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决绝的态度,宣妃立即焦急放下茶杯,坐直身子,一改先前慵懒豪迈的姿态,讪讪道:“娘娘先别着急啊,这点小事情,于娘娘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您在皇上心中有多少分量,大清境内百姓皆知,只要娘娘一张嘴,皇上肯定会给您一个面子。”
“臣妾就不同了,向来不得皇上眷顾,连想同皇上说句话都困难,若是娘娘不帮臣妾,只怕臣妾就只能白日数砖头,夜间静坐空庭看天上星了。”
说着说着,眼眶一瞬红润下来,秀丽的眉头轻拧着,眉眼下拉,使得坚挺的背脊弯了几分。
双手局足不安搅动着,余光小心翼翼襒向林琉璃,时刻观察对方的表情动静。
看到这一幕,林琉璃差点忍不住给她竖起大拇哥,暗叫一声,漂亮!
跟她玩道德绑架来了。
林琉璃满腔想要拒绝的话,至于舌尖滚了滚,舍不得从地契上挪开的目光顿时定住,手盖在地契上:“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上从来都是雨露均沾,从未独宠任何人,不然后宫之中为何隔三差五就有嫔妃开怀?”
“所以妹妹言语不当啊!再者就是皇嗣此等要事,皇上绝对不会听信一个深宫后院里妇人的言辞,而有所改变自己的决定。”
“可既然妹妹都求上门了,本宫也不能假装视而不见,帮忙问一声,还是可以的,至于结果如何,那就看皇上如何定夺了,妹妹觉得这提议如何?”
见林琉璃即要,又想拿的模样,宣妃气得差点后槽牙都给咬碎了。
银两照拿不误,事情办不办不得成,就另当别论,她就充当一个信使。
这女人不愧是能隔三差五从皇上私库里,扣到银两的狠人,吃相难看不说,还让人挑不出刺来。
宣妃心头一梗,勉强挤出笑容,僵硬点头道:“如此便多谢娘娘成全了,事成与不成,臣妾都认了。”
“毕竟谋事在天,成事在人,娘娘已经尽力一试了,任何后果,臣妾都能接受。”
恨她没有考虑周全,她自是知晓林琉璃爱财的性子,却不知她已经化身貔貅,只进不出。
在心中,愤愤狂扇自己两耳光,以示愤怒!
随着宣妃勉强略带颤音的尾音消逝,林琉璃那只盖住地契的手,迅速一抓,把地契收入囊中,递给金嬷嬷,浑身都散发愉快的气息。
“你我姐妹,鲜少兴趣同席用膳,若不是妹妹今日上门相聚,本宫还不知道妹妹竟然如此有趣,今日便留在永寿宫用个午膳吧!”
语毕,也没给宣妃出声拒绝的机会,直接急忙扭头对金嬷嬷吩咐道:“嬷嬷快去把皇上新赏赐龙井茶饼拿出来,泡一壶让宣妃尝尝,让小厨房弄一桌好菜,特别是于嬷嬷的人参鸡汤。”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就算后面事情没有圆满成功,吃了这一顿,宣妃估计也不好意思把地契拿回去。
“喳!”
金嬷嬷愉悦的小眼神瞟向脸色铁青的宣妃时,差点没有绷住笑出声来,匆匆垂眸,福身行礼抬脚出去,这才避免失仪。
说完,林琉璃察觉筹码好像少了点,故而对站在一旁的金宝吩咐道:“你走一趟养心殿,把皇上请过来一同用午膳。”
吃的和“用的”,双管齐下,这份礼,她总没有白拿宣妃的了吧?
“喳!”
金宝爽快应下,转身出去办事。
一声令下,永寿宫上下忙活,没有任何一个人询问宣妃的意见。
见此,宣妃嘴角抽搐一下,眸中尽是藏不住的惊愕,僵硬的腮肉,好似在说:荒唐!
不过,看在对方已经诚意十足,去邀请皇上一同用膳,宣妃决定在这种小事上面既往不咎,痛快道:“多谢娘娘恩典,若有叨扰之处,还请娘娘海涵!”
“妹妹客气了,都是自己姐妹,一同用个午膳,太过平常了,当不得事。”
人逢喜事精神爽,林琉璃的微翘的嘴角,很难往下压,连说话都动听了不少。
俩人相互扯皮,闲聊后宫八卦。
与此同时,金宝也顺利站在养心殿不远处,守门的四喜远远见到来人急忙迎上前。
着急问道:“可是敏贵妃娘娘有要事找皇上?”
皇上可特意交代过,永寿宫事无大小,只要永寿宫的奴才上门邀请,一缕快脚进殿回禀。
如今,冷不丁看见永寿宫的人,四喜可不敢拿乔,态度殷切热情的不得了。
金宝献媚一笑:“四喜公公安好,这不是娘娘想要邀请皇上一同用膳嘛!”
“娘娘久不见皇上,日日念着盼着呢,劳烦公公帮忙通传一声。”说着把备好的赏银塞到四喜手中。
皇上因许诺佟贵妃后位的事情,连后宫都不愿踏足,可见有多懊悔了。
但这些和他们永寿宫半点关系都没有,左右娘娘也不愿见到皇上,若不是今日宣妃娘娘捧着银两送上门,皇上都还不一定能踏足永寿宫大门呢!
娘娘心中傲着,皇上也愿意宠着,俩个人属于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也怨不着。
先前这种状态,他们都快被自家娘娘对皇上嫌弃的劲,吓得半死,还好后面观察得知皇上也乐在其中,这才放下心。
四喜收好银两,点点头:“成,你等会。”
进了殿内,察觉到皇上正竖耳倾听,四喜立即出声道:“永寿宫的敏贵妃娘娘派人来请皇上过去用午膳,说许久未见皇上,有些念得慌。”
“但今早宣妃娘娘去了一趟永寿宫,坐到现在都没有回去,怕是被敏贵妃娘娘留下来用午膳。”
听见这话,康熙都被气笑了,这是想要把自己当福利,许诺出去了。
林琉璃肯定从宣妃手中拿到什么好处了,不然以她那懒根,绝对不会多管闲事。
“朕知道了,去回一声,说朕待会儿,会过去用午膳!”
说完,康熙继续伏案忙碌,四喜躬身应答:“喳!”
四喜语毕,转身出去,梁九功摆手清场,接着低声补充道:“宣妃娘娘看中卫官女子腹中龙胎了,想要领养,但知晓自己不得宠,便想从敏贵妃娘娘身上下手。”
“卫官女子?今日闹出动静的?永和宫的人?”
忽然听见这陌生的女人,康熙笔尖一顿,在滴墨之际迅速挪开,对梁九功一连三问,寻求解惑。
“回皇上的话,正是卫小主,卫小主先前同德贵人一同进宫,后因她阿玛办差不当,被发落到浣衣局,到后面机缘巧合同皇上相遇,被抬为官女子。”
“挪到永和宫后院居住着,因永和宫无主位娘娘,等卫小主生产后,小阿哥怕是要寻一个养母抚养。”
处心积虑的爬床,且喝了避孕汤还能开怀,此女肯定不简单。
鲜少有人落到浣衣局了,还能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
听梁九功的回禀,康熙脑袋里也相应冒出卫官女子那张绝世容颜,但因对方使手段开怀,虽是喜事,但心中还是不免心生不喜。
念在是自己血脉的份上,康熙倒也没有赶尽杀绝,左右不过是多一个孩子,也不是养不起,多子多福嘛!
便散去心中郁气:“乌雅氏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记得盯紧一点,卫官女子派人护着,她腹中龙胎既然命不该绝,那就生下来。”
“喳!”
话点到永和宫,康熙思绪不禁散发,想到永和宫僭越之处。
不过,永和宫没有主位娘娘,也不是个事,胤祚还养在德贵人膝下,按照宫规,只有嫔位以上才能抚养孩子。
胤祚继续养在永和宫,德贵人算得上是僭越了。
于是乎,康熙继续对梁九功吩咐道:“乌雅氏不过是贵人位份,继续养胤祚乃是僭越,命人把胤祚挪到东三所去。”
若不是,胤祉早已达到挪宫的年岁,他也必须挪到东三所。
“喳!”
上位者一声令下,永和宫里的德贵人哭得肝肠寸断,成了名副其实的泪人,没了先前的气定神闲。
连好不容易养出来娴静的气质,都被毁于一旦,跟个泼妇一样,摔坐在地紧紧把胤祚抱在怀中,不肯放手。
但圣旨已下,任何人都不可抗旨不遵,在侍卫抽刀之际,德贵人虽心有不甘,可还是迅速松开手,止住哭声,连忙把胤祉的物品收拾好,亲自把人送过去。
头顶太阳高升,康熙按时到场,脚步自觉走向首位,安然入座,端着茶杯饮入喉。
“奴才给皇上请安!”
“臣妾给皇上请安!”
“起磕吧!”
双方人马简单寒暄几句,便入座就餐,秉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饭桌上,只听见细微的咀嚼声和门外的鸟叫声。
等用过午膳,被这死寂的气氛,压抑着本性的林琉璃,这才缓过气来。
也没赶宣妃走,林琉璃扭头用真诚的眼神看向康熙,见此,宣妃瞬间感觉脖颈一凉,心悸得厉害,总感觉这女人要放大招!
果不其然,林琉璃没有让宣妃失望,直接掏出宣妃送的地契,拍在康熙跟前,微抬下巴指向宣妃:“永和宫没有主位娘娘,待卫官女子生了小阿哥之后,对于小阿哥的归属,皇上是怎么想的?”
“臣妾觉得宣妃倒是个不错的人选,一来,她是妃位,有抚养孩子的资格,二来,宣妃膝下没有亲自承欢膝下,若皇上愿把卫官女子腹中的小阿哥交给她抚养,她必定会视若己出。”
三来,宣妃背靠蒙古,不管是抚养谁,只要是阿哥,这人就注定和皇位无缘。
康熙忌惮蒙古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蒙古嫔妃抚养皇子,众人默契认为此人同皇位无缘,这算是隐形规则。
若是不然,以蒙古的狼子野心,出色的作战能力,兵马强盛,大清江山必定动荡不安。
说完,林琉璃指尖轻轻敲击地契,看向康熙,满眼都是不舍,言外之意便是,这事要是成了,利益平分。
这话一出,宣妃那颗高悬的心总算是死得透透的,紧张的肌肉紧绷直至泛酸都不敢松解,头皮发麻,两眼昏花,差点没有被这直白的话,气得昏厥过去。
宣妃自觉胸口疼得难以喘息,急忙跪地磕头:“臣妾知罪,请皇上责罚!”
说完,余光看见林琉璃惊愕不解的表情,一瞬感觉脑子嗡嗡响,咬咬牙,闭上双眼,紧接着道:“千错万错都是臣妾一人的错,这些年,臣妾不敢有一日懈怠,错过喝坐胎药。”
“但因福薄,没能得到上天垂怜,未能有幸为皇上开枝散叶,同时又炎热别的姐妹膝下有子承欢,一时之间,头脑一热,想左了,看中卫官女子腹中孩子。”
“皇上政务繁忙,便没敢惊扰皇上,佟贵妃身子孱弱,也没敢上门叨扰,后宫之中仅剩敏贵妃娘娘能主事,臣妾就擅作主张上门来求娘娘成全。”
语毕,匆匆抬眸看向康熙,泪眼朦胧,焦急解释道:“不过,臣妾并未行贿,这地契是臣妾送给娘娘的……”
话到这卡住,话噎得宣妃脸红脖子粗的,急得眼睛充血,脑子里掀起一阵风暴,愣是没有想出借口来,最后林琉璃看不下去,随口补充道:“是赔礼。”
听见这话,宣妃忙不迭点头附和:“是是是,是臣妾给敏贵妃娘娘的赔礼,先前臣妾同娘娘有点误会,臣妾僭越,同娘娘拌几句嘴,幸好娘娘心胸宽广,宰相肚里能撑船,没有和臣妾计较。”
“这不,臣妾想通后,立马就来跟娘娘致歉来了,娘娘还留臣妾一同用膳。”
“之所以拿这张地契,也是恰巧听说皇上送了一个小汤山内的庄子给娘娘,臣妾便想给娘娘凑个数,挨近一点,好方便管理。”
语毕,长舒一口气,背脊软塌塌弓着,额头冷汗顺着脸颊没入衣襟,双手紧紧抓住膝盖,垂眸静候被判“私刑”。
行贿,不管在前朝,民间,还是后宫,都是砍头大罪啊!
这女人路子野成这样,差点把俩人的脑袋都野没了……
林琉璃见她如此惊恐,有些诧异,这女人身为蒙古贵女,位份也不低,按道理在康熙面前不会这般卑微才是。
她倒是没有想过行贿有多严重,因为这不过是嫔妃之间一点小默契罢了,对康熙一点影响都没有,最主要还是自己在康熙心中的分量,让她有足够底气跟康熙平等对话。
不过,宣妃仗义,她自然不能太拉了,直接把人搀扶起身入座,期间,宣妃不敢,使劲挣扎把整个身子重量往下拖,但都被林琉璃强硬摁坐好。
扭头对毫不在意,只顾转动手中茶杯玩的康熙娇嗔道:“皇上您好歹说句话啊!我们两姐妹都快磨破嘴皮子了,您是喜是怒都还不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