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下了朝,回想起他刚刚在乾清宫大殿上发生的事情。觉得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做的最任意妄为的事情了。
而这一切,居然只是因为她的一句话。可不知怎的地他也就信了……
苏静言在景王出门后,也无心再睡了,就披了件衣服起身了。她并没有叫人进来点灯,只是安静的在八角桌前坐了。
黎明之前的月光,将苏静言重生后带着些冷漠的脸照出些柔和的味道。苏静言努力的回想前世,因为景王呈上的折子时辰不对,而受到牵连的那些人家。
司天监上上下下几乎被杀了个遍,连着负责祭典典礼事宜的爹爹也被罚了一年的俸禄。且被元章帝责罚办事不力,连明年的春围考试都排除在外了。
堂堂礼部尚书,若是连科考都不能主持……那也就跟快要被罢免没什么区别了。
而景王府呢?景王在那之后,就被驳了手里的权力。
那以后呢?苏静言有些头疼,毕竟这些事情都有些久远。而且她前世里也确实是对这些朝堂大事关注的太少了些。
苏静言记得苏府的事情,还是因为那是自家的爹爹。她那个时候以为爹爹也不过就是稍稍的被牵连而罚了一下而已。毕竟并没有明确的旨意,撤了父亲的尚书之位。
而景王,是苏静言那段时间明显的觉得他闲了许多。那段时间,她听说景王成日成日的在藏书阁里读书。
她知道如果景王今日听了她的安排,这些事情定是都不会再发生了。
那些一个个被判了斩立决的官员们,景王的放逐,以及父亲的不受重用。
有了之前回门的那件事情,苏静言相信,景王若真的对她所说的天象之说,无动于衷。那他也不会在昨晚过来。
或许他还是有些犹豫的,因为他并没有主动开口问起。
可这至少说明,他内心有那么一瞬间是记起过她当时说的话了的。
有了回门的事在前头,景王或许会在那时觉得,这一切不过是个意外或者巧合。但是既然如今连司天监也没有办法,那么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听一听也不是没有用处的。
至于他后来为什么明明来了,却又不问……
苏静言再一次将其归结为景王心思深沉,难以琢磨了。
苏静言早上也只是说了那么一句,其他的话,她不敢再说,也不能再说。
苏静言仔细回忆这些所有的细节,她有八成的把握景王会相信她所说的。只是……到底世事变化如常,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
而她的这一番举动,如果最后成了……又会引发什么后果,也不是她现在能预料的。只盼着苏府能躲过一劫,那些司天监的大人们,也不用再这么白白的丢了性命。
苏静言在桌边坐到了卯时刚过,听见外头有丫鬟轻微走动的声音。便唤了人进来梳洗妆扮,文竹在后头侯着。
因着昨天景王爷突然跟王妃说起胡嬷嬷的那番举动,文竹想着今日该去厨房传话了,早早的就过来了。
这事,有些叫人不痛快。但也无能为力,她能做的就是时时刻刻陪在姑娘身边。
春羽在一旁回话,“厨房涉事的一共有三个,胡嬷嬷手下的得力管事吴妈妈,自己灶上的一个厨娘,还有就是春儿。”
紧接着,春羽又说道,“如今这胡嬷嬷是知道怕是自己保不住这些人了,早就在咱们开始查的时候就一股脑的都推倒了这吴妈妈和这厨娘的身上了。直说是王妃进府要求太多了,她们有些忙不过来,听差了。”
春羽说的时候,带着点小心翼翼,末了又有些恨恨的说道,“她们分明就是想往王妃您身上泼脏水,哪个府里的下人敢嫌主子事多的。”
苏静言安静的听着,见着绿萝正往她头上插一根金丝点翠梅花簪。在镜子里冲着绿萝摇了摇头,拿起梳妆盒里一根白玉兰玉簪递给了绿萝。
绿萝行了礼,接了过来,给苏静言插在头发髻上。然后又拿镜子给苏静言照了照,这次苏静言满意的点了点头。
苏静言回身赞了绿萝几句,夸她梳头的手艺越发的好了。又跟春羽小声的说道,“一会等我用过了膳,请徐嬷嬷过来回话。”
这意思春羽明白,这府里目前还真的只有徐嬷嬷够分量去跟厨房的胡嬷嬷面对面。
这事既然已经弄成了现在这样,那这尾还是要收的。
此次虽然没能如愿将这胡嬷嬷给赶出府去,可是一来能卸了她的左膀右臂,二来她这样毫不犹豫的就将这两个对她可谓衷心耿耿的人给推出来顶罪。
苏静言也总得对得起胡嬷嬷这这番心意才行。
徐嬷嬷来的时候在门口碰到了郑嬷嬷,郑嬷嬷小声道,“王妃今日起的早。”
徐嬷嬷会意,这话徐嬷嬷明白,起的早说明心里挂着事。于是小心谨慎,轻轻的走了进去。
苏静言面上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正侧着头跟文竹交代事情。徐嬷嬷便看了眼立在一旁的春羽,春羽虚空做了个“胡”的嘴型。
徐嬷嬷轻轻的点头,她想着也该是这件事情。等着苏静言说完话,徐嬷嬷上前给苏静言行礼,“给王妃请安。”
苏静言笑着说道,“嬷嬷过来了。”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嬷嬷坐。”
徐嬷嬷连忙谢过,这才挨了边坐下了,上半身微微像前倾着,听苏静言吩咐。
苏静言有些有气无力的往身后的靠枕靠了靠,“嬷嬷是自己人,我就跟您直说了。王爷昨个过来,我跟他提了胡嬷嬷的事情。”顿了顿带了几分疲惫,“王爷跟我说,胡嬷嬷是受了底下的人的蒙蔽了。让我只管处置了就是。”
苏静言表现出了一个新当家的主母,被自己夫君拦着,不让处置了府里犯了错的老奴的无能为力。
徐嬷嬷见王妃这般,想着也确实是有些无奈。便说道,“这胡嬷嬷往常也不是没有人抱怨过,有几次也曾差点闹到了王爷跟前。”
苏静言看似来了兴趣,直起身子,“哦?那都是怎么解决的。”
徐嬷嬷想了想,“多数也都是这胡嬷嬷先跟王爷面前说上一通,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苏静言装作生气的样子,“王爷回府那么忙,连我都难得见上一面。怕打扰王爷正事,不敢去打扰。我倒是不知这一个嬷嬷,就能随随便便的见到咱们王爷了?”
这话,苏静言说的醋意十足。
徐嬷嬷连忙起身,行礼道,“因着胡嬷嬷一进府就管着厨房,王爷回来少不了会传个汤汤水水的。这胡嬷嬷若是亲自端过来……”
苏静言明白了,原来是在这。一个老嬷嬷,又是乳母,若是打着关心景王的名头亲自端了汤过来。沧澜院的人是不会多拦的,而就是这种时候再状是不经意的提起几句。
苏静言的脸上就带了几分了然,淡淡的说道,“如今王爷的院子里是崔总管在管事,看来一会崔明德过来,少不得要跟他唠叨几句,别什么人都往王爷的院子里放。”
苏静言这话说的一点道理都不讲,她就是要闹大了。
她受了委屈,总不能自己憋着。怎么也得找找别人的不痛快才是。前世她因为觉得自己不得宠爱,为了所谓的识大体。
连着个下人都没把她放在眼里,这一世,她就是要让这府里的人看看。
她听了王爷那是应该的,可若是谁以为真的可以拿王爷来威胁她那就大错特错了。
景王前世即使到了那个地步,不也还得维护她身为王妃最起码的体面吗?
一个管厨房的嬷嬷?按理厨房送了饭菜来,自有王爷贴身伺候的人送进去。你一个嬷嬷,还时不时往王爷跟前凑。
且不论是不是王爷亲传的,苏静言就不信,前世能忙的忘了新婚妻子的人能记得时不时的见见这乳母。
若真是这样,怕是宫里的贤妃第一个就饶不了她。
徐嬷嬷在一旁听着,也确实是这个道理。若真的能说动了崔明德,胡嬷嬷再想进沧澜院的大门?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没有她时不时的在景王面前刷存在感,又有谁会觉得。一个胡嬷嬷,哪里就能跟王妃抗衡了。
徐嬷嬷笑了一下答道,“确实是这个道理,王妃您明白了就好。”
苏静言把这刚得了两天宠就要上天的架势摆了十足十,高抬这下巴,对着徐嬷嬷说道,“嬷嬷您带着人,去厨房。既然王爷说了胡嬷嬷是受人蒙蔽了,我这当主子的怎么也得去给她撑撑腰才行。”
徐嬷嬷听懂了苏静言话里的意思,这是要当着众人的面惩治了。只怕……以后再有谁要替胡嬷嬷办点什么时候,都要心里掂量掂量了。
徐嬷嬷应了声,行礼告退。打足了精神,带着长青阁的一行人往厨房去了。
过了一会,文竹进来说道,“徐嬷嬷在那边一切顺利,吴妈妈跟那厨娘已经拿下了。她们还要喊冤,被春羽一时失手没捂住嘴给当着厨房众人的面把胡嬷嬷抖了出来。”难得厚道的文竹,也忍不住看了回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