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亮亮本来就是个很坚韧的孩子，锦瑟又给他安排了最顶级的医疗资源，他恢复得很快。
我这几年虽然忙于生计，但也并没有完全抛弃专业。
再加上即便过了六年，我当初的专利依然是前沿技术。
我工作很快步入正轨，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因为我是空降的，难免有些同事会说三道四。
“新来的周总监满手都是老茧，怎么可能是专业出身啊，该不会是修下水管的吧。”
“你猜对了，我听说他以前还真是个通水管的。”
“通水管的能来我们这种高精尖企业做高管？他痛得该不会是锦总的水管吧，锦总可是首富，又是大美女，口味这么刁钻？喜欢带孩子的鳏夫？”
他们不敢把这些话拿到明面上来讲，窃窃私语忍不住笑得猥琐。
“我修了哪家的下水道你看见了？你是我同事吗？”
我毫不避讳，端着咖啡走过去。
那几个人仗着是公司里的老员工以为我听了会夹着尾巴离开，没想到我竟然会直接戳破，脸色具是一白。
有人不想被下面子，硬着头皮说：“你要是没做过，就不会怕我们说，你这么介意，还不是心虚？”
我看着面前大腹便便的男人。
“我上次去猎奇的鸭店见过你出台，你怎么不把这事拿出来跟大家说说。”
周围同事刚刚投注在我身上探究目光，都变成了嫌弃看向那男人。
这人恼羞成怒，“我什么时候去过那种地方！”
“你要是没做过，就不会怕我说，你这么介意，不就是心虚？”
我把他的话还给了他。
那人灰溜溜地回了工位，其他同事也不敢多说，我以为这个小插曲会这么平淡地结束，毕竟从前沈茴每次和别人遇到矛盾，都会让我息事宁人。
我每每替她出头，还会被她劈头盖脸责备一顿。
啪啪啪——
我身后竟然响起了鼓掌的声音，锦瑟站在楼梯上，一头长卷发披散开，明艳地让人挪不开眼。
“周总监做的很好，遇见倚老卖老搬弄是非的人，就该毫不犹豫地怼回去，今天在这里饶舌的，扣20%月度奖金。”
锦氏集团的待遇很好，就算是扣除20%薪资依然在市面上遥遥领先。
没有一个人有怨言，反而庆幸总裁没有把他们开除。
他们感恩戴德，再不敢胡说八道，办公环境比之前好了不少，不少人私下里都说锦瑟不愧是锦家的唯一继承人。
“长得好看又有魄力，也不知道会便宜哪个男的，锦总要是看上我，我愿意给她做小。”
有人偷偷说，但每每都会被人笑话。
“你可别白日做梦了，我听说锦总上学时候就有喜欢的人了。”
我在旁边听着并不插话，锦瑟的确是个很优秀的人，她甚至比沈茴还要漂亮几分，也比沈茴更有能力，能得到大家的喜欢很正常。
亮亮病好后，幼儿园老师几次打开电话。
他在幼儿园还有一些手工品，这都是孩子的珍贵记忆，我决定陪着亮亮一起拿回来。
锦瑟日理万机，却提出跟我们一起回去。
“周总不用推辞。陪你回去不掺杂私人人情，我纯粹是为了保护我司的非物质核心竞争力。”
6.
沈茴从来没送过亮亮来幼儿园，我以为这次回来不会遇见她，却远远就看见了她站在幼儿园门口。
她一看见我，就小跑着迎了上来。
沈茴比以前憔悴了许多，眼下映出了半圈乌青。
她说她从我走后，就一直等在幼儿园门口，就是希望我回来的时候，可以第一眼就看见她。
“你以前不是一直希望我能站起来，可以一家三口来参加幼儿园的家长日嘛，现在亮亮虽然不在了，但我们还可以一起来幼儿园陪伴他的灵魂。”
我蹙眉后退了一步。
幸亏亮亮不想碰见她，根本没有和我一起来幼儿园。
不然以她的脑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抽疯，把我的儿子绑去抽血。
“沈小姐，不对，现在应该叫莫夫人了，我们早就离婚了，儿子也是你主动让给我的，不论他是死是活，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沈茴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没有，子浪，我没有跟莫天结婚，我知道过去都是我误会了你，当天就取消了婚礼。原来你从来没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我原谅你了，我们和好吧。”
“我们还都年轻，你想要儿子，我再给你生一个就是了。”
她说得轻松，一句话就想抹平我和儿子过去遭受的一切。
亮亮差点就死了，竟然被她说得那么轻描淡写。
沈茴没想到她都这么低声下起了，我竟然还不松口，一时恼羞成怒起来。
“说到底还是你没用，你要是有本事攻克我们公司的技术难关，我也不需要去找莫天。”
“莫天以前的确做过错事，可是他有本事啊，他的公司跟锦氏都有合作，锦氏你知道吧，首富家的公司，是我们公司最大的竞争对手。”
“那个公司现在还请到了一个神秘的业内大佬，科技领先我们的越来越多，我除了合作没有第二条路。我对莫天就只是逢场作戏，你和亮亮才是我的家人。”
她又走近我。
“你不是一直想重新回到业内吗？只要你跟我和好，我不嫌弃你技术差没经验，我破格给你安排一个初级的技术岗，还让莫天亲自带你，好不好？”
“亮亮的死我也很心痛，但我们活着的人要往前看，亮亮最爱我这个妈妈了，他肯定不想看你这么凶我。”
我从前觉得沈茴美好得不得了，天仙不过如此。
可现在再看她的嘴脸我只觉得恶心，我绕开她往幼儿园里走，她还想追上来，锦瑟就挡住了她的路。
“沈女士，我的公司从来没有跟什么莫什么天有过合作，但看在你这么有事业心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个机会。”
“感谢你把周子浪这么好的男人拱手相让。”
7.
沈茴这才注意到锦瑟，我第一次在她眼里看见了退却。
她引以为傲的美貌在锦瑟面前不值一提。
“你是周子浪请来的演员吧，他心里舍不得我，却又气不过，所以让你过来陪他做戏？”
沈茴觉得自己又有机会了。
“周子浪，我不介意你的无能，反正我可以撑起这个家，你没必要找个演员来撑门面，这种女人空有美貌，没有实力，根本不会对我产生威胁。”
锦瑟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大概是嘲讽我之前的眼光。
她摇了摇头，“既然你不想要这个机会就算了，我会通知你们公司商务部我司永远不会和你们合作，免得你们被骗了还死皮赖脸找上门。”
锦瑟发出了一条消息，沈茴的手机就很快响了起来。
我正惊讶于沈氏的商务部反应之快，就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这通电话根本不是商务部打来的。
“什么？航航的心脏病复发了，需要输血？”沈茴看了我一眼，“不行，不能让周子浪输血，我再想别的办法。”
她脸上的焦急不似作假，我愈发觉得讽刺。
她刚刚说亮亮受过的痛她也心疼，转身就对那个害了亮亮的人关怀备至。
“子浪，我去看看航航，我们公司的技术还得靠莫天，但你放心，我一定跟他保持距离。”
她上车离开，锦瑟拨了拨头发。
“竟然是个三流货色，枉费我提前两个小时起床打扮。”
我只当锦瑟是不想我这个公司总监在外面丢人，才帮我说话撑门面，并没有多想，只是谢她帮我怼了沈茴。
拿到了幼儿园的手工品，亮亮很高兴。
锦瑟让我陪同她参加晚上的商业晚宴。
我是个高技术的，并不擅长交际，反正她这么优秀的人肯定不会缺少男伴，我想要拒绝，锦瑟却把人情搬了出来。
“你白天还感谢我怼了你前妻，原来只是口头感谢，连这点小忙都不想帮。”
我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她的邀请。
整场宴会都是围绕着锦瑟这个女首富举办的，我们一进去就有不少老板排着队给她敬酒。
锦瑟只是碰杯，一口都没有喝。
绝对上位者不需要迎合任何规矩。
她看出来我不适应这样的场合，体贴地让我不用陪她。
我自顾自地去点心区拿吃的，却遇上了莫天和沈茴。
“这可是给锦氏继承人办的接风宴，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了？周子浪，你不会以为穿得像模像样，别人就看不出你是个通下水道的了吧。”
“赶紧滚，少在这蹭吃蹭喝，别在这脏了锦总的眼睛。”
沈茴看见我，也很诧异，她左右看看才走过来。
“子浪，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法子蹭进来的，但你的技术在这里根本不够看，要是让人知道你做过下水道工人，更不可能雇佣你。”
“你不就是想来看看我，顺便再找个入门的技术工作吗，我都答应安排你了，你快走吧，别闹得太难看，莫天和锦总是旧相识，你现在走她不会为难你。”
看见了这边的热闹，锦瑟被人簇拥着走了过来。
“谁要为难我们锦氏的技术总监？”
8.
莫天有些心虚地后退半步，沈茴却还当锦瑟是我请来的演员。
“你们演戏都演到这里来了？周子浪，我都说原谅你，愿意跟你好好过日子了，我跟莫天到底也没怎么样，你还要继续作吗？”
“这场宴会是我们更锦氏合作的重要契机，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行为会对我产生多大的困扰？”
我摇摇头，我在她眼里，永远都是一无是处。
明明我在学校期间的成绩就一直遥遥领先，专利和论文一大把，她为什么总是视而不见，觉得我不如莫天？
“沈茴，在你眼里，人从出生就分了三六九等，无论我后天取得多大的成就，也不如跟你青梅竹马的莫天。”
沈茴没什么耐心。
“难道不是吗？你到现在都不肯承认自己的虚荣，儿子就是被你教坏了，整天说谎，我才会不相信他是真的难受，说白了，儿子的死都是你的错，他在下面也不会原谅你。”
“莫天，跟锦总说把他赶出去吧，不用给我面子。”
莫天半晌没有开口，沈茴回头才发现莫天脸上毫无血色。
“锦，锦总，”莫天磕磕巴巴，“我不知道是您本人亲自到场，还以为.....”
“还以为茴让分部的总经理过来？”
锦瑟以前的确不爱参加这样的场合，这才让莫天钻了漏洞，让他可以和分部经理配合着在外面作威作福。
但这次.....“我本来是想抓紧机会和周子浪多些相处的时间，没想到却发现了你们之间的猫腻。”
她美貌一冷，莫天竟然直直跪在了地上。
“莫天，你给一个演员下跪干什么？你不是跟锦总是好朋友吗？”
“沈总，这就是锦总，哪有什么演员！”有人看清了行事，知道沈家这回要倒大霉了，立刻出来站队。
沈茴早就对莫天没有感情了，之所以没有追究莫天从前的罪名，仅仅是因为她以为莫天是他们沈氏闯过难关的机会。
却没想到，莫天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锦瑟把证据甩出来，原来莫天一直联合锦氏的分部总经理，利用皮包公司骗沈茴的钱。
甚至连莫航的病都是假的，而沈茴这个蠢货，却差点因此害了我们的孩子。
莫天拉着沈茴的裙角。
“我不是有意骗你的，我做这些都是因为太爱你了，我怕你知道我是个废物后，像对周子浪一样对我。但现在我知道了，原来你根本不在乎这些。”
沈茴抽回了自己的裙角，“我爱周子浪，所以他无能我也能接受，但你不行，你是杀了我儿子的罪魁祸首，我要让你死！”
9.
沈茴给沈氏的律师打了电话，莫天很快被警察和律师一起带走。
她的瞳眸落在了证据中的一页，眼泪骤然涌了出来。
“周亮濒死，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儿子还没死？”她冲到我面前，“周子浪，我不介意你是个废物，你让儿子出来吧，我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
锦瑟把她的手从我身上扒了下来。
“谁说周子浪是废物的？我说的不够清楚吗？他是我们锦氏的技术总监，是我们公司的核心竞争力，是你嘴里说的那个神秘大佬。”
“你一直瞧不上的男人，才是你们沈氏熬过难关的唯一机会，是你自己守着金山当牛粪，活该沈氏落到这个下场。”
沈茴满眼都是不可置信，但她知道，事实就摆在眼前。
锦瑟是锦氏的总裁，她没有理由替我说谎。
沈茴一脸恍然，“我想起来了，子浪，你以前上学的时候成绩就很好，我们儿子就是遗传了你的基因，才会这么厉害的。”
她脸上浮起笑意，“那你快跟我回家吧，我爸妈这回肯定能接受你，我们之前再也没有阻碍了。”
“坏女人！不要碰我爸爸。”
亮亮从后面跑了出来，一把推开了朝着我走过来的沈茴。
沈茴脸上都是惊喜，“亮亮，你是不是想妈妈了，快到妈妈怀里来。”
亮亮躲在了锦瑟身后，“我不喜欢你，坏女人，你要杀了我，你才不是我妈妈。”
宴会在沈茴的落魄中结束。
沈氏因为这个笑话，迅速进入了破产清算。
沈茴满身颓然，又一次找到了我。
“周子浪，我现在才知道，原来落魄的时候，只有你和亮亮会对我不离不弃。”
我摇头，“你说错了，我和亮亮也不会要你了。”
沈茴坚定地觉得我们只是在气头上，只要我们消气，一定会回头找她。
她舍弃了摇摇欲坠的沈氏，成天跟在我和亮亮身后，无论我们去哪里，她都像个狗皮膏药一样。
“子浪，锦家那么有钱，你也不想想，连我父母都不能接受我跟你在一起，锦家可能接受吗？锦瑟就是看中了你的技术，她在骗你，在玩弄你的感情。”
“她到现在都没有带你见过父母吧？”沈茴问。
我觉得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见锦瑟的父母？”
我跟锦瑟又没什么关系。
沈茴却觉得自己又有了机会。
“她连父母都不带你见见，可见对你根本就不是真心的。”
“我没有带周子浪见父母，是因为他还没有接受我，我爸妈早就同意我们的事了。”
锦瑟从后面走出来，亮亮一见她来了，笑着扑到了她怀里。
沈茴脸色沉了下来，“亮亮，我才是你妈。”
亮亮根本不理会她，沈茴想跟上我们仨，但警车却渐渐驶进，警察走下来把沈茴按在了地上。
“沈小姐，你涉嫌非法采集、供应血液，当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10.
甩掉了沈茴这个累赘，我再次对锦瑟表示了感谢。
“其实你不用在沈茴面前说这些话为我撑面子，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锦瑟长舒一口气，“我也太倒霉了，追了你这么久，你竟然看不出来？”
我怔愣了一下，天空中骤然升起了大片红色气球，锦瑟深吸了一口气。
“学长，你还没认出我吗？”
锦瑟那个从上学就开始喜欢的人，竟然是我。
她上大一的时候，我上大三，她对计算机技术很感兴趣，尝试着参加了几个比赛都以失败告终。
她屡屡失败的时期，被同学们戏称为“周子浪时代”。
每一场决赛，我都以碾压的态势得到冠军，她开始不服气，觉得自己的技术和项目明明也很好。
她不错过我每一场比赛，想要找出我的漏洞。
却渐渐地她被我的能力折服，竟然从黑子成了我的粉丝。
“我曾经拿着我的东西给好几个大佬看过，他们都把我贬低得一无是处，说我的东西是垃圾。只有学长会认真看我的代码，说出里面的闪光点，还给我改进意见。”
她眼里闪着晶莹的泪光。
“我等了十年，才敢走到你面前，周子浪，我喜欢你，我可以做你的女朋友吗？”
亮亮站在我们中间，他小脑袋左看看右看看，捂嘴嘻嘻地笑。
我第一反应是拒绝，沈茴已经给我留下了心理阴影，况且我也不想让亮亮再受一点委屈。
还不等我开口，亮亮就牵起了我的手，把我的手放在了锦瑟的手上。
“锦瑟阿姨，我爸爸太笨了，连亮亮都看出来你有多好了，他竟然还犹豫。我把他交给你了，你一定要照顾好他。”
锦瑟被亮亮逗得忍俊不禁，“好，我会照顾好你和你爸爸。”
她把孩子从地上抱起来，开玩笑似的逗弄他。
“我要和你爸爸在一起了，亮亮还要叫我阿姨吗？”
亮亮是天生就会爱人的孩子，可惜沈茴是天生就冷情冷性的人，她不懂得亮亮的好，每次亮亮高兴的时候，她都要浇冷水。
还一再告诫亮亮不要得意忘形。
让才六岁的小朋友整天垂头丧气。
锦瑟正好相反，她教亮亮要肆意地笑，要放肆地玩乐。
只要有她在，她永远会给亮亮坚定的回应。
连我都没发现在不知不觉间，亮亮竟然有这么大的变化，从一个只会懂事的小孩，变成了现在狡黠的模样。
亮亮眼里都是向往，他大声地叫出了那两个字。
“妈妈。”
“诶！”
锦瑟掏出一场黑卡，塞进了亮亮兜里。
“妈妈没什么能给你的，你自己拿去随便买点小礼物。”
我连忙把卡拿过来，“小孩子怎么能用这么多钱？”
“我儿子以后会有更多钱，当然从小就要做金钱的主人，而不是金钱的奴隶。”
她把卡塞进了亮亮怀里，我知道亮亮不会乱用，只是习惯性管束他。
亮亮把卡还给了锦瑟，“妈妈，亮亮什么都不要，你在我身边，我就很高兴了。我们和爸爸一起回家吧。”
“好。”锦瑟拉起我的手就走。
我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就被他们两个安排了个明明白白。
一个个红气球越飘越远，暖阳柔和地落了下来，把我们一家三口的影子融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