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胤裑迅速扭头对随身奴才小六子叫道:“快把课本拿出来,小爷要研习背诵。”
再不背诵,时间可能快来不及了。
他还想等会找哥哥玩蛐蛐呢!
“嗻!”
听见命令声,小六子忙不迭从书箱里掏出两本课本出来,摆在胤裑跟前,而后后退一步,立身于他身后站着,时刻准备伺候。
胤裑本就不是喜好念书习字的性子,加上年幼自制力差,刚刚瞟两眼课本,立马坐不住,如同坐在钉子上似的坐立不安,时不时用小眼神小心翼翼襒向林琉璃查探对方心情。
双手抓紧课本边缘,口中絮絮叨叨,早就不知道念到哪里的段落文字,滴溜溜转动的眼珠子,一看就是在绞尽脑汁找借口出去玩。
看了几息的林琉璃,沉不住气,落杯,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对他冷嗯一声,尾音婉转,慵懒道:“只要你做好功课,今日你逃学的事情,额娘可以不予追究。”
“可你要是继续这样敷衍了事,那额娘可就只能让人把你带回上书房,让夫子烦心你功课的事情了。”
对于好动的孩子来说,让他耐着性子坐在椅子上不动几个时辰,确实是酷刑,加上还有一堆不管怎么做都做不完的作业,那就更感觉一个头两个大,幸好她已经大学毕业不用做作业了。
道理她都懂,也经历过被强迫式学习的痛苦,可当自己成为母亲的时候,看见自家孩子颓废,不愿上进,确实会心急如焚,甚至会感觉有点恨铁不成钢,恨不得拿布条给他绑在椅子上,把知识点强行塞在他脑子里。
“今日时辰尚早,区区这点功课,儿臣只需半个时辰就能完成,在此之前,儿臣能否出去玩闹一会儿?”
“等吃过午膳,儿臣肯定会把功课钻研明白,请额娘放心,儿臣定不会让额娘为难!”
没有听见催促声,倒也还好,可一旦听见催促声后,胤裑的逆反心理一瞬涌上心头,占据脑海。
啪的一声,把课本合上,双手紧紧压住课本,面露讨巧一笑,试探性问道。
“你说呢?”
咬牙切齿的尾音拖长,蕴含了威胁意味。
林琉璃笑眯眯地看着他,不怒自威,把胤裑的小心思强行压下去,哭丧着一张脸,动作机械翻开课本,双目空洞没有灵魂似的干巴巴诵读。
就在这时,耳畔传来一道尖锐且急促的呼声:“九阿哥(胤祚)您慢些,别往池水里奔去,小心些,等等奴婢!”
这尖叫声,把在场众人的目光全都吸引过去,林琉璃瞧见年幼的胤祚顿步站在荷花池边上,随着小宫女的尖叫声,她站在胤祚身后猛地伸手一推。
一时不察的胤祚瞬间跌入荷花池中,大声尖叫:“啊!!!”
“咳咳……”
掉水里的胤祚惊慌失措,四肢焦急使劲扑腾,欲想浮出水面,却不想,越挣扎,陷得越深,沉沉浮浮,张大呼救的嘴,被猛灌几口脏水,咳得肺疼。
“姑姑……”
“救命!!!”
“快来人啊!胤祚阿哥掉水里了,救……”
眼看胤祚跌入池水,小宫女顿时绷不住心中恐慌,着急左顾右盼猛然放声呼救,随即,惊慌地目光撞入林琉璃清冷的眼眸中,一瞬如同被掐了脖子的鸭子一般,尖叫声恰然而止。
霎时,慌中带稳,眼神决绝,咬着后槽牙,迅速从头顶上拔出一根银簪,往脖颈处一扎,霎时,热血飞溅,人软软摔在地上,双目瞪眼,直喘粗气。
“啊!!!”
“杀人了!”
看见这一幕,大家伙顿时被吓得脑子宕机,一片空白,没能反应过来,尖叫出声后,随即迅速反应过来,纷纷看向林琉璃,用惊恐的眼神询问是否要救人。
“快救人!”
“请太医,去回禀皇上和给永和宫德妃送信。”
林琉璃当机立断,对众人吩咐道。
“嗻!”
奴才们兵分几路同时进行,双脚都快轮出风火轮了。
与此同时,林琉璃快手把胤裑拥入怀中,捂住他的眼睛,缓缓给他顺背温声哄道:“没事,额娘在呢。”
“胤裑乖乖,你先歇会,等会回去的时候,额娘叫你。”
这时候,让胤裑先回去,他怕也是会惊魂,还不如让他留在自己身边,还能看着,陪着。
事发突然,任谁都没有办法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眼睛虽是先收到惊吓,但大脑接受信号会推迟几秒,才能和眼睛同频上。
整个过程,前后也不过是几息时间之内。
“额娘我怕~”
胤裑双手抓紧林琉璃衣襟,缩在她怀中瑟瑟发抖,眼中带泪,满是惊慌无助。
轻颤的小奶音,刺得她心尖一颤发疼,林琉璃只能紧紧拥住他的身子,给他顺背哄着:“别怕,额娘在,胤裑乖乖啊!”
“呜~”
胤裑趴在林琉璃肩上,捂嘴失声哭泣,紧紧闭上双眼,陷入恐惧中久久脱不了身。
不过多时,胤祚把金宝等人救上来,双目猩红满是惊恐缩在金宝怀中,小小一团,面如雪白,浑身沾满泥泞,双手紧攥他的衣襟,寻求安全感。
连哭声都不敢外放,使劲咬紧下嘴唇,努力憋着。
挨着胤裑,林琉璃没有靠近,让奴才们随便在附近找奴才扒一身赶紧的衣服,给胤祚换上。
不过多时,得到消息的康熙等人焦急登场,林琉璃欲想抱着胤裑凑过去,便听见康熙出声制止:“别过来,待着!”
“徐太医过去瞧瞧!”胤祚已经伤身,至少要保住另一个孩子。
“嗻!”徐太医应声抬脚过去。
“臣妾多谢皇上恩典!”林琉璃抱着胤裑远远对康熙颔首谢恩道。
这边,德妃看见金宝怀中瑟瑟发抖的胤祚,瞬间绷不住,哭成泪人,飞奔过去,扒开金宝,把胤祚拥入怀中。
看着胤祚面如纸白,眼神涣散,开始欲闭欲睁昏昏欲睡,浑身乏力软烂成泥,瘫在自己怀中时,德妃立即心态爆炸。
随即扭头对太医焦急哭喊着吩咐道:“太医!太医快过来给九阿哥把脉。”
“嗻!”
黄太医等人着急涌上去,把人团团围住,伸手诊脉,刚感知到脉象,霎时,感觉到脖颈一凉,后退,让出位置,换人诊脉。
几息后,几个太医暗中对视一眼,且能看见对方眸中颓败胆瑟之相,黄太医顾不上害怕,迅速把人放在草坪上躺着,施针,摁胸腔,扣嘴,逼迫胤祚吐水。
可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胤祚仍不见有任何起色,苍白的嘴唇渐渐乌青,尚有余温的身子也缓缓变僵,胸膛不见一丝起伏。
确定没了声息后,黄太医等人只得收手,跪在低声对康熙等人磕头,沉重道:“奴才无能,九阿哥薨了!”
“因九阿哥落水受到惊吓,挣扎间猛灌了脏水,染了五脏六腑,惊了魂,没能撑住,奴才把脉时,九阿哥的脉象十分微弱。”
“以奴才天资,不足以,把九阿哥从阎王手中抢回九阿哥,请皇上责罚!”
话音一落,德妃感觉天旋地转,脑袋嗡嗡作响,胸腔炸疼,一瞬口吐鲜血,双眼翻白昏死过去。
“娘娘!!!”
“黄太医快救娘娘!”
“先救人!”
康熙弯腰把德妃怀中的胤祚抱起来,递给梁九功,强忍哀痛哽咽道。
挺直的背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松解弯了几分,双脚虚浮无力踉跄后退两步,神色灰暗无神,眼眶红润,嘴角微微下襒,藏于袖子中的手渐渐收紧。
黄太医快手施针扎德妃食指,把人强行唤醒,德妃虚虚睁开双眼,霎时,放声痛哭,拽住梁九功的裤腿使劲拍打:“快把本宫的胤祚还给本宫。”
梁九功迅速侧身避开德妃的手,不敢擅自做主,下意识抬眼望向康熙,见他点头应声:“给她!”
梁九功这才忙于把怀中烫手山芋交给疯魔的德妃。
德妃泣不成声,浑身颤抖,如同找不到家的孩子一般,彷徨无措,用脸颊轻蹭胤祚稚嫩的脸,温声哄道:“额娘来了,胤祚快睁开眼睛看看额娘,额娘来了。”
说着,德妃抱着胤祚使劲摇晃,声声急切如泣如诉,声可啼血,悲呼:“胤祚可是摔疼了?额娘给胤祚吹吹就不痛了,额娘的乖乖,你快睁开眼睛看看额娘!”
“额娘求你,快睁开眼睛看看额娘,咱们夜间再入睡可好?我儿一向乖巧听话,怎么今日这般任性?”
“额娘都叫你怎么多声了,你为何不愿睁开眼睛看看额娘?是觉得在怪额娘来得太晚……”
这日风大,吹乱了发丝,也扰乱了心境。
竟叫人从风里闻到一个血腥味,染白了一个母亲的双鬓,把一向要强的女人击得溃不成军,哭得几近昏死,再次强行醒来继续哀鸣。
连四周的虫蝉都安静下来,为放声哭泣的德妃让声,恍惚间,让众人以为世间停止,蔚蓝的天空一下昏黑,伸手不见五指,唯独德妃抱着胤祚瘫坐之地留有余光。
康熙见德妃疯魔的模样,心也软了几分,对黄太医使眼色,后者立即动手施针反倒,康熙快手接住,把人交给她随行奴才,自个抱着胤祚,对林琉璃招呼一声:“跟上!”
一行人一同回了永和宫,梁九功命人去内务府找来灵柩,在此之前,胤祚暂时被安置在正殿椅子上,由奴才给他洗漱身子,换上新衣。
康熙用怀疑的目光看向林琉璃,压制这怒气,质问道:“可和你有关?”
听见这话,林琉璃直接气笑了,不答反问:“皇上这是怀疑臣妾?”
语毕,紧接着补充道:“此事和臣妾无关,后宫是皇上的后宫,作为大清之主的您,底下能人异士众多,区区一个后宫在您手中还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皇上若是不信,大可把后宫翻个底找天,找出臣妾暗害九阿哥的动机来。”
“不过在此之前,臣妾有言在先,臣妾从未无故怼人动手过,更没有争宠谋害皇嗣的心思。”
“臣妾不知德妃为何会,单独让一个小宫女带着九阿哥游玩御花园,但在九阿哥莅临御花园之前,臣妾便先一步带着逃学的胤裑到御花园散心。”
“若非听见九阿哥惨叫声,和宫女做戏的呼救声,臣妾压根就不会分神抬眼看过去,待臣妾抬眼看过去时,恰好看见宫女伸手推九阿哥入池水。”
“宫女发现臣妾等人,立即把簪子畏罪自杀。”
“事发突然,臣妾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后,便以吩咐奴才下水救人,同时派人请皇上德妃太医。”
“该做的事情,臣妾一件不落,不该做的事情,臣妾从未逾越雷池,请皇上明鉴!”
林琉璃不卑不亢的姿态,在此时十分惹眼,康熙被这一言词镇住,犀利的目光认真探究她眸色,见眼中并无一丝心虚,便施施然收回目光,面无表情轻嗯一声。
“事情始末,朕会严查到底,若非你若为,朕绝不会冤枉了你,若是你所为,朕也定严惩不贷,皇嗣是朕的底线,纵使你身份尊贵,也不能轻易对朕的孩子动手。”
一丝煞气缠身,语速不疾不徐,每吐一字都带着莫名的威压,低沉有力的嗓音,如山间冷泉流淌在心尖,令人不禁感觉冷得一哆嗦。
“贱人自有天收,臣妾是什么样的人,臣妾比皇上更清楚,自然不怕皇上严查。”
“胤裑惊了魂,臣妾不便多留,便先回永寿宫给胤裑熬药定魂,请皇上见谅!”
语毕,没管康熙是何反应,抱着胤裑立马拔腿转身离开。
看着林琉璃远去的背影,方才那敷衍,厌恶的腔调仿佛在耳边回荡,康熙阴谋一沉,阴鸷之色跃于面上。
“去尚书房把阿哥们都带过来,只会太后一声。”置于其他嫔妃在听见风声那一刻,就已经懂事赶来,不用特意通知。
“嗻!”
见梁九功还在主持大局,四喜自觉揽下这活,匆匆抬步出去办事。
这边,林琉璃回去之后,永寿宫的人立马动起来,伺候俩人洗漱,用艾草熬水去去晦气,同时把喜庆的颜色换下来,装上素净一点的颜色当装饰。
胤祚虽是小阿哥,但好歹是康熙的孩子,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