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砚兄,”一早上被父亲从被窝里撵出来的苏文信揉了揉眼睛,“我不是在做梦吧?这深山老林的,怎么路边还站着个女人?还是说,是那摄人心魂的鬼魅下山吸人精血来了?”
顾远卿看了他一眼,虽然没有回话,可是眼中分明写着“你莫不是还没有清醒”,苏文信被他鄙夷的目光看的直抓狂,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抓着他的衣领——“我没有瞎说,不信你自己看!”
被他缠的没有办法,顾远卿漫不经心的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一眼,便登时顿住了。
苏文信笑得格外幸灾乐祸,“怎么样,我没骗你吧?瞧你方才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这会儿还不是直勾勾的盯着人家姑娘看?”
然而顾远卿已经顾不上理会他了,他挥舞着马鞭,突然驱使着战马向前,只余下一句,“我去去便会。”
裴秀容因为先前李文远等人一时还有些心有余悸,这会儿见了远处突然有人骑着马向自己这边飞速冲过来,下意识便要躲起来。顾远卿怕吓着她,连忙高声叫道,“前面可是秀容姑娘?”
咦,这声音怎么这般耳熟?
这会儿功夫顾远卿同她不过三丈远,也正方便了裴秀容看清他的相貌。在此处躲躲藏藏一整夜,如今终于见到相熟之人,裴秀容几乎是喜极而泣,冲着顾远卿招手道,“端砚先生,我在这里!”
顾远卿拉着马,在裴秀容身边堪堪停下,“秀容姑娘,你怎么会在此处?”
裴秀容笑容惨淡,“一不小心中了恶人的计,被带到了这里。先生可否帮我一个忙?”
“秀容姑娘请讲。”
“先生能否即刻带我离开此地?”裴秀容自嘲一笑,“如今实在是事出突然,事情的由来我稍后再说与先生。”
顾远卿从身上解下了披风,递给裴秀容,“我知姑娘必定有自己的苦衷,山中湿冷,姑娘还是先披上它吧。”
“我又欠了先生一次。”裴秀容也不再磨蹭,三下五除二便将那披风系在身上,然后在顾远卿的帮助下上了马。
两人很快便回到队伍当中,见好友不仅顺利回来,还带了个姑娘,苏文信瞪得眼睛都要掉出来了,然而顾远卿对他的挤眉弄眼视而不见,只时不时回头看一看裴秀容是否还安好。
裴秀容怕再同李文远那帮人遇上,便一路将披风的帽子罩在头上,侧脸完全被遮住,连苏文信想一睹芳颜都不成。
如此,直到一处郊外,趁着队伍停下来歇脚的功夫,裴秀容才同顾远卿说明了来龙去脉。
“先前我躲在草丛里,正好看着那李文远过去,我怕再同他遇上,以后便真的说不清楚了,方才劳先生将我带离。”说起这一天一夜的经历,裴秀容久久未能回神,“欠先生的恩情怕是还不清了。”
同在一旁听完了全程的苏文信义愤填膺,“天底下竟有这般毒妇!裴姑娘,你之后打算如何?”
裴秀容叹了一口气,“虽然侥幸逃脱,可我离家许久,便是全须全尾的回去,到底于名声有碍。端砚先生可是同军中打过交道?”
没等顾远卿开口,苏文信便毫不犹豫的揭了他的老底,“他呀,古板人一个!平日里除了替皇上办事,私下里极少同人接触,论起来,他还不如我呢!”
听了苏文信的话,裴秀容眼含期许的看着他,“苏先生可否认识军中尚未婚配的适龄男子?年纪大些无妨,但要洁身自好,没有什么恶习,当然,若是家中无甚牵挂便更好了。”
“这······”苏文信被她热切的眼神看的连连后退了几步,“姑娘不会是打算把自己嫁出去吧?”
裴秀容大大方方点头,“秀容正有此意。以我的出身,本就没想过嫁入什么高门,原想着嫁一合心之人,平淡一生也便罢了,可如今已是箭在弦上,我实在不愿再受人磋磨,倒不如嫁了兵士,只要他真心待我,我也必定好好对他。”
“裴姑娘大气!”苏文信冲她略一抱拳,“姑娘放心,我这儿······”
话还未说完,一直沉默不语的顾远卿忽然扯着他的衣领,苏文信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顿时说不出话来。顾远卿对着裴秀容歉意的点点头,“此事非同小可,劳姑娘在此稍候片刻,我们二人商议一番。”
裴秀容表示十分理解,站在原地目送着二人的身影远去。
“你拦着我做什么?”刚一被放开,苏文信揉了揉脖子上勒出的红痕,不满的瞪着好友,“没想到你竟是如此冷血之人!裴姑娘多不容易啊,连我听了都不忍,你倒好,有什么可商量的。再说了,军中未婚配的人多着呢,你好歹也替他们想想!”
顾远卿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替他们想,又有谁来替我想?”
“你,替你想什么?你又不是那未曾婚配······”苏文信突然明白了什么,大力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继而愤愤的指着顾远卿,“好啊你,说吧,惦记上人家姑娘多久了?”
顾远卿嘴角微微上扬,“那日在济慈寺,便是她救了我。”
“啧啧啧,”激动不已的苏文信绕着他直转圈,“没想到啊,你这万年老铁树也有开花的时候啊!不过不是我说,你这事做的不地道,如今人家裴姑娘正是到了紧要关头,你这不是趁火打劫吗!哟哟哟,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脸皮这般厚呢。”
“若不能娶了她,要那面子有何用?”
“可是你那继母,”苏文信犹豫着开口道,“也不是什么善茬。你若娶了裴姑娘,她不是等于从一个火坑,跳到了另一个火坑吗!”
顾远卿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怎么,被我说中了心思,理亏了吧?”苏文信得意的摇头晃脑,“你若是真心喜欢她,不如和裴姑娘直说,我瞧着她并不是那等教条之人。”
可不嘛,裴秀容岂止是不循规蹈矩,分明是胆大妄为!居然能想到自己相看人家,连苏文信这样大大咧咧的,听了也是被她的惊人之举吓了一跳。
顾远卿笑着摇摇头,“若说是喜欢到骨子里,那倒谈不上,只是有时在想,若是枕边之人是她,倒也不错。”
“成,”苏文信拍拍他的肩膀,“既然如此,那兄弟就帮你一次!”
顾远卿认真的瞧着他,“我欠你一回。”
“嗨,咱们之前什么欠不欠的,你难得对人家动了心,我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错失佳人!”
看着两人勾肩搭背的走到自己面前,裴秀容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等着二人开口,甚至做好了被回绝的打算,谁知那苏文信开口便是,“裴姑娘,你方才说年纪大些也无妨,那你看他顾端砚如何?”
“端砚先生?”裴秀容一愣,随后连忙摆手,“这,这怎么能行呢?先生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哪有这般的道理,不行,绝对不行!”
见她如此抗拒,顾远卿的眼神一黯,继而自嘲的低下头,他这是被人嫌弃了吗。
正想着,苏文信已经替他问出了心里话,“怎么,裴姑娘是嫌弃我这兄弟吗?”
“不不不,我怎么可能讨厌端砚先生?”裴秀容急得面红耳赤,“我只是想先找个人嫁了,日后若是不成,便和离了去。先生身份尊贵,哪里能陪我这般折腾呢?”
“这有什么?”苏文信反驳道,“你与他顾端砚都是男未娶女未嫁,不过这家伙府中还有原配留下的二子一女,说起来还是裴姑娘你吃亏了呢。”
“先生之前成过亲?”
“你可别误会,端砚兄可不是什么拈花惹草之人。”苏文信解释道,“我那嫂子是个福薄的,生了我那小侄子后落下了病根,没多久就去了。
明年端砚兄便要去外任,没个三年五载的回不来,你若是嫁了他,甭说别的,至少这京城,短时间内是别想回来了。怎么样,我这兄弟除了府上继母事多了些,家中孩童顽劣了些,单论人品和长相也是一表人才,这买卖不亏!”
被两人,特别是顾远卿炽热的目光看得有些难为情,裴秀容侧着头躲了去,“我虽然想找个人成亲,可心里若说对亲事多么期盼,那是假话。既然一开始就存了不能长久的心思,何必委屈端砚先生至此?”
“若我说,我不觉得委屈呢?”顾远卿抬头,直视着裴秀容的双眼,“我或许未必是姑娘的良人,但至少是姑娘可以信赖之人。方才文信也说了,明年我即将外任,怕是要在任上耗上几年。这几年里,足够姑娘理清自己的心意了。”
“更何况,”顾远卿一步步向她走近,“顾某自认,是眼下最为适合姑娘之人,姑娘当真不考虑一番?”
感受到他的鼻息打在脸上,裴秀容从脸一直红到了耳朵,“哪,哪有先生这般强买强卖的?”
顾远卿勾唇一笑,“事在人为,顾某不过是毛遂自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