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纪古堡风格的建筑总是给人一种诡秘的气氛，尤其是在这样群星遮蔽的夜晚，迷雾葱茏让人感到心情不安。
她的心情就不太安定，跟这高脚酒杯中晃荡的红酒波纹一般，泛着涟漪。
“夫人？”一旁等候很久的管家见她很久没有动静，试探性地问了一句，生怕夫人身体也出现了什么不适。
一年前老爷突然病倒，可是把他们都吓坏了，毕竟看上去如此壮实的人。还好有夫人撑起了家里的梁柱，但眼下夫人的神情这几天也越来越憔悴了。
佟思婉的瞳孔里映着烛火的倒影，一道长桌从她面前延伸了很远，上边整齐地铺着白色桌布与一码的餐盘餐具。但空空的大厅里有资格坐在这桌上用餐的，只有她一个人，未免有些寂寞。
“宋管家。”她烈焰一般的红唇在暗淡的灯光里也显得黯然许多。
“是，夫人。”
她难得露出怀旧的表情：“看到这红酒我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那是阿珠刚去世的几天，她刚把小小的萧子然领回自己的“领地”，教这野孩子一些礼仪。
佟思婉依稀记得刚见到萧子然的那一天，外面下着瓢泼大雨，雷声不断。她当时其实已经来了萧家一段时间，但听闻萧家大少爷向来我行我素，喜欢把自己闷在房间里，除了阿珠来叫他谁也不理，因此从未“有幸”见过这个孩子，老爷对他似乎也不太上心。
晚饭后老爷偶尔提起这件事，好奇的她推开那扇吱吱呀呀的木门，却没成想撞见一场诀别。见他匍匐在刚刚冰冷的阿珠的遗体前，把脸深深埋进她还算干净的长发里。听见了高跟鞋声音，他把头慢慢抬起来，她当时便震惊了，在这孩子眼睛里看见的，是满满的不羁与憎恶。
“阿珠也真是的，自己明明是个大家闺秀，偷着从家里跑出来在这破地方当个女佣不说，还把自己的儿子教育成这样。”
她当日这么想，如今也是这么想。
佟思婉带他“回家”的时候，萧子然坚持不肯披上外套或是撑伞，把自己大喇喇地暴露在雨里，淋了个湿透。
这样禀性的孩子怎么能当老爷的继承人呢？
她望着床上正烧得半昏迷的萧子然，靠近些听唇齿之间满是“阿珠”的呼唤，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亡灵来附了身了。
要知道，去世七天内呼唤死者的名字，这在她的家乡是很不吉利的。据说那死者会因为留恋这个世界，将唤她名字的人一并带走。
而此时，医生对萧子然的症状束手无策，喂什么吐什么，人一直昏迷不醒。
一位女佣进谏：“夫人，刚才老爷从地窖里取的酒还剩了一些，不妨取些来试试少爷能不能清醒一些。”
“小孩子怎么能喝酒？”佟思婉咬着手指，摇了摇头。
但是最终无法可施，她还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温了些红酒给他灌下。
佟思婉回到现实，捂住了额头，有些惆怅。
“醒倒是醒了，醒过来第一眼竟然指着我叫‘魔鬼’，”她轻笑，望着一旁的宋管家，面色是醉酒以后的酡红，她今晚喝得太多了，“我这弱女子可有哪一点像撒旦？”
宋管家不好得罪谁，陪着笑：“夫人也不必跟少爷太过斗气了，本就是小孩子……”
“听说那孩子之后便滴酒不沾，心理作用似的沾酒就醉，只能喝拿冰块冷冻过的红酒，也不知是不是被我这个‘魔鬼’下了障。”她又啜了一口酒杯，想来他也是自作自受。
“有那孩子的消息吗？”佟思婉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敲了敲杯壁。
“夫人，您指的是……”宋管家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她眼神一瞥，宋管家有时就是脑袋不太灵光，她还是喜欢从前另一个女佣。
好像叫小菊还是什么……可惜命不好，早死了，还让他记了一笔账在她头上。
“当然是前几天吵着嚷着要来看老爷的小鬼，”她的语气之间满是轻蔑，随后又略带歉意地勾了勾唇，“哦，不对，失礼了，萧总。”
宋管家挠了挠头，查看了一下手中的文件：“听说他已经到洛杉矶了，但是这几日一直在海滨酒店和附近的景点闲逛。”
“可真悠闲，”佟思婉放下酒杯，那半杯红酒晃来晃去一如她的心境，“看样子他在等着我去请他？”
……
“萧子墨，我不想玩这个。”
“不行，都到这儿了。”
沐暖芯一脸生无可恋，跟萧子墨站在洛杉矶环球影城的鬼屋门口，才深切体会到什么叫做“舍命陪君子”。
不，萧子墨根本不能称为君子，他是个小人。
难得这个小人今天心情居然这么嗨。
这人好像真的是来洛杉矶度假的，刚才带着她玩了一系列让人头昏眼花的设备。什么4D版的《辛普森一家》，那巨大的球幕和超重失重的重力体验，让她仿佛真的置身于动画片中被核污染的世界。
“我就说，辛普森一家是美国最后一部适合我的动画片了。”
全程面无表情的萧子墨一本满足，恬不知耻地拉着有些脚软的她又去了一个项目。
“这跟刚才那个一样是4D的？”沐暖芯瞅着眼前这个《木乃伊归来》的招牌，总感觉要瘫成一堆泥了。
她不是没看过这个系列的电影，虽然打着动作奇幻冒险电影的旗号，实质却是硬派的惊悚内核，其中法老侍卫复活那段到现在还深深根植于她的脑海，简直童年阴影。如果是4D体验，纯粹就只是坐在一个可以模拟重力环境的设备上在球幕中进行游览，不会有任何危险，她大不了全程闭眼，还怕了不成？
“当然啦，快走吧。”萧子墨不由分说就把她推了进去。
结果当沐暖芯从出口走出来，不，爬出来的时候，心疼自己着了萧子墨的道儿。
这赤果果的室内过山车啊！而且居然还给高速运行的过山车配备了拟真的屏幕，一个个巨大的木乃伊仿佛就要冲上来直接吃了她似的，最后更是铺天盖地的圣甲虫将整个膝盖淹没，只听见萧子墨在旁边大叫过瘾。
“人有点不舒服。”她扶着鬼屋的门框就是不肯进，捂着胸口想吐血。
“怎么？”萧子墨回头看了一眼，后面还有不少人在排队。
“萧子墨，你看，”她爬到一边写满了注意事项的告示板上，一字一句地读出上面的提醒，“孕妇不得入内。”
萧子墨把那行注意事项从头到尾每一个字母都看了三遍，表情有些懊恼。
倒不是因为不能进里边玩，还有更严重的事情，他又想起沐暖芯这扑朔迷离的孩子的事了。
“所以呢？”他不动声色地拉着她到了一边，不在意工作人员那奇怪的眼神，“我们去玩点别的？”
“咖啡杯，旋转木马……”听他的语气似乎有所松动，沐暖芯松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快散架了，“随便什么，或者只是逛逛，我真的折腾不起了。”
萧子墨的性格是决计不可能去玩咖啡杯木马的，他虽然看动画片，但也都是些男孩子的热血漫，女生的那套他不屑一顾。临近午时，因此两人妥协的结果是先到附近的摊点点份热狗套餐。
“你觉不觉得那边坐的人有点眼熟？”
沐暖芯放下餐盘，有些迟疑地望着摊点的一个小角落。
“嗯？”萧子墨眉一挑，头也没回地只是瞥了一眼。
沐暖芯指示方向的座位上坐着两个人，像是一对情侣，看上去都是华夏裔，中间隔了一堵花墙，看不真切面目。
“不认识。”他端起可乐咬起了吸管，无聊地浏览着餐盘里关于食品的广告介绍。
沐暖芯倒是好奇地伸脖子探脑袋，虽然围裹着大量的伪装，但她真的觉得那人好熟悉：“唔……那男的，有点像徐子珩。”
那男人好像注意到了她，吓得她赶紧又回过神来正视着萧子墨。
“徐子珩是谁？”他的语气漫不经心。
沐暖芯拍了拍脑袋，忘记眼前这位长相小鲜肉内心老腊肉的上世纪人士根本不追偶像了。其实她也不是娱乐八卦节目的狂热粉丝，但是平时浏览新闻的时候总会给她推送花边，再加上陆美美那张能扎穿钢板的嘴，一来二去也就全听说了。
“是个长得很帅的男明星。”她举起了自己的那份热狗。
“如果长得很帅是你搭讪的方式……”萧子墨咬着圣代的勺子，嘴角微微一撇，“你看我觉得眼熟吗？”
不仅眼熟，还特别不要脸！
附近几桌的女人们很明显将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两桌的两个男人身上，金色美女搔首弄姿，果然国外会比较开放一些。
沐暖芯怨念地将一口热狗塞进嘴里，里边的番茄酱滋了出来，溅了对面的男人一身。
“喂喂喂，你能不能有点吃相，”萧子墨显得手忙脚乱起来，拿餐巾纸慌忙擦了擦自己的领口，“我的衬衫弄脏了你要赔的。”
“那你就跟我上次没还的那件T恤记在一起好了，”沐暖芯咀嚼着，“反正要钱没有，要命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