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卿下意识摸了摸鼻子，“跑的还挺快。”
“怎么，你有意见不成？”裴秀容瞪着他，“就连子白也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你一个一洲的知府，怎么连个孩子也不如？”
顾远卿还能说什么，只能乖乖跟在裴秀容身后进了门，又在她的注视下整整喝了两海碗的红枣莲子粥，直撑得连连打了两个饱嗝，裴秀容才终于放过他。
被人这样关心着，顾远卿嘴上不说，可心里像吃了蜜似的，别提有多美了。
“听门房说你今日请了荣先生来？也是该找个大夫瞧瞧了，这几日你瘦得这般，便是你不去请，我也想将人找来了。”
裴秀容突然看了他一眼，“你可知荣先生是如何说的？”
“嗯······让我猜一猜。无非是些内有郁气、忧思耗神之类的话。”
裴秀容摇了摇头，“给你个提示，我葵水有几日没来了。”
“那应是水土不服？我的确见过很多人初来乍到，一开始还活蹦乱跳的，结果过了一段时间便食欲不振······”
裴秀容打断了他的话，直接拉过顾远卿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望着顾远卿先是诧异、疑惑，继而震惊、狂喜的转变，裴秀容笑着点点头，“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顾远卿一下抽回了手，结结巴巴道，“不，不行，万一伤，伤到孩子怎么办？”
裴秀容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盯着他看，“又不是什么瓷器，哪有说碎就碎的。”
顾远卿连忙伸手去捂她的嘴，“你赶紧呸呸呸，莫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他望着裴秀容的肚皮，像个无助的孩子，“怎么办，他还要待在里面十个月，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对了，产婆可找了？还有奶娘！不行，这些得尽早准备起来。”
看他坐立难安的模样，裴秀容连忙拉着他，“还有九个多月呢，你莫慌，肯定来得及准备的。”
“你，你先放开我。”顾远卿僵在原地，“我怕伤到你们。”
见他手足无措、一动也不敢动，裴秀容索性站了起来，走上去环住他，“别怕，我和孩子不都好好的吗？”
一边安慰着他，裴秀容自己都笑了，“你好歹也是三个孩子的爹了，怎么这般畏手畏脚的？”
顾远卿也很无奈，“我也不知，总之你先离我远一点。”
“我不，我偏要抱着你，怎么，我这还没成那半老徐娘呢，你就开始嫌弃我了？”
“我没有······”顾远卿都要哭出来了，偏偏不敢拿手去碰她。
“裴秀容在他怀里转了个身，背对着他，拉着他的手，“你摸摸他，我们都是真实存在的，你不要怕。”
顾远卿小心翼翼的将手放在她的小腹，上下动了动，“好平，难以想象我们的孩子就在这里。”
裴秀容笑了笑，“他很快就会长大的。”
在裴秀容温言细语的安抚下，顾远卿渐渐定了心神，“明玉的到来与我而言本就是个意外，我那时厌极了设计我的小孟氏，成亲后便离了家，在外求学。父亲他们一直不知我去了何处，等我终于归家时，明玉已经一岁了。”
“后来我与小孟氏的关系因明玉之故渐渐缓和，又及放榜之故，我一时高兴，在家宴上喝多了······之后便有了子言。当时我还不知道有子言的存在，便在父亲的安排下去军营历练了两年，在外行军行踪不定，便与家中断了联系，好不容易回府，子言都会满地跑了。”
“我本想着就此与小孟氏和解，便给了她机会，谁知她冥顽不灵，竟以为有了子言便可以任意妄为，我与她话不投机，便接了外任的调令——一年后小孟氏难产去了，留下了子白。”
说到这里，顾远卿叹了口气，“我自认为不是个好丈夫、好父亲。明玉、子言、子白出生时我均不在场，但我知女子生产的不易，我没想到这个孩子来得这样快······”
见他不再那么害怕自己的靠近，裴秀容复又将身子转了过来，将头倚在他的肩上，“我倒觉得，这真是上苍给我们的意外之喜。”
“至于以后，有我和你一起面对，再不济还有郭嬷嬷和宋嬷嬷，你慌什么。”
受裴秀容的镇定感染，顾远卿抱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好。”
被裴秀容生磨硬泡，顾远卿终于答应了她午休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顾远卿忽然从梦中惊醒，转头看到一侧正睡得香甜的裴秀容，漂浮的心一下安定下来，在她脸上轻轻印下一个吻，顾远卿蹑手蹑脚出了门。
虽说是不是喜脉还要等到半个月后才能确定，但之后的每天荣大夫都会过府来替裴秀容诊脉。
为母则强，为了腹中的胎儿，裴秀容即便胃口不佳也要忍着胃中的不适吃用些，等到荣大夫宣布胎儿已满一月时，喜极而泣的裴秀容终于胃口大开。
等到胎儿满三月，顾远卿愉快的向众人宣布了这个好消息，又向远在京城的顾伯易去信一封——不过由于他用得不是加急信，等到京城时怕又过去了一个半月······至于向来信奉儿女都是债、又偏偏债多了不压身的顾侯爷到时气得如何跳脚，便不在顾远卿的考虑之内了。
这是他们在福州的第一年，也是福州几十年来第一次下雪。
雪水裹在风里，刮着人脸生疼，落在地上很快便结成了冰。来来去去的行人走起路来都是小心翼翼的，唯恐不小心摔了跤。
大雪对于刚几月前才经历了水患的人又是一阵重创，顾远卿不得不撇下怀孕五个月的妻子，跟着府衙的人去各个县查看受灾的情况——南边的冬天湿冷，但很少下雪，不少人对于这样的大雪并无防备，甚至有的农户连房子都被大雪压塌了。
单凭府衙的银钱和粮食只能救急，但不能使人彻底脱困。顾远卿一早就向朝廷去信请求援助，得到的回信是钦差大臣已经在路上，将于不日抵达，赈灾的钱款与粮草也一并在路上。
顾远卿刚带着手下统计完受灾的情况，便有人来了急报——钦差大臣到了。
先前朝廷回的加急信里只言明了钦差大臣来自工部，并没有说明是谁，顾远卿虽然不敢怠慢，却也没有要逢迎讨好的意思，便一身便衣匆匆带人去城门迎接。待从风雪中看清了来人，顾远卿立刻带人跪了下去，“微臣给三皇子请安，三皇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诸位快快请起。”来人一身黑色大氅，脸颊冻的通红，一开口却叫人如沐春风。“如今百姓受难，还要为了迎接我兴师动众，我实在心中难安。”
“殿下大驾光临，礼不可废。”顾远卿仍是躬着身子，十分恭敬。
“也罢，”三皇子失笑，“许久未见，端砚还是这样方正。我此番带来的粮草和御寒之物皆在城外，救灾要紧，端砚还是叫人将其速速安置吧。”
“是，微臣遵命。”
由于受灾的农户不少，顾远卿便着人以户为单位，分发下去可暂时住人的帐篷。由于帐篷的数量并不足以每户一顶，所以往往是三两家交好的农户挤在一个帐篷里。
好在这会儿大家只要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即可，便没闹出什么大的乱子来，何况几家挤在一个帐篷里，也暖和些不是——如今这番田地，也只能苦中作乐了。
三皇子这次过来，不仅带足了物资，还有几百名护送的兵士，这群人一到了福州便被分散到各县去帮着救援、赈灾。众人拾柴火焰高，整个州城的人都忙了起来，大家齐心协力，总算在一月内，也就是赶在过年的前一天，重建的工作进入了尾声。
由于大家都盼着过一个安安心心的年，所以邻里之间、亲朋之间相互帮助，又有三皇子坐镇，临近州城也都调派了人手过来支援，所以整个赈灾工作进行的很顺利。
莫说旁人，就是连三皇子都松了一口气。
彻底放下心来，三皇子笑着打趣道，“一月未归家，端砚如今可是归心似箭？”
原以为顾远卿会禁不住打趣，谁知顾远卿竟当真点了点头，“是。”
“这可真是，”三皇子摇了摇头，“虽然有些煞风景，可是我还要说，端砚兄不介意我与你同行吧？”
见顾远卿望了过来，三皇子摊了摊手，“明日就是新年了，端砚兄总不忍见我独自一人过个冷冷清清的年吧。”
“家中内子有孕，若有怠慢之处还请殿下见谅。”
三皇子上前捶了他一拳，“好你个顾端砚，妻子怀着身孕，这一月连封信也没往家传，真不知我那未曾谋面的嫂子如何能忍得下你。”
提起裴秀容，顾远卿微微勾唇，“这世上再没有人比她更懂我。”
“你啊！”三皇子笑了笑，“我倒是对你的妻子越发好奇了。真不知是何闺秀，竟也能引得你这棵老铁树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