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静言便想,这动不动就多想也是一种病得治。
出了普行寺的大殿,走下台阶。果然见景王一身黑色常服立在一颗百年的银杏树下,身姿挺拔,眉目如画。她苏静言活了两辈子确实没有再见过比他还要好看的人,苏静言盯着景王看了一会,待到要走到了景王跟前,就垂了眼眸。
景王走上前来,跟苏夫人问好,“岳母安好。”
苏夫人点了点头,笑的满脸可亲,“可用了饭?”
景王看了一直低着头的苏静言,回答道,“来之前用过了,岳母可是要回府?”
苏夫人点点头,“出来了一日,也该回去了。你们不用送我,今日阿梨跟公主也是累了,早些回去休息。”
景王也不勉强,却还是分了两个侍卫打算护送苏夫人回去。
“师母。”一行人回身一看,却是林致远踱着方步,嘴角含笑的走了过来。
下午温热的阳光照在林致远暖白色织锦长袍上,银色勾勒的暗纹在阳光底下半隐半透。眉目笑意飞扬,看着苏静言道,“师妹,一别经年,师妹别来无恙?”
景王眯了眯眼,看着朝他们走过来的年轻少年。走到他跟前拱手行了礼,低声道,“下官林致远,参见王爷。”,又转了个方向对着安之公主行礼,“参见公主。”
苏静言早在林致远开口就师母的时候,就惊喜的抬了头,待得他跟景王、安之行了礼。苏静言才开口叫了声,“师兄。”
景王和娘亲都在,苏静言并没有刻意的去回避什么。她苏府跟林致远的关系,本来就深厚。倒也没有必要就因为她嫁了人,反而疏远了。
苏静言不管日后,师兄在朝堂如何,跟景王府又会如何。他是她的师兄,这一辈子都不会改变。
苏夫人有些惊讶的问道,“致远怎么来了?”
林致远笑了笑,温和的解释道,“今日本来去了府里找老师,可是老师一直在忙着。我被浩儿缠的没办法,这才抢了这活计来接师母您回府来了。”
苏夫人就笑,“浩儿又拿他那见不得人的文章找你请教了?”
林致远也是一笑,叹了口气,“要是文章倒也还好了,浩儿如今的文章也能见人了。只是今日不知哪根筋出了问题,非要缠着我下棋。师母您是知道的,浩儿的棋那跟阿梨的一样,那是完全不能见人啊。”
林致远说完,顿了顿,朝着景王和苏静言不好意思的说道,“得罪,一时顺口了,如今该是要叫王妃了。”
景王倒是没有过多的计较,只是看着这林致远跟苏府那种不同于他在苏府的亲近……眼神不由得深了几分,淡淡的说了句,“无妨。”
苏静言也是点了点头,开玩笑的说道,“那师兄是不是也该行个大礼呢?”言下之意就是,如今这种私下的时候该怎样还是怎样吧,又何必讲究那些规矩。
苏静言看着朝着她靠近了几分的景王有些不明所以,仍旧对刚刚林致远说她下棋的事情见不得人,有些耿耿于怀。
她自来就是个窝里横的,对着她熟悉的人,那是向来寸步不让的,意有所指的看了眼他袍子上的绣纹,说道,“不知师兄最近的手艺练得怎么样了,回头我们切磋切磋?”
林致远一听这话,立马羞红了脸。说话都说不好了,“你……”
不就这么一件事,不小心让她给发现了么。至于这么不依不饶,有事没事的明示暗示么。
他不就是有着那么点爱好么,虽然这爱好有那么点见不得人。
苏静言想想也是好笑,她也是又一次偶然去找他。居然发现往日里温文尔雅的师兄,居然拿着跟绣花针在绣花!
而且居然还绣得很不错!
他一个大男人,书读的好也就罢了。偏偏连绣花都比她要绣得好,苏静言当时就觉得这世道简直是太不公平了。
苏静言虽然喜欢拿这事取笑或者威胁林致远,可她也就是口头上果果干瘾。她一次都没有真的将他这个爱好说出去过。
景王看了他们二人一眼,不着痕迹的又朝苏静言靠近了些。几乎就是贴着她的肩膀了,却也不说话,就安静的听着他们两一来二去的打嘴仗。
苏静言看着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的师兄,一阵得意洋洋,眉眼灿若花开。
还是苏夫人看不过去了,含笑着摇了摇头,“阿梨不要老是欺负你师兄。”这两人,从一见面就是互不相让。明明都是脾气温和的主,也不知怎么的。他两却是一直都是谁也不让着谁,可虽然看林致远这样,到底还是多数让着他这师妹的。
苏夫人感慨了一下,当年若是早些给他们两订了亲……
唉……多想无意。
又看了眼女儿身后站着的景王,虽是清冷了些,可到底看着也还是人中龙凤。就又亲切的含笑着说道,“王爷,既然有致远来接我。您就放心吧,带着阿梨和公主先回去吧。”
景王略微点点头,跟着林致远说道,“林大人改日有空不妨去景王府坐坐。”
林致远拱了拱手,道了句,“多谢王爷,一定。”
景王和苏静言跟苏夫人和林致远告了别,景王还是示意侍卫跟了苏夫人的马车。眼看着安之已经困得不行了,让柳嬷嬷带着安之坐了她们来时坐的马车。苏静言跟景王坐了一辆马车,一行人往王府的方向驶去。
上了马车,苏静言看着景王一脸的疲惫,“王爷可是最近又没有休息好?”
景王自搬回了沧澜院,就没日没夜的忙碌,之前因为住在长青阁耽误的事情都要赶紧的做完了。这些日子就又歇的晚了些,景王笑了说道,“忙完这阵子就好了,夫人可是心疼为夫了?”一面说,一面往苏静言身上靠,“太累了,夫人肩膀借夫君靠靠。”
他有些不喜刚刚林致远叫她“阿梨”那么亲热,所以这会就开口叫她“夫人”。既然阿梨是亲近之人叫的,她是他的妻子呢,只有他可以叫她夫人。
景王最近很忙在苏静言的意料之中,毕竟祭典眼看着也没几日了。苏静言心中放松,就忽略了景王语气里的亲昵和试探,嘴上嗔怪着道,“王爷您太重了。”
“叫声夫君,我就起来。”景王见苏静言这个样子,也是心里止不住的一阵暖意,便讨价还价。
苏静言听着他跟小孩子一般的口气,也是好笑的不行,肩膀又实在是重的不行,只得求饶的叫了声“夫君。”
景王果然讲信用的起来了,靠着车壁休息,微笑的朝苏静言伸了伸手,“阿梨,过来。”
苏静言不知他又想做什么,想着外头还有人。又怕他说些什么话,就低头拿了茶杯给他泡茶,“我给您泡壶茶吧,您这会过来,想是也累了。”
景王就不再说话了,安静的看着她在那泡茶。马车有些摇摇晃晃,凉风透过车幔偶尔的吹进来,时不时的还带着苏静言身上的味道。景王终究是抵不过疲惫,渐渐的睡了过去。
等苏静言慢慢悠悠的泡好了茶,回过头一看,景王早就已经睡着了。苏静言安静的坐着看着景王,她以前最怕看见景王的眼睛,那里面像是有刀子似的,看她从来都是透着冷意。
这一世,景王虽然很少用前世那样的眼神看她,可她也还是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如今,难得的景王睡着了,苏静言盯着景王的眼开始出神。景王安安静静睡着的时候,有种说不出的味道。不同于清醒着时候的冷清,反而带着点温和,又带着点婴儿般的柔和。苏静言捂了捂自己的心脏,她现在看着他,还是止不住的带着点心痛,又或者还有着些前世的心动。
可是啊,这些心动的部分却是远远不能让她忽略心痛。她没有办法去忽略,苏静言垂下眼,又不由自主的抱着双膝。
她也没有办法呢,她也不知该到底如何对他才好。
苏静言这一世,很想要变得强大。她希望自己可以成为许多人的依靠,经历过前世的那些痛苦和不平之后。她的心里有了伤痛,她希望她自己可以永远记住这些伤痛。这样她就可以时时提醒着她自己,不要放松警惕。
可是,景王的态度有时会让她沉迷,有时也让她不由自主的犹豫。呵呵,苏静言不由得笑了笑,她是不是也该学着接受这样的自己?
即使时不时的心情反复,想法也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是正是因为她这样两世的经历,才让她现在有了这样的想法。或许这也是她这一世所需要坦然面对的,不是吗?
苏静言的这一世,在各种悲喜交集的汇集之处,而她现在所能做的,不过就是长途跋涉过后的返璞归真。对着她所在意的,舒展着眉头好好的对待。对她所心痛的,苏静言又看了看景王,他们前世今生都绑在了一起,除了仇恨和纠缠,总会在一起经历许多的事情。
人心会慢慢的变化,树叶也是渐渐的变黄。最后他们两的结局,也总是一点一滴缓慢的走到结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