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小太监的话,康熙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黑得如同滴墨,神色阴鸷,眼眶泛红,眉头紧皱,仿佛打不开的千千结。
康熙咬紧牙关,握拳怒锤一下床板,磨着后槽牙对四喜吩咐道:“去回敏贵妃,就说朕知晓了。”
康熙气得脸红脖子粗的,额角青筋凸起,浑身散发一股煞气,令人不敢靠近。
四喜诚惶诚恐忙不迭点头应声:“嗻,奴才告退!”
本就一夜未眠,但仅此一吓,四喜瞬间醒神,虚浮的腿脚强劲有力,却感觉脑子跟不上走路的腿,浑浑噩噩的,若不是靠着腿部肌肉记忆,只怕是连道都走不动了。
不一会儿,钦天监的王青和黄太医,王太医三人在养心殿门口碰面,三人面面相觑,暗中相互挤眉弄眼,眼神聊天。
黄太医:钦天监怎么来了?
王太医:怕不是养心殿闹鬼了?
王青:说什么荤话?
辨不出事情原委,三人只得暂停交流,面色恢复如常,脚步匆匆跨过门槛,径直往里走去。
见到躺在床上双目无神的康熙,脸色苍白如纸,一副气若游丝之相,浑身瘫软在床,双臂软绵无力耷拉在两侧。
房间里弥漫着沉重的气氛,只有康熙微弱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微风拂动叶子的沙沙声,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了。
床边的宫女和太监们静静地站着,面色凝重,不时地交换着担忧的眼神,但谁也不敢出声打扰。
窗外,天色渐渐明亮,初生的太阳悄然爬上枝头,微风从窗户里钻进来,带来一丝凉意。
房间里的人都在缩着脖子默默祈祷,惊恐彷徨的双目紧盯鞋尖,放缓呼吸声,生怕一点风吹草动引起康熙的不满,从而祸临其身。
见到这,三人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感觉有一股渗入骨髓的凉意爬上后脖颈,令三人不由得哆嗦一下,忙躬身抱拳作揖:“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听见声响后,床上挺尸的康熙,立即轻抬一下手,有气无力道:“给朕诊脉,其他人出去。”
“嗻!”
双方人马,一人上前诊脉,另一方人马转身出去换班,站在门口候着。
黄太医跪在床边,伸手轻轻搭在康熙手腕上,把出脉象短促、快捷、较有力,这是受惊之症啊!
得到这个结论后,黄太医难掩眸中诧异之色,心中止不住嘀咕:皇上在自己的寝宫,都能受到惊吓,这是……乱臣贼子进宫行刺了?
可是,听说昨夜是敏贵妃侍寝啊!
敏贵妃复宠的消息就跟长了脚似的,传遍整个皇宫,前朝也是略有耳闻,难不成……?
想到这,黄太医强行摁住那颗好奇心,深呼吸,平复怦怦乱跳的心,收回手,对王太医道:“请王太医上前诊脉!”
“嗯。”
两人交换位置,不过瞬息,王太医也得知脉象结果,两人相互对视一眼,见黄太医颔首后,王太医立即盖棺定论回禀道:“回皇上的话,您这是受到惊吓,产生心悸了,等会奴才开一副安神药便可。”
“既然是受惊,为何会出现是浑身乏力,精神不济,口苦舌麻,肌肉酸痛之感?”康熙嘘声问道。
他感觉自己都快肉身同灵魂分离了,那那都觉得不对劲浑身乏力不说,还酸痛得厉害,想爬起身都难。
听见这话,王太医也没辙了,用求助的眼神看向黄太医,还是这年纪大吃香,经验丰富,只听黄太医毫不思索,张嘴就来:“回皇上的话,过度惊厥也是会出现此等现象的。”
“等皇上缓过劲之后就好了,这几日,请皇上控制口腹之欲,清空肠胃,饮食清淡,再配一副安神药,好生卧床养身便可。”
管你什么病,只要好好躺在床上,按时饮药,饮食清淡,再配点养身药膳,多少都能养回神。
且不说,皇上脉象就只显现一个受惊过度,别的啥也没有,他便也大胆起来。
听见这解释,康熙有些不满,但并未发怒,轻声道:“研制几款甜味或是酸甜味的毒药出来,数量要多,下去配药吧!”
话音一落,两位太医瞬间蒙圈,还以为自己产生耳鸣,听差了呢,谁承想,缓过神来,四眼一对视,随即迅速反应过来,皇上确实如此要求。
匆匆敛去眸中惊愕之色,低眉顺脸应答道:“嗻!奴才告退!”
一时之间,殿内霎时安静下来,气氛显得有些诡异,沉重的氛围,压得两人都觉得烦闷,感觉透不过气来。
王青仗着康熙躺在床上,双目紧盯头上房梁,并未分神落在他身上,故而,余光明目张胆落在康熙身上,若有似无,寸寸探视。
龙气,好似微弱了不少呢!
有趣!
皇……
“林琉璃说她能施法弄死朕,是真是假?她是否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弄死朕?”
康熙突如其来的出生,打断王青的臆想,让他回过神来,装模作样掐指谋算,几息之后,接过话题:“回皇上的话,方才奴才算了一下,皇上紫微星势弱,正逐渐黯淡下去。”
“而永寿宫却有一股天煞孤星的气息直冲天际,掩盖不住,正好和皇上的龙气相冲。”
“恰巧奴才窥得一丝天机,得知敏贵妃虽是帝姬下凡,但因触犯天条,这才触怒众犯,被贬下凡。”
“而皇上因同身为帝姬的敏贵妃同床共枕,沾染她刑罚气息,从而被天道厌恶,削弱寿命,这才事事不顺。”
“敏贵妃若不及时处置,向天道表明立场的话,只怕大清危已,请皇上以大局为重。”
这话,王青说得大气禀然,若是一般大臣言说康熙时,定会双膝跪地磕头回禀。
但王青端的是世外高人的姿态,腰肢稍稍弓着,背脊却挺直,像是一颗松柏,傲骨难以折断,双手抱拳作揖,虽是行礼,却有一股逼迫笃定之感。
康熙听见这言论,差点没有气得昏死过去,当年说林琉璃是尊贵的帝姬的是他,如今说林琉璃是天煞孤星的也是他。
前者说若是敢动林琉璃分毫,定会被天道若不容,大清万民危已,今日却转了性子,直言林琉璃的存在会祸及大清江山。
盛怒之下,康熙恍若回春返照,满脸红光,浑身充满力道,囫囵起身坐直,趁王青没能缓过神时,一脚踹过去,直接把王青踹趴在地上,十分狼狈的口齿溢血。
趴在地上哼哧喘息,疼得无关扭曲,无力挣扎起身,双目仿佛燃烧着火焰,使劲瞪圆,幸好他还知轻重,未敢抬眸同康熙怒目相对。
康熙赤脚踩在床阶上,俯身伸手抓住王青衣领提起来,猛地一拉,拽到自己跟前,双目对视,怒斥道:“同朕说必须善待林琉璃的是你,如今说林琉璃是天煞孤星的仍旧是你,王青你是觉得朕耍着好玩是吧?”
“朕看你这颗脑子是不想要了,朕看重你不错,但你得知晓自己是何物,若是不然,你焉能在皇宫内站稳脚跟?”
“事关我大清江山,万民子孙的命数,稍有不慎,大清万民将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届时,就算一万个你,都不足以赎罪!”
那双含有怒火的眼眸,恨不得把王青吞噬殆尽,连拽着王青衣领的手腕上青筋都根根凸起,急促炽热的呼吸声扑洒在王青面上。
近距离之下,能听见两人胸腔里的心跳声,略显错拍,炽热的呼吸相互纠缠,怒目相对半晌,王青败下阵来,挪眼眉眼低垂,瓮声瓮气歉疚道:“奴才愚钝,也是被天机蒙蔽了。”
“皇上若是觉得奴才无用的话,奴才愿自请离去,或是……,或是皇上怒气难消杖杀奴才解气也可,左右奴才不过是一条烂命,孤苦一人,断了生机,也算是圆寂享福去了。”
这招以进为退,惹得康熙蹙眉,半信半疑紧盯着他的面色,见他神色沉重,眼含热泪,像是真的醒悟一般,紧拽着衣领的手渐渐松了力道。
摔坐回去,厌恶怒瞪他一眼,低声喝道:“滚出去!”
“嗻,奴才告退!”
王青不疾不徐应答道,从容起身,脚尖一转,抬脚出去,举止间透露一股高风亮节,看淡生死之相。
却不知,康熙也并未全信,等王青走后,立即叫来暗卫吩咐道:“派几个人盯紧王青一举一动,别让他发现了,此人多智近妖,性子警惕,别太靠近了。”
“必要时,可先斩后奏,每日上报,下去吧!”
“嗻!”
暗卫应答一声后,身影迅速隐入暗中,眨眼间,没了身影。
王青前言不搭后语露出马脚,让康熙警觉。
独留康熙一人坐在床上,他抬眼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院子,微风卷着残叶飘落在地,蝉鸣声越发喧嚣,吵得他头昏脑涨的,可内心却越来越平静,眸中凝重之色渐浓。
陷入深思。
几日之后,黄太医来给林琉璃诊平安脉,顺道奉康熙的命令,给林琉璃带几瓶甜味和酸甜味毒药来。
把好脉象之后,黄太医局促不安地收回手,紧张舔了舔嘴唇,余光瞟向林琉璃欲言又止。
见状,林琉璃自当没有看见,自顾自举杯饮茶润喉,舒舒服服歪靠在靠枕上,享受冰盆散发出来的冷气降温。
几息之后,跟随前来的徐太医看不过眼,暗中轻扯一下黄太医的袖子,对他努嘴提醒。
被这一扯,黄太医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理准备瞬间烟消云散,带着怒气抽回袖子,怒瞪徐太医一眼。
紧接着,哭丧着一张脸,伸手从药箱里掏出几瓶毒药,颤颤巍巍双手奉上,声调颤抖染上哭腔:“娘娘这是皇上赏赐给您的,其中有甜味,酸甜味,请娘娘明察!”
您喝了出什么问题找皇上,冤有头债有主,是皇上让我研究,然后拿给你的,每一样是我自愿的。
黄太医跟死了亲娘似的,面色难看到极点,若有若无牙齿打颤的声音在回荡耳畔,身子抖得跟簸箕塞米似的,恨不得直接昏死过去。
看到这一幕,徐太医好似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一瞬缩着脖子恭恭敬敬跪好,不敢出声冒头,生怕自己打眼被打了。
听见黄太医惶恐的小哭腔,林琉璃饶有兴致紧盯他两息,懒懒收回目光,指尖敲击桌面,云淡风轻道:“放下吧,劳烦黄太医帮本宫谢皇上恩典!”
说着,扭头对金嬷嬷吩咐道:“嬷嬷看赏!下去吧!”
“嗻!”金嬷嬷麻溜掏出赏银塞到俩位太医手中,皮笑肉不笑客气道:“有劳俩位太医前来看诊,这夏日炎热,娘娘赏太医喝杯茶水润润喉。”
“多谢娘娘恩赏!奴才告退!”
相比毫不知情的徐太医,双手接过赏银的时候,喜得眉开眼笑,黄太医面上难掩震惊惶恐之色,引来众人侧目,暗中揣测。
一瞬,黄太医觉得自己神色不妥,立即收下赏银,揣在怀中,冰冷的银两散发寒气,透过层层衣襟渗入心脏中,令他胆寒。
这差事,他以为自己送完毒药时候,就离死期不远了,谁知娘娘竟会给他赏银,如此真诚心胸,令黄太医感到羞愧难当,故而,令门一脚跨出房门时,黄太医故作同徐太医交谈,低声道:“这药有些甜,但良药苦口利于病。”
低沉的音量,却能准确钻入林琉璃耳中,听见此等暖心言语,她眸中冰冷的笑意,如同春日暖阳融化寒冰,真诚的笑意,衬得人比花娇。
金嬷嬷刚想把桌面上的药瓶收起来,便被林琉璃出声打断:“嬷嬷不用收,我自个拿着把玩。”
“嗻!”金嬷嬷闻言立即收回手,又顺手给林琉璃添茶。
“皇上又赏娘娘什么好东西了?这玉瓶看上去小巧玲珑的,玉瓶成色也不错,若是用来弄个玉镯,也挺好看的,就是可惜用来弄药瓶了。”
金宝不知从哪弄来一个紫檀小匣子,快步凑上前,边把药瓶装进去,边对林琉璃不解问道。
装好药瓶后,把小匣子递给林琉璃:“娘娘您点点,玉瓶全都在这了。”
林琉璃接过匣子,置于膝盖上,指腹轻柔抚摸玉瓶身,冰冷寒气顺着指腹钻入体内,紧紧纠缠胸腔内的那颗心脏,令她感到一阵酥麻,紧拧的眉头也渐渐舒缓开来。
“不过是几个好看的玉瓶罢了,昨日本宫被皇上带去养心殿,正好看中养心殿里的玉瓶,便向皇上讨要几个赏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