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爹爹回来啦……”
院子中,一个身穿黛色长裙的小女孩听到人声,迎着春风蝴蝶一般地朝着门口跑去,那浩浩荡荡的队伍才进回廊,为首的男子便笑逐颜开地将她从地上抱起,在那圆圆的脸儿上重重的亲了一口,满是宠溺地望着怀中的小家伙。
“好阿离,我的好阿离……”
那男子抱着小小的温玥离,一边往里面走,一边疼爱地在她胖嘟嘟的小脸上蹭来蹭去,他怀中的温玥离大大的眼睛水灵灵的,一笑起来两个梨涡煞是可爱,那莲藕般胖乎乎的胳膊锢着爹爹怎么也舍不得松开,软软的伏在肩头,仿佛春日的阳光要把人心都晒化。
“咦?爹爹,虎哥哥怀里抱的那是谁呀……”
温玥离像忽然发现了什么,仰起脸儿,用她的小胖手指着队伍中央陈虎怀中抱着的男孩问,温庄主笑容里带了一点愁苦,回头望了望那孩子,向她解释道:“这是你阿涪哥哥……”
“阿涪哥哥?”温玥离一脸的好奇,大眼睛眨巴着望着那个昏睡不醒的男孩。
“是,阿涪哥哥是公冶府的小少爷,以后就住在鸿福山庄了好不好?”
“好呀好呀!”
一听有人要住在山庄,温玥离才不管他是哪里来的什么少爷,单是拍手鼓掌还来不及,温庄主见她这么高兴,揉揉她的鼻子,宠溺地问道:“你又不认识他,怎么那么开心呀?”
“这样以后就有人陪阿离玩儿了。”
温庄主有些心疼地看着自己这个宝贝女儿,柔声说着:“阿涪哥哥不来,也有人陪你玩儿啊。”
“温野哥哥不理阿离,阿娆又总是哭……”
“哈哈,那以后就跟阿涪哥哥玩吧,等阿涪哥哥醒了,你就跟着阿涪哥哥学武功好不好呀?”
“好!阿离一定会认真学的!”
温玥离高兴地抱着爹爹,并不知道当时陈虎怀中抱着的男孩已经要救不回来,她只是每天都问嬷嬷什么时候可以去找阿涪哥哥玩儿,然后掰着指头数着日子,每天到院子里偷偷看他起床没有。
温玥离这一等就是半个月,她每天都会在院子里待很久,可是每一次都会失望而归,她甚至都不知道那个男孩子还在不在里面,只是听爹爹说他不会离开了,便每日执着地去看他。
半月后的某一天,她又跑到院子外面等他,她的耐心几乎要被耗尽,终于看到那扇紧闭的大门被什么人缓缓的打开,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了面前。
那是个挺瘦的男孩子,当初被陈虎抱在怀中看不清容颜,如今醒来,温玥离发现他的五官竟然这样好看,他的皮肤有点黑,微张的嘴巴露出两颗白白的虎牙,虽病中失了点精神,但掩盖不住其英气,看起来就像只刚断奶的小狼狗。
温玥离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逗笑,咯咯的笑声引起了那男孩的注意,他厉声问了一句:“谁在那里。”温玥离赶紧捂住了嘴巴,从长廊石柱后面现身。
“唔……是我在这儿,你别害怕……”温玥离捂着嘴巴,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她圆圆的眼睛盯着那个男孩,明亮的眸子里映出他的身型。
“哦。”
那男孩没有搭话,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以作回答,温玥离又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自报家门地介绍起了自己。
“我……我叫温玥离,你可以叫我阿离。”
可那男孩还是没太有精神的样子,仄仄地“哦”了一声。
“那……那你叫什么名字呀?”
这回,温玥离的动静小了一些,她见对方并不太想搭理自己的样子,因此声音怯怯的,好像吃不准他会不会回答一样。而这男孩也像是被眼前的丫头问得多了,不忍心拂她面子,终于愿意开口,多说了几个字。
“公冶涪,我叫公冶涪。”
“阿涪……”
“嗯。”
温玥离念叨着他的名字,像个白胖胖的小熊站在院子里等着别人跟她一起玩,可是她正想走进去再跟他说几句话,就听见屋内有人喊他,那个男孩回头往屋里望了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就丢下了门,把她一个人留在院子里错愕地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像个泄了气的包子蹲坐在了原地。
。
爹爹说,公冶涪的身体不太好,所以一时半会儿还不能下床,温玥离有点失望,却也只能耐心等待。大夫说他需要吃药、调养,温玥离就把阿野哥哥给她买的糖枣、桂花糕都带着给他送过去,苏嬷嬷说公冶涪吹不得风出不了门,温玥离就把自己最爱玩的毽子、泥人拿给他消遣……她之所以对一个才见了一面的小子这样好,是因为她实在是在这山庄内憋得太久了,她的哥哥妹妹要么年长要么太小,唯一有过的朋友也被她的怪病吓跑,好不容易有个人能成为她的玩伴,可不就格外珍惜了。
说起温玥离的怪病,那一直是温庄主心头压着的大石头,温玥离之所以会长得这么白嫩,并不只是她年幼的关系,而是她每隔数月便会脱一层皮,这层皮带着肉,从温玥离的身上活生生地掉下来,露出里面更细嫩泛着红的新皮,看着可怕,得这病的人也痛苦异常。
大夫说这是顽疾,没有办法医治,法师说这是她上辈子死状惨烈尸身未保,所以轮回后肉体也不稳固,但好在这怪病并不危及性命,每次脱皮过后养上两天也就跟常人无异了。
温玥离来说,皮肉之苦尚且不算什么,但因为这个使得没有孩子愿意跟她玩儿,才真叫她难过。
她三四岁的时候曾经与一个女孩玩儿得很要好,可是那个孩子因为眼睁睁看到温玥离“脱皮”吓得再也不敢跟她玩儿,那个女孩把这件事告诉了城里的所有小伙伴,后来大家就传言说温玥离是个蛇怪,再没有小孩子愿意接近她。
温玥离很难过,尽管爹爹派了好多的丫鬟来陪她玩,但丫鬟的陪伴总归不能顶替玩伴,温玥离就再没有了朋友。
这也就是公冶涪出现后温玥离那样开心的原因,她当时年幼,并不知道公冶涪不能回自己家代表什么含义,只是觉得他再也不会离开,她终于有了个朋友,一个就算嫌弃她也跑不掉的朋友。
所以温玥离对公冶涪特别好,有时知道他不能踏出屋子只能在门口站一会儿,她也会跑到院子里去跟他说说话,她就这样日日陪伴,一直到半个月过去,公冶涪的身体总算养好,开始跟着温玥离一起习武,她们才算是真的开始相处。
那天,她远远看到阿囡师父领着一个小男孩儿过来,她停下正在竹林练习踩梅花桩的小脚,定睛一望认出是公冶涪,就立刻高兴地从树桩上下来跑过去问他:“你好了呀?”
公冶涪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个“嗯”后就再不吭声,还是阿囡师父替他解释了一下,催促着温玥离继续练武,然后带公冶涪到了一旁练习拳脚。
“你二人虽说一起练武,但不准偷懒,各练各的。”
阿囡师父一向严格,温玥离听了连忙点点头,偷瞟了一眼公冶涪,跑回自己的树桩子上练习。
“你的体态不对,这里要放松,身子还是不稳,昨天有没有练够两个时辰?”
阿囡师父用细竹竿敲了敲温玥离胖胖的小脚背,温玥离再也顾不上看他,吓得赶忙承认:“阿离昨天看到小花被野兽咬了,就替它敷药了……”
“胡闹,练武的时间管些阿猫阿狗做什么,今天加罚两个时辰!”
“啊?”
“啊什么?”
“哦……”
温玥离委屈巴巴地低下头继续练习,不远处的公冶涪只淡淡地往这边瞟了一眼,手底下的招式却自始至终都没停过。
公冶涪的拳脚倒是有几分样子,他是公冶家唯一的独子,幼年时一定也是悉心栽培,他虽只比温玥离大上个三四岁,但身手却稳健许多了。
“你的底子倒是扎实。”
温玥离听见她的阿囡师父夸别的孩子,心里有些吃醋,嘟着嘴巴一边在梅花桩上跳来跳去,一边小声嘟哝着:“阿涪比阿离大,自然是要厉害……”
阿囡师父看着自己这个小徒儿,虽然宝贝着,但嘴上还是严苛:“你若像公冶这样认真,再过三年,兴许也能跟他打个平手。”
“阿离才不要打个平手,阿离要比阿涪更厉害……”
温玥离急得直跳脚,身子一歪,险些从木头桩子上掉下来,可她摇摇摆摆又控制住了身子,来回平衡了一番,总算重新立了回去。
“你会比公冶更厉害?”阿囡师父故意激她。
“那是自然,三年,只需三年,阿离便可像他……不,比他还厉害!”
“好,这可是阿离自己说的,我就等着看,看看三年后的阿离是不是真的能做到。”
“哼,肯定能……”
也难怪温玥离生气,她从来没听阿囡师父夸过谁,这才来了一个月的小子就夺得了阿囡师父的“宠爱”,令她这个“亲传弟子”难免有一股危机感,温玥离于是再不敢分神,把阿囡师父交给她的任务都认真完成,每当自己想偷懒,就会看看旁边一停也不停的公冶涪,然后告诉自己要打败这个家伙,克服懒惰,再爬起来继续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