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出现在乘风院时,正在院子里说着话的几个丫鬟顿时收了声。
“你家主子呢?”见到人,锦绣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真是没有规矩,见到人过来还不赶紧招呼着!”
锦绣一向这般做派,几个丫鬟也就没同她计较什么,冬雪走了出来,“怎么,你倒是跟着我过来呀!”
她本打算进去通报,却见锦绣还站在原地,不禁提高了声音,“难不成还要我家姑娘请你?”
虽然仗着自己是王氏的人,平日里没少给长宁院的人脸色瞧,可锦绣到底是个丫鬟,万万没有做主子的给丫鬟请安的道理。
一时想不到反驳的话,锦绣恼羞成怒的跺了跺脚,“你叫魂呢!就来!”
冬雪转过身去,嘲讽的撇撇嘴,挤眉弄眼的学着锦绣的腔调,“就来~哼!耍威风耍到姑娘这来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在这儿嘀咕什么呢!”跟过来的春杏叫住她,“快随我一同进去。”
说着话的功夫,秋菊掀了帘子,没等冬雪迈开步子,锦绣先她一步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从她身旁经过时,还故意用肩膀狠狠撞了她一下。冬雪被她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栽在柱子上。
“哎呦我这暴脾气!看我待会儿怎么收拾她!”
若是没有春杏拉着,冬雪差点就冲上去了,“你且忍一忍,听我一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待会儿咱们想个主意,好好挫挫她的锐气!”
冬雪重重喘了几口粗气,暂时压下了火气。
“给大姑娘请安。”锦绣一进门,极其敷衍的朝裴秀容福了福身,膝盖还没弯下去,人已经站了起来,“哟,大姑娘这儿也没个椅子给人坐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那叫花子呢!我今个儿过来,可是有要紧事。”
正捧着一本游记读的津津有味的裴秀容闻言,将那游记一合,随手放在桌上,“真是好大的威风。若是太太叫你过来是来寻事的,那你还是哪来的回哪儿去吧。夏竹,把人给我赶出去!”
“你!你怎敢这么对我!不过是个不受宠的胚子罢了,居然敢如此怠慢姑奶奶,我饶不了你!”
“我怎么了?你是太太院里的人,一举一动都代表了她的态度,我倒想问一句,太太让你过来如此大呼小叫,到底是何居心!”
“哼,太太派我过来,那是给你面子,你以为你是什么人物不成!”
“住口!你莫要忘了,这府里可不是只有太太说了算的。若我记得不错,你的卖身契,如今怕是随着管家权一并交到了李伯手中吧。”
“我······”锦绣一下子噤了声,她哪里敢说是这几日在馨兰院里处处受田婆子辖制,憋了一肚子气无处发泄,便想借着这个机会闹一闹。本以为裴秀容会像往常一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知她却忘了,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自从得知王氏纵着那帮下人欺负裴廉,裴秀容便再不愿忍下去了。
“冬雪!”
“奴婢在!”
“用帕子堵了她的嘴,随我去馨兰院,我倒要去问上一问,到底是谁给她的胆子,敢在我这里生事!”
“是!”冬雪欢喜的应了下来,连同春杏一起,手脚麻利的将锦绣捆住,架着她出了院子。
一行人来到馨兰院时,刚好裴正肃也在。这几日正赶上他休沐,裴清那边已遣了人去皖南提亲,自觉解决了一桩大事,裴正肃别提多开心了,用过早膳便来了馨兰院这边,正同王氏说着话,忽然听得外面一阵吵闹。
“去看看。”裴正肃收了笑容,吩咐一旁的李民道。
不多时,李民便返了回来,身后还跟着裴秀容主仆连同被绑着的锦绣。
“这是!”王氏下意识的叫出声来,继而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大姑娘,我自认不曾亏待过你,锦绣好歹也是我身边的人,你何至于如此······”
说到这里,她已是泣不成声。
裴正肃沉了脸色,“你这是将我和你母亲的颜面置于何处!还不将人放了!”
“父亲和太太莫要着急。秋菊,你把方才都发生了什么,给老爷太太学一遍。”
“是。”秋菊从人堆里站了出来,轻轻咳了咳嗓子,只见她抬着下巴,头仰的高高的,活脱脱是另一个锦绣,不多时,她的声音便在大厅里响了起来。她捏着嗓子,时不时还要翻个白眼,动作神态皆与锦绣无二,尤其是那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叫花子呢”,听得裴正肃都忍不住拍了桌子。
“父亲息怒,”裴秀容不紧不慢道,“我想着平日里太太对女儿颇加照顾,万不会作出这般纵着奴才欺辱女儿一事。只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若是人人都像这丫鬟一般,仗着主子的面子为非作歹,那还有什么体统可言?外人又该如何看待咱们?到时人家只会说是做主子的没有教养,才纵的奴才也跟着有样学样。”
此话一出,正惺惺作态的王氏差点揉碎了帕子,心里暗自咒骂着,“小贱人!在这里指桑骂槐的,别以为我听不出来!”
注意到王氏的停顿,裴秀容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继而抬起头,直视着她,“贸然如此,太太不会生秀容的气吧?父亲,”她突然唤道,“您快替女儿说两句,莫要因为女儿的鲁莽气着太太。”
虽然平素鲜少记起自己还有裴秀容这个女儿,但不妨碍裴正肃喜欢家里一团和睦的心思。见裴秀容眼含期盼,裴正肃开怀一笑,“你想到哪里去了,你母亲最是宽厚之人,你又是为了她着想,她哪里会迁怒于你?”
“是啊,”王氏脸上挂着假笑,“容儿如此想着妾身,妾身甚是欣慰呢。”
“正好,先前你不是问我的意见吗,如今容儿就在这里,你直接同她商量吧。”裴正肃摆摆手,“你们母女也许久未见了,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说说话,至于这狗仗人势的奴才,直接叫人打发了就是。”
裴正肃一声令下,李民带着人直接将锦绣拖了出去。
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裴正肃这般不知会一声便直接做了决定,王氏是又气又恼,只觉得自己的脸面被人压到地上踩。偏偏她惯会在裴正肃面前温柔小意、处处替人着想,如今便是想说点什么,竟是连话都没接上。
“太太可是有话同秀容说?”待裴正肃离开后,裴秀容自顾自的拉过一侧的椅子,缓缓坐了下来,“先前让那起子小人坏了心情,如今总算出了口恶气,秀容自作主张,还请太太莫怪。”
“太太?”裴秀容接着唤道,“您这是怎么了?瞧这手抖的,田婆子,还不快去使人请个大夫来!”
“不用了!”王氏一字一顿,恨不得咬碎了满口银牙,“还真是劳你费心了。”
裴秀容嘴角上扬,“太太无须多礼,秀容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罢了。方才听父亲讲,您有事要同我说?瞧您这脸色有些发白,不要紧吧,若是事情不急,改日再说也是可以的。”
王氏皮笑肉不笑的,“无碍,三日后我要去赴宴,你同我一道吧。”
“这······我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笨嘴笨舌的,怕是会坏了您的心情,您还是带着珍儿妹妹去吧。”
“叫你去你就去!”王氏差点吼出声来,继而认识到自己失态了,深吸一口气,极力放缓了语气,搬出裴正肃威胁道,“方才你父亲已经同意了,你回去准备准备吧。”
“既如此,秀容就却之不恭了。”裴秀容微微颔首,“瞧着太太面色不对,还是请人来调理一下罢,秀容这就告辞了。”
王氏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没说什么。
等到裴秀容带人出了院子,王氏猛地抓起桌上的茶壶扔了出去。“嘭”的一声巨响,滚烫的茶水连同泡发的茶叶溅得到处都是,一旁的小丫鬟躲闪不及,被淋了个正着,烫的她“嗷嗷”直叫。
“闭嘴!”王氏神色狰狞道,“再叫一声你就给我滚出去!”
那小丫鬟咬着嘴巴,不敢再发出什么动静。
王氏犹不解气,一口气又摔了几个碗碟,只摔得屋子里一片狼藉,她才终于消停下来,口里不住的骂道,“真是反了天了!什么人都敢和我作对!”
“太太,您消消气,”田婆子在一旁替她扇着扇子,“那小贱人倒是长了胆子,敢当着老爷下您的面子。不过,她还是嫩了点,您若是想收拾她,哪里还愁找不到机会?咱们远的不说,只要过几日的宴席上让她出了大丑,但凡是要些面子的人家,哪里还能看得上她?”
王氏冷冷一笑,“不给她点厉害瞧瞧,她都不知马王爷有几只眼!”
“太太,”田婆子的眼中闪着算计的光,“上次采买置办的那批有问题的绸缎,还在咱们库房里放着呢。”
“你去,把那料子翻出来,叫人加紧赶制一身衣裳出来!”王氏也想到了什么,对着镜子缓缓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今日之事,我迟早要一一报复回去!小贱人,你就给我等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