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跟在裴秀容身后回了院子,夏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太太今日怎的转了性子?若换做平时,您同二姑娘起了争执,她都是头一个替二姑娘出头的,方才却······”
裴秀容摇摇头,“你可有注意到裴珍儿看那李文远的眼神?”
“这倒是不曾,姑娘的意思是,二姑娘竟也动了心思?”
“她一向好强,最是爱拔尖的,单看李文远的行事,确有几分风度,她久在闺阁中,哪里见过这样的男子?一时动心也是在所难免的。”说着,裴秀容隐晦的看了一直低着头的春杏一眼,然后吩咐道,“夏竹留下替我更衣,春杏,你且先回去歇着吧。”
“是,姑娘。”春杏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待到屋里只剩下主仆二人,裴秀容身子后仰,缓缓靠在榻上,用右手盖住了双眼,“我竟不知,春杏也到了年少慕艾之际。”
“春杏她心思单纯,又涉世未深,如同李公子那般出身富贵却又温和守礼之人,莫要说她了,连奴婢也是头一次见。”夏竹一边力度适中的替她捶打着小腿,一边劝慰道。
裴秀容摇摇头,“这不一样。我只问你,你可会对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心生好感,甚至到了痴迷的地步?”
“这却是不曾。”夏竹自嘲的笑笑,“说起来悲欢离合的事奴婢也见了不少,顶多是觉得这人脾气还挺好的,至于动心什么的,奴婢同他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何况身份地位就摆在那里,由不得奴婢多想什么。”
“是啊,连我尚且都会顾虑几分,可春杏呢?这也许是她这辈子最胆大妄为之举了。可毕竟是一时冲动,总是让人不由得生出几分担忧。”
“姑娘且放宽心,便是春杏待那李公子与寻常人不同,可时间长了,想必也就淡了。反倒是二姑娘身边那个叫莹儿的丫鬟,也不知今日到底是不是有意为之?”
“我总觉得事情从头到尾透着几分诡异,若是那莹儿真的只是认错了路,为何不想办法来寻我们?可若她真的有意为之,偏偏裴珍儿的态度又像是受了冤枉,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多的巧合?”
“不如奴婢去寻了秦叔过来,咱们好生商量商量?”
“不,若真的是有心之人在算计我们,最近一段时间还是低调些为好。”
“是,奴婢明白。”
距离上次宴会后,裴府好不容易平静了几日,这天一早,来馨兰院请安的裴秀容又被笑眯眯的王氏叫住了。
“大姑娘来的正好,这段时间我总是心神不宁,夜不能寐,想着去普济寺烧柱香,拜拜神佛。珍儿这几日又耍起了小性,左右无事,不妨你与我同去吧?”
裴秀容张了张嘴,刚要拒绝,一旁的裴正肃便发了话,“你母亲事事替你想着,也该是你回报她了。去寺里又耽搁不了多久,你回去收拾收拾,明天一早便出发吧。”
“是。”再次被赶上架的裴秀容只得捏着鼻子应承下了。
回去的一路上,春杏这阵子低落的情绪瞬间一扫而空,兴冲冲的拉着夏竹说起了明日去寺中的事,“听闻三公子是出了名的孝子,夏竹,你说明日咱们会不会······也能见到他?”
此刻的春杏,完全忘了王氏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会不会对裴秀容有什么影响,而是一心幻想着明日能同李文远来一次偶遇——就好像李文远给她喂下了什么迷魂汤似的,一旦执着起来,竟是什么都不顾了。
裴秀容满心无奈,可是她和夏竹说也说了,劝也劝了,春杏明面上答应的痛快,私下里仍是我行我素。时间一长,也便由她了。只是再有什么要紧事,却是鲜少当着她的面提及了——当然,一头扎进去的春杏已经无暇在意了。
春杏的一反常态也没有瞒过有心人的眼睛——很快,消息便被传到了王氏的耳中。馨兰院里,田婆子笑得不怀好意,“太太,听锦绣说,春杏那贱蹄子现在一门心思的想着伯府三公子,夜里做梦唤的都是他的名字,白日里当差也总是走神。上次因为差点打碎了玉器,还被大姑娘训斥了一番。”
王氏挑了挑眉,眼中满是得色,“任她长宁院便是铁皮围成的墙,我也能给它钻出一条口子来!瞧瞧,这上好的人选,不就摆在咱们面前吗?你即刻去一趟刘府,将此事说与温氏,她自会明白的。”
“是。”
第二天一早,被夏竹和春杏联手从被窝里挖出来的裴秀容连连打了几个呵欠,迷迷糊糊结果用冷水泡过的帕子敷在脸上,骤然的冷意让她不由得一个哆嗦,嘴里嘟囔着,“好好的作甚要去那普济寺?入了夏这天真是一天比一天热,不留在府中避暑,跑来跑去图什么!”
“姑娘,太太也是为了您好,您总是闷在府里,出去走走也是好的。”春杏颇为殷勤的守在一边,“今日奴婢陪着您一道可好?”
自从在平成伯府那一面以后,春杏近来做事便越发的出格了。若是从前,她是万万不会当着裴秀容的面儿说出这番话的。
听春杏提起了王氏,裴秀容顿时冷了脸,眉眼微抬,眸子微微幽深了几分,“你既这般上心,那便去吧。”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春杏丝毫没有意识到裴秀容的变化——毕竟她对几个大丫鬟的要求向来是有求必应,时间长了大家也便觉得理所应当了,开心不已的春杏尖叫一声,放下手里的帕子便跑了出去,看样子是要准备出行要带的东西去了。
望着她的背影,连一向好脾气的郭嬷嬷也沉了脸色,“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普济寺在京城中的名声不小,可以堪比佛云寺的威望,香客也是不少,不过多为女眷,尤其是像裴府这般——往往是当家主母带着府上适龄女子的组合较多。从另一种角度讲,若是替人相看亲事,普济寺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去处。
裴秀容跟着王氏从马车上下来,没过多久便见到了平成伯夫人一行。或许是要来烧香礼佛,伯夫人并没有像宴会上那般打扮的十分明艳,反而衣饰妆容都是以素淡为主。
见了裴秀容,伯夫人顿时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原是你这孩子!”说着,她又同王氏打起了招呼,“那日一见,这孩子颇合我的眼缘,咱们既然碰到了,不妨同行吧。”
王氏也笑得极为热情,“那可自然好,姐姐今日可是一个人来的?”
伯夫人对她羡慕不已,“我连着生了三个皮猴,做梦都想要个贴心的女儿,妹妹这样子女双全之人,真是叫人好生羡慕!我今日倒是叫了远儿一道,只可惜车轴在路上坏掉了,时辰不早了,我便先行过来了。”
“这可真是天公不作美,姐姐若是不介意,待会儿回去时咱们两家不如一起吧?”王氏提议道。
“不介意不介意!”伯夫人答应的极为痛快,“那就这样说定了。”
早在伯夫人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春杏便陡然睁大了眼睛,此后也一刻不停的往伯夫人身后瞄。待到听说李文远还在赶来的路上,整个人更是躁动不已,只恨不得那人立刻出现似的。
见她这般心神不宁,裴秀容皱着眉头,轻声叮嘱夏竹道,“待会儿你且看着春杏点,莫要让她作出什么失格的事来。”
夏竹点点头,看向春杏的眼中多了几分冷淡——在她看来,春杏一而再再而三的不顾及姑娘的颜面,一心为了个男人,连自己的本分都忘了。既然如此,若是她执意生出什么事端来,她第一个饶不了她!
在大殿里烧过香、拜了佛,平成伯夫人便率先提出要去厢房中休息,只是今日来普济寺的香客众多,供女眷歇息的房间也满了。平成伯夫人便提出两家共用一间,反正也不在寺中过夜,王氏便应承了下来。
在厢房中小坐了一会儿,听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句句少不得谄媚与追捧,裴秀容觉得无趣,寻了个借口溜了出来——春杏还不大情愿离开,被夏竹生拉硬拽着给推搡走了。
普济寺的后山中有一个占地甚为广阔的竹林,竹子高耸峭立,枝叶繁茂,主仆三人无意间来到此地,不禁为满眼的绿色所吸引。一阵微风吹过,叶子“簌簌”作响,听起来美妙极了。且此处树荫众多,身处其中只觉得一阵清凉,裴秀容便打算在此处稍作休息。
只是才在原地驻足片刻,一心惦记着李文远的春杏就张罗着离开——“姑娘,太太和伯夫人还在等着您呢,您这样不管不顾的,未免也太失礼了些。”
“你说什么?”夏竹忍着怒气,“有你这样同姑娘说话的吗?”
春杏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反而发问道,“我说的有错吗?太太一心为了姑娘着想,伯夫人也对姑娘青睐有加,姑娘却这般做派,也太不识抬举了些。”
“你放肆!”夏竹冷着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