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贵妃看着远去的背影,惊恐过度不确定问道:“这是咋了?谁得罪皇上了?本宫……本宫……”
“还请贵妃娘娘回承乾宫。”话都没有说完,就被康熙留下的小太监出声打断,伸手做出请的姿势,对佟贵妃恭恭敬敬道。
“哦~”佟贵妃下意识点头,手搭在梁景忠手背上,脚尖一转,动作僵硬,显得有点呆愣,往承乾宫走去。
在跨入承乾宫之后,眼看着有几个眼生小太监守在宫门,佟贵妃迟钝的脑神经总算是缓过神来,猛地把住梁景忠手腕,脚步一顿,急忙转过身看向门口,慌张发问:“本宫不是去养心殿吗?怎会被皇上拦住禁足了?”
梁景忠愣愣摇摇头,小心翼翼回应:“回娘娘的话,方才皇上说娘娘窥探帝踪,所以被皇上发落。”说完,梁景忠立马垂眸,紧张咽了咽口水努力屏息,搀扶的手微微打颤,后背一片湿意,凉透心扉。
说实话,他现在都还感觉精神恍惚,脚步虚浮一点真实感都没有,皇上竟然有朝一日会随意找一个由头落娘娘的脸面。
娘娘连话都没有说一句,就被皇上戴上高帽,连管理六宫之权都被剥夺,且当时在场奴才人员众人,鱼龙混杂的情况下,无形中甩娘娘一个响亮的耳掴子,这让一向高傲的娘娘如何受得住?
果然,话音一落,佟贵妃惊愕的眼眸一瞬红润落泪,垂眸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失魂落魄,恍若体内灵魂魂飞天外一般。
拽紧梁景忠的手立马滑落垂下,瞳孔一震,满是不可置信,摇摇头低声喃昵:“皇上怎会!?”
随即迅速反应过来,猛然转身往外冲出,崩溃爆哭:“皇上臣妾……呜呜……”
在守门人看过来千钧一发之际,梁景忠和涟漪俩人眼疾手快合力扯主佟贵妃的袖子,使劲挤眉弄眼使眼色,小心搀扶拖拽往回走。
见此,佟贵妃不受控制打个嗝,把心中委屈一并咽下,双肩轻颤不断抽噎,指尖握紧成拳,极力控制欲想冲出胸腔的怒火。
她知晓自己现在已经被愤怒和委屈控制大脑,有些失控,若不是有人阻拦,只怕是已经冲出承乾宫奔向养心殿,想要皇上的一个解释。
情急之下,幸好梁景忠和涟漪拦下,这才让她失控的脑袋稍稍缓过神来,明白皇上已然不是当日躲在佟佳氏屋檐下的玄烨了,而是至高无上的九五之尊,当今大清天子。
他既是表哥,他们之间虽有青梅竹马情谊,但玄烨更是大清的天,自己能进宫也不过是爱新觉罗氏联系佟佳氏之间的扣子,纵使不是她也有旁的佟佳氏之女,她能胜出无非是嫡女,又和皇上有玩伴情谊夹杂其中罢了。
想到一这层,佟贵妃自嘲一笑,泪崩沾满裳,僵硬的脚步踉踉跄跄,周身无力全靠跟前俩人搀扶,拖拽回房。
关上房门,佟贵妃不理会请罪的俩人,自顾自把从府中带来的素衣放出来换上,这是当年和皇上一同玩闹时的款式,挽了当年的发饰,坐在伏案抄写佛经静心。
明明日光越过窗台跳进房间,加上房中摆了诸多烛火,竟都叫她看不清书中字迹,若不是逐渐晕染开来的墨汁,她都以为自己无心了。
表哥我一次次走向你,你却一次次拿我当筹码,随意弃之不顾,我佟佳·婉清也不是天生卑劣之徒,这回我会收回我全部的爱……
霎时,佟贵妃眸中悲痛之色为之一变,满是阴鸷狠戾,把手中笔杆子狠狠砸在砚台上,一瞬断裂纷飞,吓得梁景忠俩人一激灵,急忙垂头不敢吱声。
佟贵妃微微晃动身子挺直背脊,随意抬手拭泪,清冷的目光落在梁景忠俩人身上,冷声道:“本宫要知晓今日皇上进坤宁宫之后的所有事情,让底下的人全都动起来,皇后是否出事,前因后果必须事无巨细上报。”
“即日起,你们两轮流守夜,本宫跟前万万不能缺人,把盯乌雅氏的人撤回来,先放下手中一切事宜,紧盯前院所有人,让底下的人全都警醒些,别打盹了。”
“凡是入口的吃食,先别去御膳房领,咱们开小厨房使唤,每一道工序都不能缺了人,给本宫瞪大眼睛盯紧了。”
仔细回顾细节,经过细细推敲,抽丝剥茧,佟贵妃脑海里立即浮现早已被抛之脑后的前尘旧事。
皇上今日之举,连借口都极为敷衍,加之从坤宁宫出来后就脸色一变,肯定是和瑾萱那个贱婢有关,能让瑾萱对她恨之入骨,无外乎是当年被她下药重伤一事。
没成想,自己当年还十分感动皇上的维护之情,特意写信回府让族中子弟给皇上办差事的时候多尽心尽力,万不可玩忽职守敷衍了事。
今日皇上就能为了减少心虚和愧疚,把她推出去顶缸,真是好极了,玄烨真是一如既往的恶心,当年她能这么顺利下手,还不是有他这个大清帝王的手笔,暗中推波助澜。
玄烨也未免太小瞧了她,小瞧了佟佳氏的势力,就算她死有个大清皇后垫背,半点也不亏,这辈子值了。
来日方长玄烨,你终会后悔今日之举。
佟贵妃嗜血的眼眸划过一丝狠戾,嘴角挂上玩味浅笑,端庄高雅的皮相之下,神色癫狂,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气氛沉重,压得梁景忠俩人差点喘不上气,胸口一震闷疼。
暗中飞速交换一个眼神,皆为担忧害怕:“喳!”
梁景忠出去找暗桩调查,涟漪手脚麻利把桌面上收拾干净,找来俩个临摹笔迹厉害的宫女进来抄写佛经,这是佟佳氏一族培训出来的。
双方人马互相对垒,康熙坐稳高台,把暗中小动作尽收眼中,却不动声色。
过了两日,李嬷嬷带着厚礼出席,林琉璃眼尖注意到李嬷嬷红肿的眼皮子,和一改往日风格换了一身素衣。
心立马咯噔一声,暗道不妙,隐晦和金嬷嬷对视一眼,皆为惊愕,随即了然于心别开眼,迅速垂眸掩盖蓄满眼眶的泪珠。
李嬷嬷捏了捏胤裑肉乎乎的手,慈祥的目光之下隐藏了一丝释怀,恍若是透过胤裑看旁人一般。
李嬷嬷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酸涩,松开手对林琉璃福身:“祝胤裑阿哥福寿安康,皇后娘娘身有不便,奴婢不宜久留,便先行告退!”
李嬷嬷沙哑轻颤的声音,砸在林琉璃心上回荡耳蜗,疼得她喉咙涨疼头晕目眩难以喘息,捏紧指尖缓神,郑重点头,努力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闷闷道:“臣妾多谢皇后娘娘恩典,有劳嬷嬷走这一遭。”
语毕,咬紧下嘴唇,极力扼制差点溢出口外的哭腔,耷拉的脑袋,微动却不敢直视李嬷嬷的双眼,生怕露馅。
但李嬷嬷却听懂了,嘴角硬挤出来的虚笑真诚几分,对众人福身行礼,匆匆抽身离去。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林琉璃这才敢缓缓抬头目送,眼睛目送李嬷嬷,暗中滴血的心再送她毕生挚友,别了……钮祜禄·瑾萱,你我之间注定不能永存,我给过你机会的,我为你失控过的,可你依然选择真诚。
站在人声鼎沸的闹场中,林琉璃恍若遗世独立,繁杂的声响渐渐远去,再次定眼时却在恍惚间看见瑾萱嘴角含笑缓缓走来,伸手逗弄胤裑,说了几句祝福话,匆匆抽身离开烟消云散。
精疲力尽熬过昼日,结束了毕生难忘的生辰宴,林琉璃让金宝带胤裑下去歇息,自个坐在窗台前抬眼瞭望昏黑的天边,炽热的目光越不过宫墙,看不清坤宁宫之人。
阴阳两相隔,从此天各一方。
林琉璃清透的泪珠顺着苍白的脸庞落在怀中,伸手拭泪时才惊觉早已泪流满面,涨疼的喉咙嘶哑发不出声来,轻扯了一下嘴角,勉强挂上浅笑。
举杯对着明月,扯着嗓音哽咽道:“多谢相遇,此生……与你成为短暂的挚友,此生无憾了。”
“若是有下辈子,让我当姐姐护着你吧!这深宫宅院留不住姊妹情深,留不住青春年少,腹有诗书才华艳艳的你,让我们相遇后世……”
滚烫的泪珠挂在睫毛上,沉甸甸的睫毛受不住,泪珠霎时滚落下来,殷红的眼尾,面容清亮,带有破碎感之美。
自言自语絮絮叨叨良久,直至醉的不省人事,抱着酒壶大声痛哭,上蹿下跳就想冲出永寿宫直奔坤宁宫,吓得金嬷嬷和金宝急忙合力摁住,好说歹说哄骗,嘴皮子都哄得干皮,口干舌操才勉强摁住,劝回房中歇息。
承乾宫这边,梁景忠把收集到的讯息整合清楚,递上去,眼看自家娘娘摆出一副挑灯忙活的模样,试探性摁住折子劝着:“娘娘夜深了,要不先歇息明日再看?”
闻言,佟贵妃愣愣凝视摁住折子的手,一瞬梁景忠感觉手背差点被炽热的目光凿穿,一个哆嗦梦燃烧缩回手,双膝一软跪地磕头请罪:“奴才该死,请娘娘责罚!”
佟贵妃见对方诚惶诚恐的模样,冷冷挪开视线,平静道:“起磕吧!”
“谢娘娘恩典!”如此僭越之举,回想起来,梁景忠灵魂都还一阵酥麻,后退半步,恭敬垂眸站立好,紧抿唇不敢作声。
涟漪见状,小心翼翼起身拿来几盏烛火放在案桌上照亮,对梁景忠使眼色,后者感激隐晦点头,走上前给佟贵妃斟茶磨磨。
一目十行,佟贵妃看完折子上的内容后,忽然有一股悲凉感涌上心头,瑾萱和她虽是针尖对麦芒不对付,但不可置否,这个皇后之位她坐得稳当,手腕才情都不缺,在其位无一嫔妃小产,可见她容人肚量和对皇上的不屑。
倒是她着相了,都是可怜人,今日的她,照清了明日的自己,帝王薄凉她该懂的……
同时警惕心一瞬提到嗓子眼,瑾萱的狗奴才就跟疯狗一般,不达目的不罢休,她危已。
佟贵妃把折子递给涟漪焚烧销毁,自个起身忐忑不安来回踱步,周身的焦躁令她夜不能寐,深怕下一瞬便被拉去同葬。
“娘娘夜深了,要不您先歇息?上回娘娘让府上送的奴才,已经培训好了,如今在内务府学规矩,待明日奴婢寻个由头发落一个,便把她领回来。”
“此女家道中落,是一个赤脚大夫孙女,年十五,模样寡淡,幸得福晋暗中相助,于是在处理家事后,便卖身为福晋效力。”
“福晋说她特意寻名医培训两年,加上她原有手艺上,更是精益,如今进宫也不算埋没了她的才华,或许娘娘还能因此一举得男。”
涟漪见自家娘娘焦急,眼底的惊恐之色藏不住时,内心一阵焦灼,着急上前搀扶佟贵妃,温柔哄着。
听此一言,佟贵妃焦灼的神色渐渐散去,高悬的心也稍稍安定些许,着重拽住涟漪搀扶的手,声音沉重面容严肃:“此女明日必须出现在本宫身边伺候,小心些,别让皇上暗桩知晓。”
或许她今日动静已经被皇上尽收眼底,毕竟这是皇上的后宫,主人若是连自己的后院都管控不住的话,那如何坐拥天下?
皇上不会立于危墙之下,他事事精于算计,想常人所不能想,做常人做不到的事情,但她就是不想认命,坐以待毙,皇上既然未曾出面让人制止,那便说明他暗中赞许。
“娘娘放心,明日一早此女必定出现在承乾宫伺候您。”涟漪保证道。
原本早就应该出现的人,现在才出现,或者说是恰巧出现,先前感到百般阻拦,如今到太过顺畅让人心惊胆颤,不敢深思,时机未免太过诡异适宜了。
主仆三人皆下意识忽视这一点细节,佟贵妃交代完成后,救兵马上来临,紧绷的精神稍稍松懈,便呵欠连天,困倦袭来,赶紧洗漱上床挺尸。
次日清晨,果然一睁开眼,佟贵妃便看见一个眼生的宫女端着水盆进来,脸庞稚嫩,眼神坚韧,身材虽矮小,手腕却极为有劲,厚重的铜盆加上满盆热水,每走一步竟滴水未洒。
“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贵妃娘娘万福金安!”小宫女把水盆安置好后,跪在佟贵妃脚边磕头请安!
佟贵妃立即收回脚,凌厉的目光狠刮小宫女脸庞,彷佛想透过一身肉体看透灵魂,令人窒息的强大气势向小宫女压来,心尖一颤,身子却不为所动,稳稳跪拜。
佟贵妃眸中闪烁着各种情绪,随之皆被一一敛去,从容收回目光,从旁站起,坐在梳妆台前,慵懒的嗓音转入小宫女耳中:“起磕吧!可有名字?”
小宫女恭敬磕一个响头:“奴婢贱名难登大雅之堂,说出来有恐污了娘娘的耳,请娘娘赐恩!”
听见这话,佟贵妃净手的动作一顿,紧抿的唇扯出一丝笑意来,察言厉色道:“如此,那便随涟漪论资排辈,一同涟姓,便叫涟娩。”
说完,紧接着道:“既然进了本宫的承乾宫,那就好好当差,本宫定不会亏待与你,若是三心二意之人,承乾宫庙小也容不下心大之人,孰轻孰重,自个掂量。”
“本宫瞧你脸盘圆润,倒是有福之人,便升一等宫女,近身伺候本宫吧!”
“奴婢涟娩谢娘娘恩典!奴婢定当尽心尽力伺候娘娘,绝不侍二主。”涟娩钢强有力应答。
站起身,轻拍两下身上灰尘,涟漪让出位置,涟娩连忙上前接过手帕伺候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