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明澈凉薄如水，微风中带着薰衣草的味道，令人心旷神怡。
正是慕家的宅邸，灯火通明的宴会厅外，两个男人的革质皮鞋在精心修剪过的花圃中间踩踏出轻微的声响，但是没有人说话。
“阿……阿嚏！”萧子墨捂着鼻子，终于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对慕青家庭院里这种沁人心脾的香气实在欣赏不来。
慕青在前面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有些好笑地略微一瞥，揶揄道：“怎么，你花粉过敏的毛病还没有好？”
“我只是受不了你家种的这种，”萧子墨憋着气，样子有些滑稽和狼狈，表情不满，“就不能换个地方说事？”
两个大男人一前一后在没人的花园里散步，要是被什么有心人发现了多尴尬啊。
慕青眉头一挑，萧子墨的神情让他原本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下来，手向前微微一带：“好啊，前面请。”
萧子墨还以为慕青要给他介绍什么雅舍，结果到了前边发现只不过是一间小屋，看上去像是供平时打理庭院园丁暂时休息的地方，不太开心地捏着鼻子皱了皱眉：“咱们两个大老爷们非得缩在这屋子里吗？”
这话，怎么听上去这么奇怪？
慕青一摊手：“谁让外面的空气对你来说就是生化危机，随便找个地方谈谈还这么多要求。”
萧子墨张口想再“要求”两句，结果又吸了一大口花粉，差点没别过气去。
进了屋子，发现里面的环境倒也还不错，工具收拾得整整齐齐，中间一方平整的小木桌。慕青将拉绳吊灯打开，灯旁还插了一束薰衣草花，好在是浸了精油的干花，不会再荼毒某人了。
“所以，你怎么突然就要结婚了？”萧子墨心里好奇，坐下便问道。
慕青将燕尾服脱下，挂在屋内，总觉得还是穿着衬衫方便，他头也没有回地应道：“我昨晚不是问过你了吗？”
“你看上去跟她感情可不太好，”萧子墨摇了摇头，无聊地揪着桌上摆放的蜡烛中心的棉芯，“该不会是被逼婚的吧。”
问他有什么用，又不是他要跟慕青结婚，况且他也没结过婚啊。
“我不相信你之前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慕青转过身来抱着胳膊，望着看上去一脸无辜的萧子墨，“我听说秦鸥之前还跟你见过面。”
萧子墨之前当然听说过慕青要跟秦鸥结婚的传言，但是这件事真的发生了还是让他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他还是决定装傻，尴尬地干笑了两声：“那女人挺搞笑的……她说我是一夜暴富的乡巴佬。”
“你现在就是。”慕青鄙夷的眼神刺穿了萧子墨脆弱的内心。
秦鸥说得没错，离经叛道的不肖子，这就是萧子墨在上流圈内的一致评价。不论他多么有能力，让普通人多么羡慕，还是无法得到“纯种贵族”们的认可，即便表面上对他再尊敬，心里也是不服气的。
“我昨晚可不是那个意思……”萧子墨试图转移话题，“关于你问我的问题。”
“我知道。”慕青深吸了一口气，相当郁闷的样子。
萧子墨抬起头来：“那你那么着急结婚干什么？”
慕青没有直接回答，他慢慢踱步到了小屋的门口。
“难道我可以说‘不’吗？”慕青的侧脸在月光的勾勒下像尊阿波罗的雕像，眸色微闪，缓缓道，有点咬牙切齿，“萧子墨，不是每个人都有跟你一样选择的权利。”
这话让萧子墨皱起了眉头，他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区别于别人的地方。
“阿青，”萧子墨的手在桌面上陡然握紧，“那是你没有努力……”
倏地一声巨响，将他吓了一跳，只见慕青一拳捶在了门框上，表情复杂。
“我不想说重话，但是你没有资格说我不够努力，萧子墨。”
萧子墨一愣，慕青很少跟他这么说话，也很少突然发火，他们可是推心置腹的好朋友啊。
“不是……”他试图缓和气氛，在弄清楚慕青究竟在纠结什么事情之前。
“我努力了，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在想我能不能逃避这件事……”慕青的眼神幽然转向屋内，“我原本是极力反对的，直到你上次告诉我那件事之前。”
“那件事？”
“单念楚被退婚的事情。”
萧子墨疑惑单念楚退婚跟慕青有什么关系，但是仔细一想……
“如果我也跟那个男人一样，选择了逃避，或者是拒绝，”慕青的目光垂了下去，似是看着脚边开放着的一两朵白色小花，“对两边的家庭，和秦鸥自己来说，肯定都是无法接受的事情吧。”
“她不像是离了你不能活下去的样子，”萧子墨翻了个白眼，然后发现慕青看他的眼神又有点不对了，连忙解释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你应该有选择的权利啊。”
就像他当初一样，选择离开那个让人窒息的家，选择离开那个让他恶心的女人。
“可是现在一切看上去都很美好，都是大家想要看到的样子。”慕青插着口袋，望向天空。
不知从哪里飘来几层薄薄的云，将月亮笼罩住，一如他迷茫的内心。
“我昨晚告诉过你，不爱她，就不要给她承诺，你不觉得现在这样才是真正对你们俩残忍的事吗？”
萧子墨将十指交叉撑在桌面上，歪着头望着慕青。
“我跟秦鸥商量好了，婚后互不干涉对方的私生活，我还是可以继续泡我的女人，”慕青的表情像哭又像笑，“对我来说，婚姻可能只是一个形式，既然不像枷锁那么沉重，我好像也不能要求更多。”
萧子墨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你就妥协了？”
慕青继续道：“我问了自己很久，有没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我爸妈很欣赏她，她爸妈很欣赏我，她需要我的地位和能力，我需要她的相貌与体面，而且我们双方都没有什么牵挂。我们各取所需，好像没有哪里不对。”
“你是把婚姻当成交易，那么这笔买卖稳赚不赔，”萧子墨提高了音量，“但是要是仅仅当作一场婚姻，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嘶，萧子墨，”慕青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他，“你今天晚上怎么这么多高见？”
萧子墨不自然地咳了两声，将二郎腿放下，意识到自己好像说得太多了，他平时对于婚姻明明也是一副吊儿郎当无所谓的态度，这会儿不知为什么突然文思泉涌，当起情感顾问来了。
萧子墨尴尬地挠了挠头，心想这些话应该昨晚就说的，现在是不是有点马后炮的味道。
慕青皱着眉，心想这个人该不会想gay我吧？
“不过你说的我会好好考虑，”慕青想了想萧子墨的话还是不无道理的，摸了摸并没有胡子的下巴，若有所思道，“那你呢？”
“我？”萧子墨睁大了眼睛。
又关他什么事了，今天不是慕青的主场吗？
“你最近一个月好像总是行踪不定。”
慕青仔细回想了一下，萧子墨好像最近总是以各种理由推脱他的聚会，只有上次文案部的聚餐礼节性地出席了，尤其是一到晚上，人就不见了，还是带着Tony一起玩失踪，该不会学他一样泡妹去了吧。
萧子墨轻笑了一声，想了想道：“我也要结婚了。”
慕青的表情就好像看到十几只大象在他家院子里跳舞。
“结婚？跟谁？”相信有很多女孩子都会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萧子墨还想玩一手神秘，晃了晃手指：“暂时保密。”
他也还没有想好，但是自从上次去过一趟禁区之后，他心里的想法就越来越清晰了。
“上次去大闹单念楚订婚典礼的那女人？”
慕青回想着，那女人姿色似乎相当不错，隔着个面具也能打八九分，看报纸上的描写，萧子墨跟她现场举动又特别亲密，什么“公主抱”“热吻”的，很难不让人相信是他的菜。
不过萧子墨的反问打消了他的想法，虽然表情有点怪怪的：“你会跟你玩的那些女人结婚吗？”
慕青心想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啊，其实要是他对于家里没有那么多顾忌，说不定还真的会跟喜欢的妞儿结婚呢，但就是不知道那种廉价的宠爱能维持多久，对于他来说从来没超过一个月。
这也是为什么他最终下定了决心跟秦鸥结婚的原因。反正他性格也就这样了，结个婚让老一辈高兴高兴，剩下的该玩自己还是玩自己的，有了秦鸥这挡箭牌也不怕那些女人假戏真做想要上位了。
“单念楚？”慕青继续猜测道。
萧子墨忍住笑：“你可别逗我，我躲她还来不及，跟她结婚？除非脑子烧坏了。”
这话不假，自从跟单念楚在大学分手之后，萧子墨对她真的是一点感情也不剩了。
“难道是……米歇尔？”
慕青在脑袋里排除了一下，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其他合适的人选，也没见萧子墨最近怎么跟其他女人走的亲密啊。想起刚才萧子墨顺从地坐在米歇尔身侧，还有家里的一些传言，他说出了这个不太可能的想法。
让他讶异的是，萧子墨竟然没有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