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一告诉小元要回京城的消息,小元有些舍不得翠儿,可是裴家遭逢大变,翠儿的身契虽然已经烧毁,但她仍旧决定跟着少夫人。
两个小丫头离别在即,抱着哭了一场。
如一去跟柳家姐弟道别,听到如一说要离开,柳小鱼的目光都变得有些黯淡。
柳燕宛看了弟弟一眼,上前握住了如一的手,“纪姑娘,过不多久,我们还会见面的。”
如一有些疑惑,柳燕宛接着道:“昨晚我与夫君商议过,夫君说要把青禾县的产业全部变卖,离开这个伤心地,以后我们一家人到京城生活。”
如一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那太好了,少夫人如果来了京城,一定要到雁尾街画眉小肆做客,如一扫榻相迎。”
柳燕宛面带温柔,“纪姑娘以后不要叫我少夫人了,显得生分。”
如一点头浅笑,“好,那我叫你宛姐姐。”
“我也不叫你纪姑娘了,喊你如一妹妹可好?”
“当然好。”
柳小鱼突然结巴起来:“我、我也……”
柳燕宛打断了他:“如一妹妹要走,你到时替阿姐去送送她。”
柳小鱼愣了一下,随即头点得像拨浪鼓,等如一走后,他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跃而起。
“你去做什么?”柳燕宛急忙问道。
“我去找老宋……要钱!”柳小鱼的声音隐隐约约传了过来,他的人已经跑出去很远。
魏九接到魏凌洲的命令,去车行雇了一辆马车。如一和小元坐在车上,柳小鱼和翠儿前来相送。
“我走了,你们要好好保重。”
翠儿眼泪汪汪,“小元、纪姑娘,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去京城找你们。”
柳小鱼没说太多,只是往马车上塞了一个老大的包裹。
“柳公子,我不能要……”
柳小鱼往马屁股上拍了一下:“快走吧,再不走天黑了不好赶路。”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然后越跑越快,柳小鱼和翠儿的身影变得很小很小,柳小鱼还在不停挥舞着双手。
青禾县带给如一的记忆并不怎么愉快,却足够深刻,她靠在车厢上,愣愣不语,眼底氤氲出几滴泪水。
“小姐,你别难过了。”小元眼睛有些红,说话间眼眶中滚出几滴眼泪。
如一帮她擦去眼泪,“我不难过,你也别难过,以后早晚会见到的。”
“嗯。”
如一看向柳小鱼塞进来的包裹,“柳公子送了什么,这么大一包。”
两人合力打开包裹,只见里头放着几匹上好的衣料,还有四五个摞在一起的木盒。
“咦,这盒是桃酥。”小元叫道。
“我这盒里是梨条和杏脯。”
小元又打开一盒,“这盒里怎么装着两个瓶子?”
说着,她打开其中一个瓶子,放到鼻端闻了一下,欢快地叫了起来:“是乌梅膏,我闻出来了。”
如一点了点瓶子上贴的标签,无奈地笑:“傻丫头,上面写着呢,一瓶是乌梅膏,另一瓶是荔枝膏。”
小元笑靥如花,“柳公子真会送东西,小姐不爱喝茶叶,有了这个取一点放在水里煮,就是现成的果饮。”
小元又拿过一个盒子,发现盒子有些坠手,打开一看顿时惊呼一声:“怎么这么多银子!”
木盒里码着整整齐齐的小银锭,成色都很新。
如一用手拨了拨,她万没想到柳小鱼会给这么多,身上没带戥子,也不知道具体重量。
“这是裴家给我的报酬,由柳公子代付的。”
“这也太多了!”小元嘟囔,“柳公子不会把娶娘子的钱都给出来了吧?”
“胡说什么?”如一用手指戳了下小元的额头,“银子好好收起来,裴家正是艰难的时候,这钱我不能全部留下。”
“好。”小元收好盒子,“咦,这怎么还有一盒胭脂?”
看到胭脂,如一被勾起一段记忆。当时,她和柳小鱼一起行走在青禾县的街道上,因为摊贩误会他们是夫妻,柳小鱼害羞之余,用十倍的价格买下一盒胭脂。
眼前这盒明显比柳小鱼上次买的要好,很可能是他重新购入的。
如一看向窗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过了半天,她才打开最后一个盒子,盒子里的东西让她呆愣半天。
盒子里是一套玩偶之家,柳小鱼送给她那套已经被火烧了,这套又是从哪里来的?
“小姐,我觉得柳公子可能是喜欢你。”小元歪头看着玩偶之家,还用手戳了戳。
“你又胡说!”
“我才没胡说,我是觉得,柳公子比魏大人更适合你。”
如一合上玩偶之家,面色有些苍白。
“我不值得他喜欢,下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把这些东西还给他吧。”
马车轻快地奔跑着,四野茫茫,前路漫漫。
魏九将如一二人送到了画眉小肆,没等如一说些感谢的话,他就驾着马车消失了。
如一二人回归,受到了齐明远、乌果,以及墨鱼的热情的欢迎,乌果去春风楼定了一桌菜,四个人大吃一顿,十分餍足。
饭后,如一毫无形象地瘫在椅子上,吃饱喝足的墨鱼悄悄摸了过来,窜到如一的腿上。
“墨鱼呀,你是怎么做到我和小元不在家,你还把自己养得这么肥的?”如一把它抱起来亲了亲,然后慢慢摸着它手感顺滑的皮毛。
墨鱼嘴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把自己摊成一张猫饼。
“唉,你这么可爱的小猫咪,就算吃别人家的饭我也会原谅你,谁让我喜欢你呢。”
如一把脸埋进墨鱼胸口处的毛毛里,满足地笑了起来。
休整过后,如一将自己在青禾县的经历说给齐明远听,只隐瞒了她和魏凌洲住在一个园子这件事。
齐明远听后唏嘘不已。
“如一,这次回京城,你觉得如何?”
“没什么大的变化,但街上似乎热闹了许多。”
如一不明白齐明远的意思,但还是照实回答。
齐明远颔首道:“太后六十寿诞在即,因为是整寿,皇帝有意大办。还命各州府进献寿礼,我听闻太后喜欢精美的首饰……如一,这是个好机会,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如一定定地瞧着自己的手,半晌才道:“师父,让我考虑一下。”
回到家后,一路上的疲惫仿佛一朝之间得到了释放,如一睡足了六个时辰,起身时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轻了几两。
如一从乌果处得知,在她离京这段时间,白秋娘曾经来寻过她,得知她外出还留下口信,让她回来后务必到香雪斋走一趟。
如一想到离京前交给白秋娘的两款梅雪首饰,如今冬至早已过去,梅雪妆容和梅雪首饰是否在冬至宴上惊艳众人?
她对自己设计的首饰很有自信,但心中还是忐忑不安。
香雪斋似乎比上几次来的时候热闹了几分,如一进门就看到一个大的展示柜,展示柜的中心摆着一座美轮美奂的绣屏,绣屏周围的格子里放着各式各样的妆盒,其中梅雪妆盒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上,进门时一眼就能看到。
如一不由站在展示柜前欣赏了片刻,香雪斋几乎人人认得她,见她进门管事立刻走了过来,等如一欣赏完,才上前行了个礼,满脸堆笑。
“纪姑娘可来了,老板娘可是叨念了你好些日子呢。”
如一也笑:“我最近出门在外,耽搁了一些时日,昨日刚回京城,今天就赶紧过来了。白姐姐在吗?”
管事笑道:“纪姑娘运气好,老板娘刚好在,直接上二楼——还是原来那个房间。”
如一道谢后上了二楼,白秋娘见到她十分惊喜。
“我以为妹妹出门不过一两日,没想到这么久。”
如一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也没想到会耽搁这么久,累白姐姐久等,如一惭愧。”
白秋娘怎么会真的生气,闻言也笑了。
“白姐姐,我虽然在外头,可心里一直惦记着咱们的梅雪妆盒。听乌果说你去找过我,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赶快跟我说说,梅雪妆盒在冬至宴上的表现如何,是不是成功了?”
白秋娘使劲点点头,脸上尽是兴奋的笑意。
“如一妹子,你这段时间不在,我这一肚子话都不知道该跟谁说。冬至宴上,我为两位夫人画了梅雪妆,并且戴上了你设计的首饰,两位夫人亮相时,很多人都看呆了!”
白秋娘掩唇一笑,“可惜你当时不在,那晚我们的梅雪妆盒大出风头,不知道有多少夫人小姐私下打听呢。”
如一眼神晶亮,“我就知道,白姐姐这么聪明,梅雪一定不会零落成泥。”
白秋娘亲热地牵住了如一的手,“如一妹子刚刚从楼下上来,看到店内的顾客了吗?”
如一点点头,“白姐姐经营有方,客人着实不少。”
“梅雪妆匣大卖,也带动了店内其他妆品。既然如一妹子回来了,紫茉和樱红也应该尽快制作出来,打铁需趁热。”
如一想了想,说:“白姐姐,太后寿诞在即,京城内来了许多人,我觉得这是一次宣传香雪斋的好机会。”
“怎么说?”
“太后寿诞,此次来京的有藩王也有百姓,但我觉得来的最多的应该是各地的商人,他们带来了货物,趁此盛会进行交易。京城内汇集四面八方之物,等他们的货物变成银钱,大多数人都会买些东西回乡。你觉得他们会买些什么回去?”
“布料、成衣、首饰……耐放精致的糕点?”白秋娘顺着如一的思路说道。
如一笑道:“白姐姐所说皆有可能。不管他们带回去的是什么,定是具有京城特色之物,京城内许多家老字号,为何许多外地人都知道?靠的不只是口口相传,还有如今这样的机会。老字号的商品卖的不光是口碑,还有特色,香雪斋何不抓住这次机会呢?”
白秋娘正色道:“如一妹子,我自然想要香雪斋闻名天下,到底该怎么做,你如果有主意,就教教姐姐。”
“白姐姐之前做特色妆匣的主意就很好。距离太后寿诞还有一个多月,若要开发新品只怕时间尚有不及。不如将原本的几个产品重新制作出来,专门卖给外来之人。”
话说到这儿,白秋娘的眉头却皱起来:“如一妹子,你所说我并不反对,可是妆匣做出来是一回事,我们香雪斋到底不如其他几家老字号,酒香也怕巷子深啊。”
“白姐姐不必多虑,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这次外出,我无意间见到一家店铺,店铺掌柜被人诳着进了一批羊肚菜,因当地人不识,所以几个月时间也只卖出了少许。
“这位掌柜苦恼了许久,竟然想出一个办法,他请了一个厨子,在店铺前筑灶起锅,将泡发的羊肚菜当场做成菜肴。引来许多人观看,掌柜让厨子把做好的羊肚菜分成小份,请观看的人来吃,后来积存的羊肚菜就都卖掉了。
“我因此受到些启发,既然羊肚菜可以通过制成菜肴来吸引人买,我们的妆匣为什么不能请人当场展示呢?”
白秋娘的眼睛越来越亮,“就像当初请两位夫人展示梅雪一样!”
“冬至宴这样的场合难得一遇,太后六十寿诞也不是年年都有。白姐姐可以请一些姿色普通的女子来店里,或者在店外辟出一块地方,围上屏风,让那些女子在屏风内化妆,人都有好奇之心,看到新奇的东西肯定会围上来,等那些化好妆的女子从屏风内走出来,人们看到她们变漂亮,自然就会进来抢购妆匣。”
白秋娘兴奋地来回踱步,说:“我想想,如果要做出那么大的阵仗,我认为单凭化妆和首饰还不够。也许我应该去联系一下霓裳阁的掌柜,让他们也参与进来,定制一批与妆匣内容相符的新衣!”
如一笑靥如花:“这是双赢的局面,我想,霓裳阁掌柜定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如一妹子,这次若能成功,姐姐定会好好谢你。”
如一摆手道:“我除了制作首饰,不过就出了个主意,而白姐姐方方面面都要周全,论起来,还是白姐姐最辛苦。”
白秋娘见如一不应,也不再提。
真正的感谢不在嘴上,若香雪斋成了能和那些老字号相提并论的存在,她自然会送纪如一一份大礼。
不急,日子还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