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荣大夫，郭嬷嬷和宋嬷嬷心疼的围着裴秀容，“老爷也真是的，作甚要下这样的狠手？”
裴秀容这会儿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红润，“让嬷嬷们跟着担心了。”
“我们担心事小，”宋嬷嬷又气又心疼，“姑娘明知老爷的脾气，为何还要冲撞他？便是不为别人，也要顾念下自己。若是这肩膀留了暗伤，日后可如何是好？”
“我日后的夫君必定不会让我来发愁生计，”裴秀容靠在她肩上撒着娇，“总归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姑娘怎能这么想？”便是连一贯温和的郭嬷嬷也忍不住严肃起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先太太若是知道您这样不爱惜自己，该有多心疼啊！”
裴秀容吐了吐舌头，又用头去拱郭嬷嬷，直拱得她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方才笑嘻嘻道，“我这伤也算是没白挨，今日老爷问我要当年母亲留下的那批银子，被我糊弄过去了。方才大哥和廉儿都看见了，还请荣大夫过了府，事情闹得这样大，短时间内他怕是不敢再来找我了。”
“老爷也真不怕此事闹大了去！”郭嬷嬷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亏得老爷还给两位少爷取了清廉二字，说出去真是让人笑掉了大牙。”
想到裴正肃，裴秀容撇撇嘴，“夏竹，你去把暗格最上面的账册拿来。”
别说王氏了，就连裴正肃也一直以为自秦氏去世以后，这府里的开支都是由公中出的，却不知每一笔进账裴秀容都心中有数——直到王氏掌管中馈以前，府中的大多数进项都是出自秦氏的嫁妆，秦叔那时不方便再留在府中，但是每一笔支出都会着人记下来，最后报给裴秀容。时间久了，账册也累成厚厚的一摞了。
她口中的账册，正是昨日秦叔叫人送来的，上面详细记录了所有秦氏陪嫁庄子的收成情况。
夏竹很快就把那账本递到了她的手中，裴秀容接过来一页一页的翻看着。
“秦叔那边可是有了动作？”
“已经吩咐下去了。不过秦叔说若是所有庄子齐齐变故，容易引人注目，打算先紧着最赚钱的两个庄子来。”
“秦叔办事向来有分寸，就按他说的做吧。”
“可是姑娘，”夏竹忧心忡忡，“您当真要让廉少爷跟着大少爷离开吗？奴婢知道您担心太太会对小少爷不利，可是小少爷年岁尚浅，这么早就要离家是不是······”
裴秀容摇摇头，“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可我还能在裴府待上几年光景呢？到时候廉儿迟早都是要跟着大哥离开的，早几年晚几年又有什么区别？”她略带心酸的笑笑，“我倒希望他能早些历练出来，这样即便我有顾及不到的地方，他也能自己去面对。”
“姑娘一番苦心，小少爷会明白的。”
“他呀，只要少惹些事，我就知足了。”
另一边，刚一回府便听说裴正肃在书房大动肝火，还打了裴秀容一事，田婆子直乐得嘴巴都歪了，一路小跑进了主屋，一边扯着嗓门喊道，“太太，这可真是大喜事啊！老爷居然被那小贱人气的砸了最心爱的砚台！这可真是天助我也！”
上一刻小肚鸡肠的田婆子还在记恨裴秀容掌掴她，下一刻听说裴秀容受了伤还请了大夫，田婆子简直大喜过望，这下连老天都在帮她！只是过于兴奋的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让王氏十分不满。
“注意你的身份！”王氏冷眼看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你若是私自生出什么是非来，趁早给我收拾铺盖卷走人！”
见裴秀容过得不好，王氏自然开心，可是开心的前提下也要动动脑子，裴正肃虽然对裴秀容向来漠不关心，但还不至于大发雷霆，他到底是为了何事生这么大的气？难道是因为今天在宴席上？不，不对，他可不是那般心细之人。
“含夏，你去打听打听，老爷今儿个在书房都说了什么。”
“是。”含夏领了吩咐，便在田婆子眼含凶光的注视下退了出去。
“太太，”田婆子犹不解气，一个劲儿的怂恿道，“您不是一直想找回场子吗，现在正是绝好的时机啊！您想想，老爷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只要咱们将今日的事一说，那小贱人，可真是再无翻身之路了。”
苦心得来了赴宴的资格，却同故人相遇，对比两人极为悬殊的境况，王氏本就有些恼怒，又有裴正肃一反常态的举动，更是让她心生疑虑，田婆子不替她着想，却处处都是撺掇着她替她报仇，想到这里，王氏便觉得她碍眼极了。
“啪！”王氏起身，一巴掌甩了过去。她打得又快又狠，田婆子来不及闪躲，被打了个正着，捂着乱不敢吭声，感觉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到底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王氏沉了脸色，“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这几日你且退下吧，不用你伺候了。”
“太太，您不能······”
“我让你退下！”
“是。”田婆子心有不甘，但迫于王氏的威严，还是磨蹭着退了下去。
过了大约两刻钟，出去探听消息的含夏回来了。
“太太，今日老爷在书房里传召大姑娘，事先屏退了下人，只余李伯在门口守着。咱们的人远远望了一眼，没敢凑上去，并不知老爷缘何动怒。不过，大姑娘回去以后，立刻使人请了府里的两位少爷过去，两位少爷在长宁院里待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好端端的，她不去治伤，急着请他们做什么？”对裴秀容的举动颇为不解，王氏嘱咐道，“让人继续盯着，一有动静赶紧向我汇报！”
很快，王氏便清楚裴秀容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三天后，派去汝南书院的人回来了，说是宋山长同意了裴清与宋家姑娘的亲事。裴正肃直鼓掌叫好，一脸喜意的裴清当即提出要收拾东西回书院，打算在书院继续进学，之后从书院回到老家，准备下场参加科考。
长子如此奋进，裴正肃万万没有阻拦的道理。不过，裴清还提出打算带着裴廉同去。
“不行！”裴正肃破天荒的拒绝道，“廉儿还小，哪里经得住长途跋涉？何况你此番是回去准备乡试，带着廉儿只会分了心。”
“廉儿向来乖巧，何况父亲难道就不想看着廉儿成才？咱们家中的环境，于他而言未免太过安逸了些。父亲当年不也是这么过来的，不经历一番历练，如何能担起责任？”裴清冷静的分析着。
“这······”裴正肃思忖了好一阵子，不得不承认裴清说的有道理，有裴清手把手教着，裴廉将来必定有所成！
“廉儿年纪还是太小了些，”裴正肃做着最后的抵抗，“不如再等几年。”
“再过几年，儿子怕是无心教导廉儿了。”裴清眼含笑意，“到时儿子的长子就该出生了。”
“好！有志气！”裴正肃大笑着拍拍他的肩，“也罢，我就将廉儿托付于你了。”
“父亲放心。”
“我不同意！”听裴正肃说了裴清的打算，王氏坚决反对道，“廉儿还这么小，老爷你怎么忍心？”
她好不容易才哄得裴廉将她视作母亲一般，若是被裴清带走，别的不提，就说裴清那冷心冷情的性子，裴廉还不学个十成十？到时她耗费的那么多心血不就白费了？万一到时她生下的是个女儿，裴廉又同她离了心，日后她还能指望谁？
裴正肃想过王氏会不愿意，却没想到她的反应如此强烈。
他示意王氏先坐下来冷静冷静，“你看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有清儿在，又不会害了他。更何况你以为廉儿能真的一直待下去？旁的不说，如今族里虽然说不上潦倒，但同京城是远不能及的。廉儿长这么大，何曾吃过苦？怕是不出一个月，便得嚷嚷着回来。”
“那老爷又何苦如此委屈廉儿？”听了裴正肃的解释，王氏倒是没有那么抗拒了，还有心思打趣道，“您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裴正肃摇摇头，“此言差矣！廉儿被你我娇惯着长大，顺风顺水惯了，让他出去长长见识也好，省得在府里整日游手好闲的。”
“这倒也是，还是老爷想的周全。不过老爷，”王氏走过去，在裴正肃身旁坐下，“听说您前几日在书房发了好大的火，还摔了东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有什么不痛快的，您千万别闷在心里，也可以同我说说。”
王氏状似关切，实则拐着弯的在套裴正肃的话。以往她这么一提，裴正肃必定一股脑的全说出来，然而她方才不过起了个头，裴正肃便“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我还有事，你且歇着吧。”
说裴正肃恼羞成怒吧，他还知道关心王氏，可若说这中间没什么是非，他又何苦避而不谈？望着裴正肃的背影，王氏心里越发好奇，“我一定要查清楚这中间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