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搭乘的是当晚的航班。
王叔一家早早就在机场等候。
刚出机场，王叔就给了我一个温暖的拥抱，仔细端详着我的面容。
“晓薇，你消瘦了不少。”
“现在不都流行这种风格吗？”我开玩笑说，王叔的眼眶却泛起了泪光。
“什么风格不风格，王叔就知道你在那边日子不好过。想当年你刚念大学时多有朝气，这才几年，怎么憔悴成这样。”
王叔的话让我想起了从前。
确实，大学之前我一直保持着健身的习惯。
只因为顾月说了句“阳哥，你女朋友看上去也太胖了吧”，秦阳就强迫我改变风格。
为了迎合他的心意，
我放弃了健身
也放弃了出国的机会，在国内开了工作室，忙得连正经吃饭的时间都没有，落下了胃病，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了。
所幸王叔的儿子王晨看出了我的勉强，及时解围道：
“爸，说这些干嘛呀，晓薇姐不是回来了嘛，有您在，她肯定能养胖的。”
“说得对说得对。”
王叔擦了擦眼角，拍拍我的肩膀。
“都是我太激动，说话没个分寸。”
“晓薇，往事都过去了。”
“有王叔和王姨在，一定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
我微微侧身避开了王叔的触碰，动作很轻，大家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并未察觉。
夜里我独自换药时，王晨突然敲门。
“晓薇姐。”
我慌忙收起散落的纱布，但王晨已经推门而入。
看到我残缺的手指，他的眼神一点点暗了下来。我知道他在强忍着怒火，因为他的拳头已经握得发白。他走到我身边，小心翼翼地捧起我的手，仔细查看伤口。
“这...这得多疼啊。”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摇摇头，试图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已经好多了，医生说恢复得不错。”
“到底怎么回事？”他抬头看我，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心疼。
“工作室突然坍塌，不小心被压到了。”我轻描淡写地说。
王晨猛地站起身，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愤怒：“秦阳呢？他不是救援队长吗？这种事故他不该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吗？”
我低下头，不知该如何回答。那天秦阳确实在现场，但他只顾着安抚受惊的顾月，根本没注意到我被困在废墟里。等我被其他救援人员发现时，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他是不是又在陪那个顾月？”王晨咬着牙问。
我依然沉默。有些事情，不说破反而更好。
小晨很懂事，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沉默地帮我处理伤口。
然后起身离开房间。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多问一句。
包括我和秦阳之间的事。
7.
“怎么改期了？不是说这几天就出发吗？”我有些意外。
王叔笑着解释：“还不是小晨说有些事情要处理完，想晚些再走。”
“这孩子一向稳重，这次去巴黎深造，幸好有你陪着，不然我还真放心不下。”
“你从小就独立能干，从不让人操心，要不是当年那场意外...”
见王叔又要提起伤心往事，王晨沉声道：“爸。”
王叔这才住口：“好好好，我这张嘴，说起来就没完。”
“晓薇，你别介意。”
我怎会介意？
七岁丧亲后，是王叔将我抚养成人。
王叔举家移居国外时，我刚大学毕业，他邀我一同前往。
是我为了秦阳放弃了去外国发展的机会。
如今我手指残疾，再难从事设计工作，王叔仍愿意为我安排去巴黎进修。
王叔一家的恩情，我此生难报。
反观这些年，为了秦阳，我错过了多少回报恩情的机会。
好在现在还不算太迟。
用过早餐，王晨提议带我出门走走。
途中，秦阳的电话打了进来。
他语气急切：“林晓薇，你人在哪？婚礼就要开始了！”
“祝你新婚快乐。”
我平静地说，电话那头的秦阳察觉到异样，质问道：“你什么意思？这可是咱俩的婚礼，你人都不来，是不是根本不想结婚了？”
“被你说中了。”我冷笑。
秦阳勃然大怒：“林晓薇！你什么意思？当初求婚的是你，现在反悔的也是你！”
“不管你在耍什么把戏，十分钟之内必须到婚礼现场！”
“否则这婚就别结了！”
即便到了这时候，他说话依然是一副发号施令的口吻。
只是我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对他百依百顺、处处迁就的林晓薇了。
我已经看透了他这个人。
面对秦阳的怒火，我语气平静地回应：
“可以啊，那就不要结了吧。”
说完，果断挂断了通话。
8.
秦阳立刻慌了神，电话一个接一个打过来。
我看着手机屏幕不停闪烁的来电提醒，心里却异常平静。
以前每次吵架，我总是第一个服软的那个，生怕他真的生气了，会离开我。
可现在，我只觉得这样的纠缠很烦。
他见我不接电话，开始疯狂发信息。微信提示音一直响个不停，叮咚叮咚的声音让我心烦意乱。点开一看，全是他那些冠冕堂皇的解释和道歉。
这些话在我眼里已经失去了意义。
我盯着那些文字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原来所谓的爱情，也不过如此。当一个人不再对你抱有期待，所有的纠缠都变得可笑又无聊。
我直接把手机关机，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一路上，王晨始终保持沉默。
等车停在医院门口，他才轻声问道：
“你真的决定和秦阳分开了？”
我轻轻“嗯”了一声，没有任何犹豫。
虽然和秦阳的那段感情让我很后悔，但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王晨微微点头，示意我跟他进医院。
起初我以为是他身体不舒服。
直到医生展示出各种高科技义肢的选项，我才恍然大悟，原来王晨是为了带我来装义肢。
看我一脸讶异，他不好意思地解释：
“晓薇姐，我私自做主带你来可能有点冒昧。”
“不过医生说了，早点装配义肢对康复更有利。”
“马丁医生是这方面的专家，他的病人通常一个月就能完全适应新的义肢。”
听到这个时间，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原定的巴黎行程会推迟。
原来王晨一直在为我考虑。
我欣然接受了他的好意，认真完成了所有检查。
医生承诺一周内就能完成定制，经过训练很快就能恢复日常生活。
这个消息让我们都松了一口气。
可回到王叔家，看到两位长辈凝重的表情，我就知道有事发生了。
王叔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
“晓薇啊，秦阳刚给我们打过电话。你要和晨晨去巴黎我们都支持，可这婚事也不能说不结就不结啊。”
“你们都定婚这么久了，怎么能...”
话音未落，王叔碰到我残缺的手指。
他的话戛然而止，脸上写满惊愕。
“晓薇，你的手...这是怎么回事？”
9.
我平静地说：“上个月工作室坍塌时受的伤。”
“送医太晚，只能截肢了。”
王叔的目光中充满心疼。
沉默片刻后，他叹息道：“你都这样了秦阳还愿意和你结婚，看来是真心待你。”
“晓薇，你...”
我打断他：“他根本不知道我的手指没了。”
看着王叔震惊的眼神，我继续说：
“那天他也在工作室，看到我被压在墙下。”
“可他却带着只是擦破点皮的顾月先走了。”
简单的话语道出了残酷的真相。
一旁的王姨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泪水夺眶而出。她小心翼翼地避开我的伤处，将我紧紧搂在怀里。
“傻孩子，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什么不告诉阿姨？”
“难怪你突然决定回来...”
“别想着去巴黎了，就在家好好养伤，什么时候好了再说。”
感受着王叔王姨的关爱，我心里暖暖的。
这种温暖，是在秦阳那里从未体会过的。
我扶着王姨坐下，认真地说：
“王姨您别担心，手已经不怎么疼了，生活基本没影响。”
“而且晨晨帮我联系了义肢，装上后就和正常人一样。”
“让我在家养着反而会更难受。”
“对啊爸妈。”王晨也帮腔。
“晓薇姐的设计天赋那么出众，只是之前耽误了。”
“现在有机会重新开始，她一定很期待，是不是？”
我点头附和，王叔见劝不动，只好同意。
但他仍拉着我的手，要我保证以后有事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他，别自己扛着。
我不禁感慨：“王叔王姨对我比对亲生儿子还好。”
王晨笑着说：“那当然啦，我爸妈一直把你当成...”
话说一半，他忽然噤声，像是想到了什么。
我追问，他却闭口不谈了。
我本以为事情终于要告一段落了。
10.
时隔七天，当我和王晨从医院做完义肢安装出来时，在停车场遇见了秦阳。
他衬衫凌乱，头发散乱，整个人憔悴不堪。
他看见我的那一刻，眼眶泛红，大步朝我走来。
“晓薇...”他声音哽咽，伸手想要上来抱我。
我迅速后退，用疏离的语气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秦阳情绪瞬间崩溃。
“林晓薇，你婚礼当天不告而别，还公开那些视频，你知道对我和月月的声誉造成多大损害吗？”
果然是来兴师问罪的。
我早该想到的。
七年感情里，我所有的事在秦阳眼中都微不足道。
但凡和顾月有关，哪怕再小的事情他都要亲力亲为。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面对他的质问，我冷笑着说：
“我们都分手了，我去你婚礼干嘛？”
“那些视频不都是你们俩卿卿我我的样子吗？放出来不是正好让大家看看你们有多恩爱？”
秦阳语塞，只能咬牙切齿地说：“分手...我还没答应...”
我冷笑着反问：“需要你同意？”
“秦阳，你都给我戴绿帽子了，还想让我继续当傻子？”
“照照镜子吧，你这种渣男也配我继续忍你？”
和秦阳相恋七年，我从未用这种语气说过话。
此刻这些话像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连秦阳都愣在原地。
他下意识辩解：“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做侵犯了我和月月的隐私...”
“那你背着我勾搭顾月的时候，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我冷冷地讥讽。
秦阳还想解释，我却不愿再继续这种无意义的对话，直接下了逐客令。
“秦阳，从今往后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你的新欢在一起了。”
“我祝福你们，也请你们别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说完，我转身要上车。
秦阳看到了车内的王晨，突然像发了疯似的冲过来拽住车门，死活不让我离开。
11.
“站住！”
“林晓薇！这男人是谁？”
“怪不得你逃婚还要羞辱我们！”
“原来是早就和别的男人勾搭上了！”
“不要脸的贱人！给我下来，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你的真面目！”
秦阳伸手就要去抓副驾上的王晨。
他另一只手掏出手机，对准了我们。
我试图阻止他，却被他死死抓住手腕疯狂拉扯。
在混乱中，我的义肢被他扯落，秦阳看着手中的假肢，整个人如遭雷击。
王晨再也忍不住，冲下车一拳打在他脸上。
“秦阳！你还有没有人性！”
“晓薇姐为了你，放弃了巴黎深造的机会，你却在工作室坍塌时抛下她不管，只顾着送那个皮外伤的小三！”
“晓薇姐躺在手术台上截肢时，你人在哪？”
“是不是在陪那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说别人出轨？你才是最贱的那个人！”
秦阳捂着淤青的脸颊，手中还紧握着那截义肢，不停摇头。
“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你伤得这么重。”
“晓薇，你怎么没早点告诉我？”
我冷漠地说：“出事那天，我喊了你无数次，你你有理我哪怕一下吗。”
“送我去医院后，设计室的同事联系过你，你全接过一个电话吗。”
秦阳一脸惊愕，“电话？什么电话！”
他慌忙要翻出通话记录。
我却已经失去了所有耐心。
拿回义肢，冷声道：“医院也打过电话，你一样置之不理。”
“就算那天真有意外没接到电话，我消失整整一个月，你问过一句吗？”
“秦阳，别再自欺欺人了，你心里只装得下顾月，放过自己，也别再来打扰我。”
我坐进车里，秦阳还想拦住去路。
我毫不犹豫地踩下油门。
秦阳被车身撞倒，狼狈地摔在地上。
从后视镜里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心中毫无波澜。
因为秦阳的胡闹，我的义肢受损需要重新定制。
希望能赶上去巴黎报道的日子。
12.
幸好王晨推荐的医生技术精湛，仅用三天就完成了新义肢。
接下来就是适应新义肢的阶段。
在王晨的悉心帮助下，我和新手指的磨合进展顺利。
短短一周，就能完成大部分日常动作。
虽然一些精细操作还有困难，但有王晨在身边不断鼓励。
“晓薇姐，你一定行的，我相信你能克服这些困难！”
“即便不行，我也会陪在你身边。”
距离报道仅剩七天，我提前来到设计组熟悉环境。
这个团队令人倍感温暖，没人因我是半路加入或手部受创而另眼相看。
融入他们的圈子里，我仿佛重拾了昔日与工作室伙伴并肩奋斗的那份热忱。
秦阳最近倒是安分了许多。
据说他回国后立即着手恢复手机里的信息记录。
当他看见那些未接来电和关于我截肢手术的短信时，整个人崩溃了。
他二话不说冲到顾月面前，拽着他的衣领就往外拖，在大街上就开始动手。
起初顾月还想解释。
“阳哥，出什么事了啊？”
“是不是晓薇姐还在生气呢？”
“没事的，我不怪她，只要晓薇姐开心就好。”
相同的话语套路，此时听在秦阳耳中却令人作呕。
他揪住顾月的衣领，一连数个耳光抽在她脸上。
顾月脸颊浮肿，但顾月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他将顾月按倒在地，用鞋底碾压她的脸，怒吼道：
“贱人！都是你干的好事吧？”
“你特么故意挂断医院电话，删掉短信，就是不想让我知道晓薇手指的事！”
“还有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也是你放的对不对？我看你是活腻了！”
秦阳宛如一头暴怒的野兽。
挨了一顿毒打的顾月终于撕下伪装，面目扭曲地回应：
“那又怎样？”
“她可是你未来的嫂子！你怎么能这样对她！”
“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一点脸也不要了！”
13.
顾月抹了把嘴角的血迹，眼神里闪过一丝阴狠。
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整理了下凌乱的衣领，冷笑着开口
：“我不要脸？秦阳，你自己做过什么，心里没点数吗？”
“你把我当妹妹？那天晚上在酒店，是谁喝多了非要亲我？是谁说受不了晓薇那种冷冰冰的性子？”顾月一步步逼近秦阳，声音里带着几分嘲讽，
“你连自己未婚妻住院都不管，现在倒是装起好人来了？”
“那天工作室的事，我是故意的，我承认。可你要是真在乎晓薇，怎么连看都不去看她一眼？”
顾月伸手想抚摸韩阳的脸，眼神里充满病态的迷恋，
“阳哥，别装了，你早就对她失望了，不是吗？”
“我们是一样的人，都是被道德束缚的可怜虫。”
顾月的声音忽然温柔下来，“跟我在一起吧，我最亲爱的阳哥，只有我最了解你...”
秦阳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痛了般，疯狂地后退，
“你疯了！闭嘴！”
他声嘶力竭地吼道，
“我心里只有晓薇！你这个变态！恶心死了！”
他慌不择路地往后退，脚步踉跄着冲向马路。一辆重型卡车呼啸而过，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长空。鲜血在柏油路面上蔓延开来，秦阳的生命戛然而止。
顾月冲上前去，抱着秦阳的尸体失声痛哭。
哭声悲痛欲绝，却再也唤不回那个人。
葬礼前夕，顾月给我打来电话，邀请我参加秦阳的告别仪式。
“他被送进医院时，虽然意识模糊，却一直在呼唤你的名字。”
是这样吗？
那又怎样。
况且我和秦阳之间，早已形同陌路。
我婉拒了顾月的邀约，踏上了前往巴黎的航班。
在飞机升空的瞬间，我瞥见手机上弹出的新闻：
【秦氏集团总裁养女顾月葬礼现场跳楼身亡！】
【惊爆养兄妹隐秘情愫，竟为情殉死！】
不过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我关掉手机，迎接人生的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