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静言并没有怎么注意到景王的脸色,而是面带笑容的打量着如今她待着居然也不再害怕的书房。
再一次地感慨了一下,世事无常。
苏静言坐在了景王的书桌前面,一如她前世里,那个她不只一次做过的那个椅子。苏静言坐下后,甚至还颇为放松的研究了一下椅背上的纹路是不是跟上一世一样?果然是心境不同,态度也就不同了。
苏静言坐下以后发现景王的书桌上连个算盘都没有,没有算盘怎么对账本。于是吩咐文竹去长青阁将她的算盘取过来,顺道再将她用惯的笔墨也带过来。
景王早就在苏静言对着她那个丫头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恢复了原本面色。听着苏静言吩咐文竹,说了句,“让崔明德去吧,他走得快。”
苏静言看了一旁的崔明德,以为王爷是时间紧迫。毕竟上一世,若不是因为太忙了,景王也不会让她看账本的。
苏静言想了想,点点头,就把刚刚对着文竹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临了担心崔明德记不住,又问了句,“崔总管若是有不明白的,去问我身边的郑嬷嬷就好,她都是知道的。”
景王看了正努力记着苏静言说的那些东西在何处的崔明德一眼,“放心吧,他别的本事没有,记性还是不错的。”
崔明德顿时就觉得自己的那颗玻璃心,随着景王的这句话,碎成了渣渣。
苏静言看着崔明德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忍不住就笑了。到底还是厚道了一回,没往崔明德的伤口上撒盐。只说了句,“那就有劳崔总管了。”
正好这个时候景王已经拿起了最上面的一本账本看了起来,苏静言也不再多言,也拿起了一本。
账本到了苏静言的手里,苏静言先是粗略的从前往后扫了一眼。苏静言看账本习惯先看似随意的迅速的翻上一遍,这样大概有个印象以后,再从第一页仔细的看起。
景王看着苏静言先是如同玩笑一般地随意的翻着,也是笑了笑。原本也没真的指着苏静言帮他做些什么,不过是找个借口让她陪着他待会罢了。
又过了一会,崔明德将苏静言吩咐的东西都拿了过来。苏静言摆好算盘,先是在桌上铺了一张宽大的白纸,然后又将账本摆在纸上。做好这些这才开始算了起来。
因着苏静言已经粗略的都扫过一遍,虽说算不上过目不忘,可是苏静言的记性也是很好的。基本前面有涉及到后面的内容的,苏静言不用多想就能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又在哪。这样也就大大的节省了回去翻找的时间。
算盘在苏静言的手下噼里啪啦的作响,苏静言全心投入到账本,并没有发现此时正被她拨动算盘所发出的声音,而注视着她的幽深的眸子。
景王眼一颤,心里砰砰直跳。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形容这个场景,苏静言双眉时而紧锁,时而舒缓。而无疑,此时的苏静言颠覆了他刚刚一开始的判断。就苏静言此时的手法而言,她无疑,如崔明德所说是精通此道的。
景王有些疑惑,她似乎跟他在记录所了解的真的很不一样?景王并不怀疑是,王府的暗卫出了什么问题,那些都是外祖父亲自培养的死士。
那么,是她这王妃之前隐藏的太深了?可是既然要隐藏,为何又如此轻易的在他面前展现?
景王绞尽脑汁,也没能得出一个结论。
而就在这个时候,苏静言看着她面前的账本突然皱了皱眉。
沉吟片刻以后,苏静言又翻了一遍账本。然后看着铺在桌子上的白纸上记录的数据,指尖在算盘上又是一阵飞舞。
然后在账本的几处地方圈圈点点,抬起头视线正好与景王相撞。
苏静言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不明白为何景王会用如此深意的眼光看着她,也不知道景王看了她多久。苏静言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账本,坦然的笑了笑,说道,“王爷,妾身这本已经对完了,有问题的地方妾身都标记出来了,您看看。”
景王默然的结果账本,久久没有动弹,低垂着头不知道是不是再看账本,亦或是再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久到苏静言几乎都要对好第二本账本的时候。景王才若有所思地看了苏静言一眼,竟然如此之快,还如此准确。连户部多年的典簿都未必有这个本事,她是怎么做到的呢?
景王道:“为什么觉得这处有问题?”
苏静言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像她提问的景王,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她还以为他不会问了呢?
苏静言接过来,扫了一眼,心里了然笑了问道,“王爷觉得有问题吗?”
景王爷眉头紧锁,说道,“账面上清清楚楚,总数也对,看着并没有什么问题。”
苏静言一愣,景王是故意试探,还是真的不知道?想起自己前世,还是景王教的她怎么看账本。
苏静言虽然略带了些疑惑,也不卖什么关子,跟景王一点点的解释道,“就是太准确了,王爷您看,这里记载的是当地的各项杂税,妾身粗略统计了一下,大概是十五种。”苏静言一边说着,一边将她刚刚做记录的白纸也拿了起来。“杂税种类如此之多,且每一项的数目都很小,又是按照天数来征收。这种情况下,居然分毫不差?王爷不觉得奇怪吗?”
苏静言说道这里,脑海中也不知怎么了,就突然间想起了景王上一世对她说的那番话来。
景王:“越是完美的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苏静言:“越是完美的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两人说完,都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对方……
苏静言看着景王,暗叹了一声。真不愧是景王爷,居然这么快就反应呢过来。
而景王爷锦渊此时内心的想法,就要复杂了许多……
苏静言也只是欣赏的看了看景王,就接着低头又看起了账本。而景王此时却是再也没有了看下去的心思。
她好像每一次都能带给他不同,每一次在以为自己已经离她很近的时候,又突然间发现,自己那些所谓的了解,却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
有了苏静言的加入,景王原本需要熬上大半夜的事情,只不过两个多时辰就做完了。且还是在他基本都在发呆的情况下。
苏静言对完之后,将自己得到的结果都做好了记录,分别归类好才递给了景王。然后转动了一下有些发酸的脖子,跟景王说道,“王爷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妾身就回去了。”
景王面无表情道,“有事。”
苏静言原本已经转过去的身子,就有些不确定的停下了下来。她看看站在门口的文竹,又看了看一旁的崔明德,难不成她幻听了?
又有些不确定的转头道,“王爷,您刚刚说话了?”
“本王说有事。”景王再一次开口道。
还有事?苏静言扫了扫面前的书桌,账本都看完了呀,还有什么事?
景王将苏静言投注在他身上的打量探究视而不见,低头将手里的笔放下,然后看着苏静言说道,“本王最近习萧,略有所得,阿梨不妨听听看?”
苏静言有些不知道景王要做什么,微微回过身子,缓缓抬起眼,跟景王注视了许久,终是点了点头。
景王带着苏静言走出了书房,走到了沧澜院的一处园子里。
崔明德双手递上景王的箫,因着苏静言自小习琴。因此苏静言对箫并不算陌生,且她自己也是懂一些的。
景王拿着箫的时候,还是如平常一般清冷,可是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景王身上的气势就有些变了。褪去了那些仿佛远在天边的神情,此时的景王倒是更像是平常人家的贵公子。
苏静言看着一身黑衣的景王,手持通体白润的玉箫。
清澈的声音,传来……
公子无双,温润如玉。
不知怎地,苏静言的脑海就浮现出了这么一句。
萧声还在继续,时而低缓,时而悠远。
四周一片静寂,萧声渐渐地低缓,如同清风拂过,轻柔的围绕在苏静言的四周。只让人感觉到温暖。
苏静言不知不觉地弯起了嘴角,她竟然不知道,景王吹起箫来,竟然这样的一番模样。
箫声终于是彻底的低了下去,景王对上苏静言的目光,难得的两人相视一笑。这一刻两人仿佛都像是重新的认识了对方一般,原来他们都不是对方原本以为的模样。
……
苏静言在那日之后,依然是如同之前,很少去见景王。景王也是因为公务繁忙,很少会来见她。
可是二人不约而同的,在空暇的间隙,想起那日……都会会心一笑。
苏静言想,他果然并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人。他们虽然有着相同的容颜,相同的名字,相同的身份地位,可是到底……却还是不一样了。
每每此时,苏静言心里,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不知是为前世的自己,还是为了现在的自己,她知道将来,或许真的并不会如前世一般。可是又想到,只有自己的记忆是带了前世的那些的恩怨的,就又有些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