不得穿，如今也用不上了。
贵妃笑了一下：［母后，没想到您老还有如此鲜艳的衣衫，倒与您如今的气质不符。］
我愣了一下，她说我老……
似乎意识到说错了话，贵妃砸吧了一下嘴，我错开她：［以后在宫里切勿多嘴。］
［本来就是事实。］贵妃低声道，我没理会，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果然不复当年。
朝歌怒气冲冲来我宫中的时候，我万分惊讶，立刻放下手里的茶：［怎么了？］
［母后。］朝歌跪下。
我急忙扶起来，不明所以。
［儿臣来给你请罪，贵妃鲁莽，实在不配留在儿臣身边。］
我看了身边的宫女一眼，说不定是她们把今天的事说出去的，我摇头：［没什么，爱家又没生气。］
［儿臣一会就会废了她。］
使不得，好不容易看他有了一个女人：［其实贵妃没做错什么，哀家很喜欢她。］
［为何？］朝歌不解。
［因为看见她，就好像以前的自己。］
朝歌明白，随后就没有说话。
这一晚，我们两个交流甚多，都是过往的事了。
贵妃被宫人强行带过来，说是受了皇上的旨意，给我道歉。
我抬手示意旁边的人让开，毕竟是贵妃，这样被人押着有些不合情理。
贵妃一下子委屈地冲到我面前，撒娇道：［母后。］
［宫中人多嘴杂，以后要多多注意。］
贵妃连连点头：［母后，臣妾不敢了。］
［起来吧。］
我把她扶起来，可比当初和气多了。
贵妃嘟囔：［其实母后，臣妾也不是有意冒犯您的，只是一时间想起就皇上，有些生气。］
［他怎么了？］这家伙不轻易惹人生气的。
［皇上每次召我侍寝的时候都会叫华妃，可是母后，臣妾是德贵妃，怎么……怎么会是华妃，所以臣妾气，气皇上叫了别人的名字。］
华妃……我忽然僵住了，在宫里，可是只有她一个贵妃，华妃是我？
［华妃，这不是太后娘娘之前的妃位吗？］忽然身后有人说道。
［怪不得看贵妃一直眼熟，现在一看，倒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德贵妃意味深长地抬头看我，我躲过去了。
［来人送客。］
我急忙起身，错开她们的视线，我原来不知道，朝歌居然是这个心思。
我一直当他是我的孩子，那老皇帝托付给我，他怎么能抱这个心思呢？
那件事过后，我不再召见任何人，自己却亲自去崇政殿找朝歌。
自从老皇帝死了之后我就没有踏过这里一步，现在回来，有几分面生。
朝歌不在大殿，我便想去书房那儿瞧瞧，我还记得当初在这里看见了什么，现在一阵后怕，可是又不得不去。
当我踏进去的时候，什么也没看见，反而见到满桌子的画，我好奇地走过去拿起来一看，每一笔都是我。
和他爹一样，是个痴情种。
我震惊地捂住嘴。
然后还刻了满张的名字，他写：［华儿。］
就连朝歌同我初见的面像也有，我有些呆了。
后来，我将这些画全部带回自己的寝宫，将它们放在一起，让人将它们全部烧了。
我不能让这些害了他。
皇帝思恋我的事情很快暴露出去，宫里人多口杂，难免会出这种事。
众人不服，纷纷上奏上我死，说这是败坏皇家名声。
我同他没有血缘关系，也好歹名义上是母子。
朝歌一天不除掉我，朝政一天不得安息，我清楚得很。
我坐在梳妆台前，披散的头发有些凌乱，宫女轻轻梳着，忽然大惊：［太后，您有白头发了。］
［拔了吧。］我念叨。
她将白发递在我面前，我才发现，我已经这么老了，还一直以为自己很年轻。
［哀家自己来。］我拿过宫女手中的木梳，自顾自梳了起来，便让她退下去。
等人一走，我就换上自己先前的衣衫，化上了浓艳的妆，这么一看，我和刚进宫那会，也没什么不同。
只是人是一样的，心早就不同了。
我将毒药放在茶水之中，喝了下去，总该给朝歌一个交代。
我想到当初老皇帝救我的场景，那时候我是不喜欢他的，只是后来他对我好，我便开始受用起来。
老皇帝要和皇后同陵，那么我呢？我又算什么。
［你个天杀的混账。］我怒骂最后一声，便没了力气。
皇太后薨了，朝歌哭得最伤心。
老皇后死的时候他不哭，老皇上死的时候我让他哭他也不哭，结果我死了，他哭的那么伤心，可惜，我安慰不了他了。
这小混账对我还算不错，就是有些猖狂了，要不是为了他，我又怎么舍得去死。
番外
我叫朝歌，是当朝太子。
很久之前听宫里人说皇宫来了个嚣张的华妃，抢了母后的风头，就想去教训教训她。
结果当我第一次看见她时，只觉得这个漂亮的女人那么温柔，与传闻中稍有不同。
又比自己大不了多少。
我忽然连张口的本事都没有了，害羞起来。
那之后，我一直观察着华妃，我喜欢她的一举一动和盛气凌人。我没想到当箭射过去的第一秒，我会想都没想就冲过去保护她。
竟下意识的对她说别害怕，我会保护你：［华妃娘娘别怕，我保护你。］
那之后，我真的做到了，一直在默默保护着她。
我一直以为我是单纯的欣赏她，直到父皇去世后，我才知道我原来是心悦她。
我想将她留在身边，所以不顾众人的劝阻，将她封为了皇太后。
我一直不曾纳妃，只想默默守着她。
直到她亲口劝我，我才找了一个跟她相似的人。
我以为我会一直保守这个秘密，却不想还是被人发现了。
我怎么都没想到，她会用自己的死来结束这一切。
我后悔了，后悔让她知道这个秘密。
我更后悔没有早点遇见她。
不然，我的皇后只会是她。
可惜，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