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眸色紧绷，深埋在窗外茫茫的薰衣草花田里。
“阿青，听医生的话，你身体长时间超负荷运转已经有些失调，这段时间还是待在家里好好调养。别再去公司愁这愁那，到时候跟你爸爸似的，一天到晚就知道忙，也不回家。”母亲关切的话语环绕在他的耳边。
他想扯出一丝笑意，却发觉自己很久都没有笑过了。不把情绪表达在脸上，也是母亲教他的生存法则。
明眼人都知道他身体欠调理是因为长期纵X过度，只有母亲即使心里清楚也装作看不见，硬要把一切怪罪到工作的头上。
不过就这样把他按在家里也好，开头的几天的确比较难熬，现在不知是不是医生开的药里含有什么镇定的成分，整个人都安静下来。
只是他每天还是需要接受一些外界的讯息，不然可能会疯掉。
“少爷，夫人让您下去用午餐。”有佣人进来通报。
他没有急着下楼，先转过身，压低声音问道：“萧子墨还是没有出现吗？”
“这几天萧少爷都没有出过别墅的门。”佣人摇了摇头，他这几天负责成为慕青的耳朵和眼睛。
“母亲有跟什么人通过话吗？”他眯起了眼睛。
佣人回想着回答道：“并没有，只是一些寻常的电话。”
“公司呢？”
“还是老样子，秦鸥小姐接手之后整顿了整个文案部。”
“裁员？”
“这个她做不了主，是由单念楚小姐负责的，因此秦小姐只是把每个人的工作任务做了一些适当的调整。”
佣人说“适当”的时候表情相当微妙，慕青饶有兴趣地挑了一下眉，文案部他安插了不少“关系户”，估计秦鸥会把她们整得够惨。
现在公司里的关系可以说是非常复杂了，他跟萧子墨都不在，三个女人当家，还是三个心怀叵测的女人，看样子要演出一台好戏。
只是林志玲……他握了握拳，还是放下了，现在连秦鸥的来路都还搞不清呢，似乎他爸妈比他要清楚。
佣人唰一声推开了衣柜，慕青扫眼过去，才发现衣柜里满满当当的白色衬衫黑色西装，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这套。”他修长的手指在空气中犹豫不定，想了半天才停下来。
“可是少爷，这套是……”
佣人怀疑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错，将衣服取出之后发现确确实实是一套深蓝色的，诧异地望向少爷。
这是上次原本说好要跟萧子墨一起出席单念楚订婚典礼时一起定制的，这个任性的家伙只喜欢自己钟爱的颜色，慕青点了点头。
他恶作剧般居然露出一丝微笑，相信母亲看到这样的他，一定也会很惊讶吧。
“你先出去，我稍后就下去。”
“是的，少爷，”佣人微微欠身，随后又提醒道，“请您务必快些，夫人吩咐牛排放置五分钟后就会变味。”
慕青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一直等到佣人带上房门，他才安心地打开了自己放在枕头下的手机。
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反应了，有时候怀疑母亲是不是有时候有些神经质，居然在家里装了屏蔽仪。不过他还是在信号被完全屏蔽之前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他指尖轻触视频列表里唯一的一个三角播放键，半靠在床上观看起来，这一条视频他已经看了不知道多少遍。
画面里出现了一个女人，身材丰满曼妙，身上穿着不知用什么布料做成极具异域风情的编制长裙，头上戴着装饰了鲜艳花环的草帽。她背后的景色仿佛是在东南亚的海边，一片碧海蓝天，独具特色的高脚民居，还有遮阳伞和椰子。
没错，这个女人就是林志玲，虽然看上去好像发福了不少，看样子她最近一段时间过得不错。
她用手使劲压住帽檐，头发在海风中飞舞，脸上带着一种倔强的表情，总之让他不爽。
“请你暂时不用来找我了，”林志玲的声音在呼呼的风声中，听起来时断时续，“我要自己好好静静。”
视频很短，只有这么一句话，但直到手机黑屏，慕青的身体还是僵直在同一个状态。林志玲在的时候他没什么感觉，但现在总觉得这个女人的离开抽离了他的全部生命似的。
对于这条视频，他有种预感，哪里有些蹊跷，可是说不上来，只能皱着眉头慢慢思考。
下楼时，慕青当然被母亲的眼神扫射得体无完肤，不过他并不在乎。
……
好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
而这次梦的主角，竟然不是萧子墨，也不是安云澈。
在光线迷离的酒吧舞池里，她呆呆地站立着，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她伸出手去触摸了一下前面那女人裸露的后背，却如同科幻片中一样径直地穿了过去，她果然不属于这个世界，不知道这次的梦又想要告诉她什么。
沐暖芯抬头细细打量着，不知为什么，这酒吧的装潢让她眼熟。对了，好像是沐晓雪失踪时的那个酒吧。她当时在里面找了好久，还差点被几个看上去很猥琐的男人拖走，好在最后安云澈来救了她。
沐晓雪……这丫头还怀着孕呢，她离开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这个妹妹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她漫无目的地在人群中穿梭，就好像行走在空气中一样，反正他们对于她来说都是不存在的，也看不见她。
直到一头撞在了一个人胸口上，她原本视若无物的男人的胸膛居然格外硬朗，沐暖芯捂住了疼痛的额头。
抬头一看，居然是徐子珩。
在接触到他眼神的一瞬间，沐暖芯就惊醒了。
她几乎是从床铺上弹起来的，呼吸沉重，捂着心脏的位置，才发觉自己头上渗出一层冷汗。
那张脸，她忘不掉。虽然能看出徐子珩的眉目，但他脸上的妆容却如同马戏团里的小丑。两只眼睛上涂画着的黑色竖线就像两道丑陋的伤疤，又像是油彩被水溶化之后的巨大泪痕。而平日里看上去光芒四射的笑容从嘴角一直拉扯开，让人感觉仿佛要把整个脸庞撕裂成两半。他手中明明拿的是马戏团中最常见的呼啦圈，在一瞬间却开出了无数朵沾染着血液的红色茉莉花。
总让人觉得，他那璀璨的笑容背后，隐藏着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悲剧故事。
微风轻轻抚过她的脸庞，沐暖芯的呼吸喘匀了，发现原来还没有天亮。
她人在酒店，在海边，在洛杉矶。
“怎么了？”萧子墨的声音响起，歪过头来。
沐暖芯转头过去，看见他原来也没有睡觉，或者是半夜爬起来了，正在笔记本电脑前敲打着什么东西。怪不得这几日晚上不见他闹腾她，估计又有什么邪恶博士毁灭地球的计划，需要半夜爬起来偷偷进行。
两个人很有默契地同时瞅了一眼床头的时钟，凌晨三点，各自有心事。
萧子墨先站起身来，走到阳台边，将窗帘后的推拉门关上。
“做噩梦了？”他转头看着她，黑暗中那眸子反射着时钟的绿色荧光还挺瘆人的，“我半夜起床，感觉有点热，所以就把门打开了，你冷吗？”
沐暖芯一惊，没想到萧子墨居然会跟她解释，摇了摇头，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气。
与其说是门口吹进的风让她觉得冷，倒不如说她感谢这一阵风，将她从噩梦中叫醒。
“你……”她欲言又止，两个人对视着，又僵住了。
这就很尴尬了，凌晨三点这么微妙的点。
沐暖芯想问萧子墨大半夜不睡觉起床在做什么，但是感觉好像不属于她的管辖范围。之前萧子墨在别墅里也是这样的作息，这会儿跟她睡在一起没办法才偷偷爬起来。
萧子墨绿色的眸光仿若山坳间的一匹独狼，让她感觉到不安。
“那我继续睡觉了……”沐暖芯想了半天还是别跟他分享她的梦境了，免得他又多猜什么。
萧子墨走回电脑边，莹莹的电脑光，照亮他微微点了点头的表情。
沐暖芯摆了摆手，相当尴尬：“晚安。”
“晚安。”
他的声音无比温柔，她还从来没有听过，很快就再次沉入了梦乡。
那个酒吧还在吗？它在哪儿？徐子珩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
一个小时后，萧子墨望着熟睡的沐暖芯，轻笑着摇了摇头。
他敲击了一下“Esc”键，退出了对话框界面。这几天他一直试图在跟国内的安娜联系，安娜安装了国内最先进的卫星定位系统，能够替他找到想要的目标，今天的结果依旧是“查无此人”。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就是找不到父亲的线索？难道他想要去探查父亲的下落就不得不跟佟思婉那个女人打交道吗？
安娜的初版是老爹亲手研制开发的，如今找不到自己的“父亲”真的是很搞笑的事情。
萧子墨转头望向窗外，加州的太阳已经露出了头。
他叹了口气，又一次起身，将沐暖芯的被角掖好，发觉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她的手畔。
他将那片小玩意儿轻轻捏起，放在熹微的晨光中细细端详。
那是一片玫瑰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