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裴秀容他们打了声招呼,小沙弥便慢悠悠的离开了。先前的镖师早在她们同住持问话时便先下了山,此刻山上只余裴秀容一行人,另外还有四个小厮。
夏竹去招呼几个小厮先去前院寻了屋子住下,春杏她们则去了正院打扫主屋。
这里虽然偏僻了些,可是几个大丫鬟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里。先看这院子,足以抵得上两个长宁院那么大,且因为寺中僧人定期打扫的缘故,院子里整齐又干净。
院中还种着一颗杏树,听小沙弥说结的果子特别甜,可惜她们怕是吃不到了。
院子的另一边还有一口水井,据说源头是一眼山泉,泉水清凉甘甜,可以放心取用。另外,由于这里连着山,双目可及之处到处都是一片绿色,时不时还可以听见鸟雀婉转清丽的叫声,不禁让人生出一种身处世外桃源之感,浮躁的心也顿时安定了下来。
就连一直叽叽喳喳的冬雪也难得安静了片刻,“想不到京城边上还有这么一处风水宝地,真是妙极了。”
不过,有人欢喜有人忧。
这种山野之间随处可见的景色让久在樊笼之中的主仆们流连忘返,自小长在大山里,好不容易才来到京城的锦绣却是满眼厌烦。
“有什么可惊讶的,这种地方也能让你们高兴成这样,真是没有见识!”在马车上憋闷坏了的锦绣嘟囔道。
“你说什么?”冬雪一边瞪着眼睛,一边冲她挥了挥拳头,“我告诉你,别以为你先前在太太身边做事就高人一等,你现在既然是姑娘身边的人,就得好好做事,再让我看见你偷懒,定要你好看!”
别看冬雪个子小小的,力气比做惯了重活的粗使婆子还大。锦绣刚来时仗着有王氏在背后撑腰,着实耀武扬威了一阵子,不过被看不惯她如此的冬雪按着收拾了一顿,便收敛了许多。
一如现在,尽管她对冬雪有再多不满,害怕真的惹急了她,锦绣还是老老实实的闭嘴,转而进去屋里收拾行李去了。
“瞧她那副样子我就生气!”冬雪撇撇嘴。
夏竹拍拍她的肩膀,“你做的很好。太太让她过来,还不知道要使什么坏,只要她还在姑娘身边一天,你就盯紧了她,莫要让她做出什么不利于姑娘的事来。”
自从锦绣来了以后,冬雪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觉得自己的存在如此重要。夏竹刚说完,冬雪就自信满满的拍着胸脯,“都交给我好了,我会看住她的。”
这一收拾便到了晚上,夏竹和春杏一起去后厨房取了晚膳过来,菜品为素萝卜丝丸子和酸辣汤,主食是一大蒸笼素斋包子。
忙活了一天,早就饥肠辘辘的冬雪望着桌上的饭菜直流口水。只是这里就一张木做的方桌,夏竹便拉了拉冬雪,示意她站到一边。
裴秀容笑弯了眼睛,“好了,没有那么多讲究,看把冬雪给急的,你们都坐下,咱们一起用膳吧。”
“姑娘,哪有做奴才的和主子在一桌用膳的道理?”一旁的宋嬷嬷皱着眉头,“这不是坏了规矩吗。”
裴秀容捉着宋嬷嬷的袖子摇了摇,“今儿个大家都累坏了,若是等到我用过膳,饭菜都凉了。嬷嬷便通融一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还不行吗!”
宋嬷嬷被她磨得没有办法,才应了下来,只是她和郭嬷嬷是万万不会上桌的,两人索性躲了出去,还带走了一直隐在角落里的锦绣――别人也就算了,这种吃里爬外的东西,可不能给她脸面。
听说可以用膳,冬雪的头都快栽倒在桌子上了,吓的春杏一把抓住她,生怕给她烫出什么好歹来。就这样,冬雪还有些愣愣的,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素斋包子。
裴秀容用筷子轻轻敲了一下碗沿,“好了好了,莫要再闹了,咱们快些吃用,不然到嬷嬷吃的时候菜都凉了。”
话音刚落,冬雪便忙不迭的扑了上去。
只见她左右开弓,一手抓着一个包子狼吞虎咽起来,一边吃还不忘记评说道,“那素文小和尚果然没有说错,这济慈寺的素斋还挺好吃的。”
一旁的春杏无奈的摇摇头,“你呀,真是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冬雪一本正经的摇摇头,“姐姐这话不对,我越是吃,嘴巴才越得张着呢!”
这下连裴秀容也笑出了声。
“不过,”冬雪突然有些伤感,“要是秋菊还在就好了,她那么喜欢做饭,肯定能和大师傅学一手。唉,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有画儿和她做伴,出去长长见识也好。”同冬雪的伤感不同,夏竹反倒觉得这样对秋菊更好,“再说了,她去南边,肯定也能学到很多新的菜式。”
春杏轻笑一声,“那到时候咱们可有口福了。”
提到美食,冬雪的口水又下来了,“我觉得我还能再吃几个包子,大和尚的手艺实在是太棒了!”
说说笑笑间,原先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
裴秀容对于在济慈寺的生活适应得十分良好――每日晨起诵经,上午在佛前祈愿,下午则继续抄写经书。
她此番来济慈寺,除了想给母亲和祖母办法事,也是想替裴廉和裴清祈福,希望二人平平安安、诸事顺遂。怀着这样的期盼,裴秀容只觉得在寺中的日子过的飞快——一眨眼便过去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裴秀容虔诚的在佛前祷告,京城之中的王氏则派人将长宁院翻了个底朝天。
王氏借着修缮府中院落的名义,派人连长宁院的墙皮都扒了下来,还在院子里挖了大大小小的坑――她以为裴秀容会将重要的物件埋起来,可惜她的盘算都落了空。
歇斯底里的让下人把坑再次填上,王氏气得来回踱步――“她是有什么三头六臂不成!这嫁妆到底被藏在了何处?”
“太太,”因锦绣被派去了裴秀容那里,被冷落了一阵子的田婆子终于得以重回王氏身边,“先前不是说那小贱人同折颜阁有来往吗,不如咱们再查一查?”
“您想啊,那嫁妆都是值钱的物件,她若是敢放在府中,早就叫人知道了。那狡兔还有三窟呢,她定是一早想办法运出了府!”
田婆子的话只说对了前半句――裴秀容确实没有将嫁妆放在裴府。自秦氏去世以后,裴秀容便极度缺乏安全感,所以在那之后无论是庄子还是店铺的产出,裴秀容直接让秦叔找了可靠的钱庄存了起来。
至于将值钱的物件运出府?也确有此事,不过却不是裴秀容做的――她也没那个能耐能瞒过裴正肃。真正将此事办成的,乃是裴老夫人。
先前曾经提到,裴老夫人自丈夫去了以后,便独自拉扯着裴正肃长大,也因此,对于裴正肃骨子里的软弱和自私她再清楚不过。在秦氏去世时,她便意识到,裴正肃迟早要再娶,而从他有意无意的疏远裴秀容便可看出,指望他护着自己的孙女是靠不住的。
自己的孙女自己疼,裴秀容从小便乖巧懂事,是裴老夫人看着长大的,既然儿子不成器,那就替孙女另谋出路。行事果断的裴老夫人借着秦氏出殡的队伍,将秦氏留下的大半嫁妆装在棺材里运出了府,剩下的地契也都早早交到了裴秀容手中。
所以说,先前王氏腹诽裴府是歹竹出好笋也并非没有依据,相比裴正肃的优柔寡断,裴老夫人可是当之无愧的一代巾帼。
田婆子的话提醒了王氏,“备车,我要去刘府!”
王氏坐着马车一路来到刘府时,温氏刚好睡过午觉,听下人来报,说王氏在厅里候着,嫌弃的撇撇嘴,“就说我正睡着,让她等一等。”
“是。”婢女轻声退了下去。
想到王氏想怒却又要生生忍下的样子,温氏心情颇好的打开了首饰盒挑选配饰,然后又随手拿起桌上的首饰图册翻了翻,直耗了半个时辰,料想王氏怕是等不及了,才缓缓踱步到了正厅。
“劳妹妹久等了,”一进门,温氏便招呼道,“妹妹你也是,怎么不早些使人来知会一声。我那丫鬟也是,我说我要休息,没有什么紧要事别来唤我,她倒好,还真的害妹妹等了这么久,真是该罚!”
正襟危坐的等了半个时辰,人还没有见到,先灌了一肚子茶水,半边身子都坐的僵硬的王氏硬是挤出了一丝笑意,“原就是临时起意,总归我又无甚大事,等等也没什么。那丫鬟护主心切,姐姐就莫要同她计较了。”
“还是妹妹有分寸,怎么,你这般急着过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先前姐姐不是说,我那继女同折颜阁颇有些往来吗,姐姐见多识广,能否帮我查一查,那折颜阁银钱的去向?”
“我的好妹妹,你这不是为难我嘛!”温氏颇为哀怨的看了她一眼,状似抱怨道,“我若是有那手眼通天的本事,还至于整日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烦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