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饷不见了?”景王的眉头顿时紧紧皱了起来,与其说是吃惊,倒不如说是有些愤怒。且这愤怒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向墨。
漠北的天气不如京城,在过不到一个来月,那边就是寒冬了。若是没有粮饷,那么多的军队,要怎么度过这个冬天?
从苏静言的视角看过去,景王捏紧的拳头,无一不是在表达对这件事情的生气。一瞬间,她仿佛就有些明白了。景王的愤怒怕是不仅仅只是针对那些运输粮饷的车队,而是景王知道这幕后的推手是谁。那么一大批的粮饷,景王在户部整整忙活了好几个月,才从各地将粮饷凑齐了运往漠北。那么大的车队,还有禁军护卫,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动朝廷给信国公的粮饷。
突然……苏静言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人,吃惊过后连忙低下了头,也是除了那位,还有谁有能力,又有胆量敢动这批粮饷。
漠北四十万的军队,才能将那些虎视眈眈的部落阻挡在国门之外。而如今,一旦将士们没有粮饷过冬,那么整个漠北面临的将要是什么?苏静言有些不敢想象,好像已经有些话到了嘴边可是又不得不咽了下去。
苏静言突然间醒悟到了一个问题,连她都能想到的事情,景王不可能想不到。
“王爷,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这会才传到京城,也不知母妃那边有没有收到消息?”苏静言挑了个时机插了这么一句话,有些事情,由贤妃来说,要比此时的景王来说要合适的多。
这话,若是别人对景王说起,景王在愤怒之下,说不定还是会有所迁怒。但是,如今景王对苏静言已经是大为不同,而且,再一细想,苏静言说的这句话竟是意义非凡。
闭眼沉思了许久,景王的眼神再次幽深了起来,仿佛是下了什么决定一般,最终笑着道,“还是阿梨想的周到,只是如今我被父皇禁足在了府中,再往宫里去只怕是不大可能了。”
苏静言眨了眨眼,“王爷忘了明日就是十五了,况且父皇的旨意只说禁了王爷的足,可没说禁了妾身的呀。”
……
苏静言走后,景王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向墨见景王脸上满是焦躁,不由得说道,“王爷可是怪属下自作主张?只是如今……王府中只有王妃可以进宫……”
“住嘴,你可知道她也是你的主子?”景王冷冷地说道。
向墨跪在了原地,“属下只忠于殿下,为了王爷,属下和国公爷都可以放弃生命,在所不惜。”
景王看着跪在他跟前的向墨,他是由外祖父亲自带在身边培养,又亲自交到了自己手中的。这么多年来,向墨不知道多少次救过了自己的性命,也就是因此,他才没用在刚才就戳穿他。
可是,景王最后,也还是顺着向墨布下的这个局,将阿梨一步一步的引了进来。
……
对于那些时刻关注着前朝变动的人来说,景王被禁足,无疑是个惊天动地的消息。而后宫之中,那些个闲来无事的嫔妃们,更是以此来作为风向。
以往苏静言进宫来,贤妃宫里多多少少都有几个人在。可是这一次,长春宫竟然是寂静的空无一人。虽说,皇帝并没有夺了贤妃的凤印,也没有让她搬出长春宫,可是景王禁足的消息,还是让那些见风使舵的人迅速的藏了起来。
对于这后宫中的纷纷扰扰,贤妃见得多了,也早就已经习惯了。
“母妃,可是在担心外祖父?”苏静言跟贤妃说完了粮饷的事情,贤妃的眉宇间就郁结着一股解不开的愁绪。苏静言此时也有些情不自禁地感慨道,“好好地那么多的粮饷,怎么就不见了呢?只是,这么大的事情,朝堂上居然没有人提起,也是有些奇怪了。且儿媳听说,护卫的还有禁军,禁军啊,那可是只有皇家才能调动的。上可直达天听,连父皇都被蒙在了鼓里,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苏静言说完,见贤妃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不由得有些奇怪,“母妃,可是儿媳说错了什么?”
“不,你说的很好。”
说得很好?苏静言笑了笑,心中却是有些苦涩。倘若上一世,自己也能如此清醒地看到这些事情,该有多好。那也不会如现在这般,连说出的每一句话,脸上的每一个表情,还有每一个眼神,都要在心里演练过千百次,才能保证不出一丝差错。
这一日回到了王府以后,苏静言睡的很不好。她一闭上眼,就是前世那个不顾一切的女子,那么的奋不顾身,那么的不计后果。
睡意全无的苏静言披了一件外衣,起身坐到了桌子前。
才刚一动身,外面就传来了海桐的声音,“王妃?”
“无事,你去休息吧。”苏静言知道因为文竹的坚持,如今每天晚上都是青枫跟海桐在轮流值夜。只是文竹不知道,她心中的根结却并不是这些。所以,有没有她们两个在,其实都是一样的。
此时,已经是夜深,四周的空气带着些微微的凉意,苏静言能感觉到自己露在外面的双臂已经起了鸡皮疙瘩。可是苏静言却还是固执的坐在凳子上,望着面前的桌面发呆。被这些凉意一激,苏静言却是的头脑渐渐清醒了起来。
景王能在朝廷,甚至是皇帝之前收到粮饷失踪的消息。粮饷是景王亲自安排的,禁军是皇帝下旨派的。那么有没有可能,景王早就料到了这批粮饷会出事。又或者说,景王是故意制造了这么一次机会,让人在粮饷上做了手脚?
苏静言仔细回忆上一世的一切,确信自己当年并没有听说信国公的四十万大军曾经因为没有粮饷过冬而怎样过。毕竟这么大的事情,即使是生在后宅的苏静言,也不可能没有听说的。
所以,会不会有可能,景王早就知道了?
那么,白日里在书房里的那些事情……向墨当着她的面,说出粮饷丢失,其实都是为了利用她吗?利用她是如今唯一可以出府的人?
苏静言的肩膀突然就垮了下来,顿时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复杂表情。所以,两辈子过去了,她还是被他牵着鼻子在走吗?
“呵呵……”苏静言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傻啊。
苏静言心中叹了一口气,她本以为自己会很生气,甚至会很愤怒。可是,出乎意料的,苏静言却是平静的很,那才是她真正了解的景王,不是吗?
对于景王爷来说,难道,不正是应该在这种时候,做出这样有利于自己的选择吗?仅此而已。
苏静言看了看外面漆黑一片的天色,犹如她现在内心。心中终于是下定了主意,景王爷,既然您都可以如此,那么也就不要怪我苏静言了。毕竟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先将我苏静言卷入这些纷争的都是你锦渊,不是吗?
“黄泉路,我都已经走过来了。在陪您走过这一段漆黑的路程,又有何妨?只是,锦渊,这一世,我们要么白头到老,要么生死与共……休想再丢下谁了……”
外间的海桐即使是有着连向首领都夸过的敏锐,也没有听清刚刚苏静言的那些低喃……
漠北粮饷失踪的消息,终于是在一个阳光普照的早朝之上,被捅了出来。元章帝更是勃然大怒,誓要将那幕后之人找出来严惩不可。
也不知,是元章帝被气糊涂了还是怎样,当朝居然叫出了景王的名字。
叫出来以后,元章帝等了半晌没有人回答。不由得朝景王往日的位置望去。
此时,原本跟景王站在一排的端王,不由得愤恨的在心底里骂了一句,“真是连走了都不让人踏实。”
然后才迎着元章帝的目光走到了中间,说道,“回父皇的话,三弟之前因为犯了错,已经被禁足在了府中。”
元章帝这才想起,貌似将自己儿子禁足的还是自己。
元章帝丢下手中的奏折,“来人,传朕的旨意,着景王锦渊即日起调查粮饷一事,以功补过。”
“是。”低下的大臣们领了旨意。
纷纷在心里嘀咕,看来还是这景王爷得君心。一旦出了什么事情,皇帝离不开的还是景王爷。
下了朝之后,那些跟景王府一向亲自的,纷纷争着抢着要去景王府传旨意。还有那往日里围绕在端王身边的,也都在一边起哄。这么好的跟景王府亲近的机会,可不能让别人抢了先机。
“哼,不过是一群见风使舵的蠢材。”端王爷一甩衣袖,快步往外走去,斯文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狰狞。
锦渊,我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败在你手里的,这次的事情,就算你亲自出面,也不能查出个一二三来,本王等着你再一次被禁足的那一天。不,应该是本王等着你被流放的那一日。
他为了这一日,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之前的每一次,都让他运气好的躲了过去,他就不信了,锦渊的运气当真就这么的好。他准备了这么久,动用了手中可以动用的所有的人手,甚至是瞒着外祖父那边……他就不信了,这次还不能给锦渊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