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家宴裴珍儿也来了,许久未见,一向鼻孔朝天、冷眼看人的她,居然破天荒的对着裴秀容福了福身,“珍儿见过姐姐。”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见裴珍儿此刻面上全无往日的跋扈,惊愕了一瞬后,裴秀容也向她微微点头以作回礼,“妹妹客气了。”
如果说刚开始裴珍儿的做派着实让人吃惊,那其后她的所作所为简直让人瞠目结舌。若不是从裴珍儿偶然的小动作里窥得几分熟悉,裴秀容还以为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人是王氏找来的替身呢。
似乎是对裴珍儿的表现十分满意,整个家宴上王氏都笑得颇为开怀,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裴正肃,也频频赞道,“珍儿真是女大十八变,越来越出息了。”当然,如果他没有在夸赞裴珍儿的同时,顺便贬低了裴秀容几句,那就更好了。
一顿家宴,众人各怀心思,气氛却是难得的融洽。用过晚膳,裴秀容和裴正肃便相继离开了馨兰院,一早便要留在此处过夜的裴珍儿靠在王氏的身上撒起了娇,“娘,怎么样,女儿今日没给你丢脸吧。”
想起方才冬雪下巴都要惊掉了的模样,裴珍儿捂着嘴“咯咯咯”的笑了出来,“娘,你瞧见没,裴秀容身边那个叫冬雪的,张大着嘴巴,样子还真是蠢呢。”
自诩比裴秀容强了不知多少倍,虽然在旁人面前客客气气的,可私底下裴珍儿对裴秀容却是直呼其名。
见她在王氏的怀中笑弯了腰,全无大家闺秀的娴静和气度,在一旁候着的孙嬷嬷微微皱了皱眉。
这样从宫里出来的嬷嬷,一向最守规矩,对于裴珍儿的任性和嚣张自然不喜,可谁让王氏给的酬劳多呢?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自古便是天经地义。
注意到孙嬷嬷神情的变化,王氏的笑容微微收敛了几分,吩咐道,“你们先退下吧。”
待到屋里只剩下母女二人,王氏揽了裴珍儿到怀中,“娘问你,平时那孙嬷嬷可有仗着自己的来历欺负你?”
“怎么可能!”裴珍儿不屑的撇撇嘴,“从来都是女儿欺负别人,哪有受人欺负的道理?”
见她的神态不似作伪,王氏心下微松,“那孙嬷嬷虽然是娘给你找来的,可你也不必因为她是从宫里出来的,什么都听她的。什么太妃身前的红人,若宫里真有千好万好,她又何必出来自谋生路?娘请她来,是为了让你学学规矩,日后好嫁个好人家,可不是让她来作威作福的。”
裴珍儿最不耐烦她这般唠叨了,捂着耳朵直摇头,“哎呀娘,女儿好不容易来您这儿,您就莫要再说教了,平日里有孙嬷嬷一个就够折磨人的了,整日在我耳边唠唠叨叨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许,真是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了。”
“你这皮猴儿,娘还不是为了你好?”王氏点点她的脑门,恨铁不成刚道,“什么时候你能让我省点心!”
裴珍儿笑嘻嘻的捉着她的手摇了摇,“女儿知错了还不成吗?娘,你今日在席上说要给裴秀容相看亲事,可是真的?”
“那是自然,当着你父亲的面,娘还能说假话不成!她都十六了,换做世家的贵女,这个时候即便是未出嫁,也早就许了人家,她啊,可是实实在在的老姑娘了。”
“娘~”裴珍儿娇娇的唤了一声,“下次您带她出去,女儿也要一起!”
“好啊!”王氏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真是女儿大了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哎呀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听说出身大家的公子皆是芝兰玉树、丰神俊朗,女儿也想一睹他们的神采。”说着,裴珍儿害羞的低下了头。
到底是从自己肚里出来的,王氏哪里还不知她打的是什么主意,当即敲了敲她的脑袋,“把你那些小心思给我收一收,娘说要带她出去,可是有正事要做的。”
对她的话,裴珍儿是半个字也不信,她忿忿道,“什么事还能比得上女儿的终身幸福要紧?娘又唬我。”
王氏抚了抚额,“娘还能忘了你不成?此事干系重大,你可莫要从中搅局,坏了娘的事。”
“到底什么事让娘你这么神神秘秘的,女儿又不是那胡搅蛮缠的,娘同我说说这利害关系,女儿也好早做准备。”
“还早做准备?”王氏都被她给气笑了,“娘吃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你那点花招耍的了别人,可糊弄不了我。”
“哎呀娘,您这是说哪里的话!”
王氏被裴珍儿缠的没有办法,才低声同她说了自己的打算,却是省去了秦氏的嫁妆一事。
裴珍儿自是不知这背后还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还以为是王氏看裴秀容不惯,终于要动手收拾她了,直恨不得拍手称快。不过她还没忘了先前的打算,“娘,您就许了珍儿同去吧!旁人见您只带了她却不带我,那不更容易心生怀疑吗!再说有女儿看着她,您的计划才能更顺利不是?”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为了那点女儿家的心事,王氏看透却不说破,最终还是应了下来。
裴秀容一回府,王氏便迫不及待的使人去请了温氏过府一叙。
“上次姐姐同我说的那位平成伯家的公子,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在大盛朝,爵位由高到低依次按照公、侯、伯、子、爵排序,即便那平成伯府如今虽然没落了,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以裴家的地位,若是能同平成伯府结亲,未必不是一桩美事。
“我的好妹妹,这你怕是有所不知了。这平成伯府不过是徒有个虚名罢了,传了一代又一代,到了现任伯爷手里,早就一文不值了。偏偏这伯爷还风流得很,小妾是一房一房的往府里纳。如今庶子一天天长大,嫡子在府里的地位甚至还不如得宠的庶子,换作你是那平成伯夫人,你当如何?”
“这般不靠谱的夫君,若那平成伯夫人尚且有几分算计,自该是早作打算,总不至于为了那一府无关紧要的人,带累了自己的儿女吧。”
“妹妹说的有理,我说的这位公子,乃是平成伯夫人的小儿子,如今年十九,尚未说亲事,若是此间事成,平成伯夫人要求分两成的利。”
“倒是比我想的要知分寸。”王氏随手端起桌上的茶杯品了一口,“我还以为那夫人是要狮子大开口呢!”
“我的好妹妹,你可把人想的太善良了。你当那伯夫人为何如此?”温氏神秘兮兮的向王氏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靠近些,“据说,那平成伯的小公子,有龙阳之好!”
“果真!”王氏惊声道。
“不然伯夫人何必委屈自己的儿子?单凭那伯府的名号,这京城里多得是女子想嫁进去,若不是伯夫人正需要银钱替她的长子铺路,这桩好事是万万落不到你那继女头上的。怎么,我这差事办的还不错吧?”
“妙极!妙极!有姐姐在,妹妹是再放心不过了。”
三日后,裴秀容坐上了前去赴宴的马车。同在马车里的还有裴珍儿以及一旁肃着一张脸的孙嬷嬷。
自裴秀容坐进来,便察觉一直有一道视线在注视着自己,可是当她每每抬起头看过去,那视线便很快又消失了。她不动声色,而是用余光小心的观察着裴珍儿,一直兴奋不已的她正掀了覆在窗上的竹帘向外看去——想来那道目光便来自孙嬷嬷了。
正想着,孙嬷嬷突然咳了两声,“二姑娘,外面风大,您还是把帘子放下来吧。”
“嬷嬷莫不是在说笑吧,”裴珍儿回头笑嘻嘻道,“这天气闷得很,又怎会有风呢。”
“二姑娘!”孙嬷嬷提高了音调,“这般做不合规矩!您忘记了先前老奴是怎么教你的吗?”
然而裴珍儿又岂是会轻易服软的主,“我不管!这帘子我偏要掀开!嬷嬷若是怕受了那风吹,尽管去旁的马车便是。”
这次裴府一共来了两辆马车,裴秀容带着夏竹、春杏,裴珍儿连同她身边的侍女莹儿、孙嬷嬷共乘一架,剩下的那辆则坐着王氏、田婆子还有含夏。
王氏对于孙嬷嬷是客气有余、敬重不足,不过也是,纵然孙嬷嬷曾在宫中当过差,想在王氏面前耍威风,怕是早就被王氏叫人赶出府里去了,孙嬷嬷自然也不愿去王氏面前给自己找不自在。
被裴珍儿毫不客气的一番话堵得哑口无言,孙嬷嬷一路上黑着脸,不敢同裴珍儿争辩什么,反倒是越发肆无忌惮的盯着裴秀容看。
察觉到她的目光,裴秀容蓦地发出一声冷哼,“听说嬷嬷早前曾在太妃身边做事?早就听闻嬷嬷的名头。可今日同嬷嬷一见,直教人疑惑不已。难道嬷嬷在宫中学的规矩,就是这样放肆的盯着旁人?还是说,嬷嬷也是那等黑心肝的小人,柿子都捡软的捏!”
别以为她不知道,方才孙嬷嬷看过来的眼神可是带着几分恶意的。这人使唤不了裴珍儿,难道就以为她是个软弱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