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嬷嬷被这一拽,吓得一激灵,连忙躬身问道:“娘娘何出此言?”
语毕,自己蹙眉细细思量,就算是搜刮肚肠干净,也没能找出一丝破绽来。
听出她的不解,林琉璃得意且笃定道:“刘常在绝对是不想要这孩子,亲自堕胎。”
“就如嬷嬷所言,刘常在被皇上赏赐绝育汤,一来,不敢私自开怀,二来,她被皇上厌恶,心灰意冷。”
“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没有仪仗,就算是开怀,皇上不在皇宫,她不过区区一个常在,岂能斗得过德嫔等人?”
“届时,被发现了,一尸两命都是轻的,嬷嬷说过,她不敢大张旗鼓让人知晓她开怀一事,且刘常在给身边的谨言慎行喂药,自行处理此事,处处显露诡异。”
“她的致命马脚,便是一个她的胆量,刘常在胆小如鼠,一点小动静都能吓得发热,却在那种场合冷静,对嬷嬷交托,必定是前后经过缜密思量。”
金嬷嬷再次回顾后,也发觉不对劲,因为刘常在太过冷静了,很难不让人怀疑。
是了。
按照刘常在的鼠胆,开怀了必定举棋不定,知道自己的斤两,不敢让人知晓,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得知,刘常在虽是身娇,但绝不体弱。
若说姑娘怀春爱意的话,刘常在对皇上顶多就是慕强,可却被皇上用一碗绝育药灌碎了,无爱,却唯爱自己,孩子对于她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能否活下去。
听这一分析,金嬷嬷立即对林琉璃竖起大拇指,秒赞道:“还是娘娘眼睛清明,心思通透。”
夸完,话锋一转,语气沉重问道:“不过此事娘娘可要捅出去?”
要是皇上知道的话,刘常在必定香消玉损,永寿宫也就没了这莺莺燕燕挨娘娘的眼。
最主要的是,刘常在能有一次意外,那就会有无数次意外,万一真生出一个阿哥来,可就要同瑾王和晋王争宠了,届时两位王爷的竞争压力可就大了不少。
想到刘常在纤瘦蜡黄,跟昨日黄花一般孱弱的身子,林琉璃摇摇头:“不用,刘常在不堪大用,威胁不了我,嬷嬷明日记得给刘常请太医瞧瞧。”
太医把过脉,脉象就会记录在案,往后就算是刘常在用此事陷害自己,都无法推行。
“喳,都听娘娘的。”金嬷嬷恭敬点头应声。
这件事情算是落下帷幕了。
次日,太医没请来,刘常在便先过来请安,同林琉璃交代堕胎经过。
刘常在看着站在林琉璃身后候着的金嬷嬷,嘴角扬起苦涩的笑容,往日白嫩娇俏的容颜,蒙上尘埃枯槁蜡黄,宛若日薄西山之相。
身子直挺挺跪在林琉璃脚边磕头,见林琉璃张嘴欲想出声时,抢先出声道:“婢妾有罪,请娘娘责罚!”
见状,林琉璃也不劝了,端坐好,举杯饮茶吃瓜:“你且说说何罪之有?”
刘常在眼神谨慎,面色为难,眼珠子左右瞟了瞟,没出声,这是要清场的节奏,不过林琉璃倒也宠着,对金宝使眼色,后者麻溜把人全都请出去,独留刘常在和她俩人。
“眼下能否张嘴了?”清完场,林琉璃对刘常在平静问道。
听闻此言,刘常在瞬间眼眶红润滴落两行清泪,浑身战栗不止,仿佛呼吸都十分困难一般,吸一口抽噎一下。
有种痛彻心扉的悲哀气息,她深呼吸缓了缓道:“想必娘娘已经听金嬷嬷说起婢妾这荒唐的事情了吧!”
说着,刘常在殷红的目光对上林琉璃的眼眸,我见犹怜的哭着:“承蒙天恩眷顾,婢妾有幸开怀,婢妾身感不适的时候,便发现了异样。”
“幸好,皇上去行宫避暑,带走了不少太医,剩下的太医,也三天两头往德嫔娘娘几人的宫殿里跑,没给婢妾诊脉的机会。”
“故而,此事没能败露出来,婢妾本想留下这个孩子,可念起皇上灌的绝育汤,便知皇上嫌恶婢妾卑贱之躯,不想婢妾开枝散叶。”
“一时惶恐,走岔路,用银两买点冰块回来消暑,贪凉多食,没能留住,还请娘娘责罚!”
进宫并非她本意,她本事家中嫡女,本该一生安康,被额娘和阿玛宠着,却不想父亲贪恋美色,色令昏庸,被小妾拿捏住,处处与额娘作对,把额娘磋磨致死。
她本以为阿玛不知姨娘所为,但她还是有幸听见阿玛和姨娘之间的谈话,话里话外,全是阿玛主导此事,姨娘不过是阿玛手中刀刃。
阿玛之所以会厌恶额娘,却不得不虚与委蛇,是因为阿玛读书赶考的银两,全都是靠额娘的嫁妆,此事被外人拿来说嘴调侃阿玛,便被怀恨在心。
最主要的还是,额娘商贾之家中独女,往上数十代之内,全都是一脉单转,没有血亲宗族撑腰,,在当地小有名气,只要额娘和外祖一家没了,阿玛就能把外祖家钱财收入囊中,还不馁外人指指点点,潇洒过日子。
额娘离去,她这个嫡女也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原本该被姨娘下药毒死,却因赶上选秀一事逃过一劫,命是捡来的,她即珍惜又怨恨世道不公。
一时走岔,想用私自堕胎一事,借敏贵妃娘娘的手,捅出去,让皇上知晓龙颜一怒,灭她九族,为额娘和外祖一家报仇。
可走到最后,她有点贪恋红尘,但事已至此,不是她想要停手就能停手的,便只能听之任之,娘娘和皇上怎么问就怎么答,等皇上知晓之后,就自尽了结此生冤孽。
听完这个过程,林琉璃立即悟出对方的言外之意,这是想要她给出选择,她若是有心捅出去,刘常在难逃一死,要是她心生不忍,刘常在就能继续苟活。
借她的手,走出生死门,有趣!
“算计本宫,你胆子不小。”
此事,决不能通过她的嘴捅出去,以免被康熙迁怒,这男人小气得嘞~
带着杀气的眼眸高高在上睥睨刘常在,眸中笑意不达眼底,语气跟啐了冰一般寒冷。
眯着的眼眸,跟索命使者的弯刀一般,稍有不慎,便会勾人魂魄。
“婢妾不敢!”刘常在战栗的身子顿了一下,随即迅速恢复如初,面露惶恐不安,期期艾艾哭着。
若不是,林琉璃时刻关注她的表情,说不定还真被她忽悠过去了,这女人有点东西啊!
白切黑?
还是惹急的兔子?
“今日“请安”到此为止,等会会有太医给你把平安脉。”请安二字咬重几分,特别突出,想来以刘常在的聪明,肯定能听出来。
果然,话音一落,刘常在惶恐的神色为之一变,渐渐淡然下来,浑身散发颓靡之气,眼眶里打转的泪珠,顺着脸颊滴落沾湿衣襟,恍若认命一般,瘫坐在地,嘴角僵硬的笑着。
迷离呆滞的眼神,看上去确实可怜,但与她无关,牵扯道宫斗,愿意就顺手帮一帮,不愿意就早早避开,别妄想拉她下场。
几息之后,刘常在缓过神来,眼睛一瞬不瞬紧盯林琉璃,敛去笑意,眸中有几分羡慕和一丝不服:“婢妾同娘娘相比,究竟是差时,还是差才情?”
在额娘的精心教导之下,她虽不至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每样都略知一二,性情温润顺从,知女德女戒,比身为宫女难民的敏贵妃多少是强上两分。
为何娘娘独得皇上恩宠,她却被赏赐绝育汤,连好不容易开怀,都得瞻前顾后,不敢生子。
听见这困惑,林琉璃轻笑摇头:“差一时,就能一差千里,并非你的错,后宫美人众多,雨露均沾谈何容易?”
语毕,不欲同有几分怨妇影子的刘常在多言,直接盖茶碗,懒懒闭眼假寐。
差一时,就能一差千里……
刘常在坦然接受这个说法:“婢妾告退!”
虚浮的脚步踉踉跄跄往外行走,孱弱的身子,在日光的印影下,显得孤身单薄了些。
最终,这件事情还是被前来诊脉的太医发现她流产一事,太医们也知晓刘常在曾经被康熙灌过绝育汤,故而,这件事情非同小可,立即给康熙呈上刘常在的脉案。
事情败露,刘常在被赐毒酒一杯,怕吓着林琉璃和胤裑,康熙特意命奴才们夜间把人挪出去扔了。
到底也是圆了刘常在的梦,被康熙灭了三族,因为这孩子不是他所期待的孩子,有或没,对他来说一点影响都没有,故而杀伤力不大。
倒是林琉璃对此也是能感慨一声罢了。
春去冬来。
后宫沉寂了不少,前朝事务繁忙,康熙鲜少踏入后宫,众人也没了争宠机会,倒是安分守己不少。
这天,金宝一路从门外飞奔冲进来,顾不上抹去额头上冷汗,大声喘息快言快语道:“娘娘荣嫔娘娘的七阿哥薨了。”
一听这话,那还了得,林琉璃吓得噌地一下站起来,拽住金宝焦急发问:“为何?”
说着,蒙圈宕机的脑袋立即飞速运转起来,大喊:“快备轿撵。”
金宝边搀扶林琉璃出门,边侧耳低声回禀:“听闻是七阿哥没盖好锦被,邪风入体,没了。”
“等今早奶娘想唤醒七阿哥的时候,这才发现七阿哥已经冻僵了,没了声息,这才惊恐叫出声被荣嫔娘娘知晓。”
“眼下,荣嫔娘娘已经哭死过去了,独留三阿哥镇场。”宫斗可都是见血的,这也不知是谁动的手。
听见这见闻,林琉璃脑海里忽然冒出佟贵妃的身影,想到她提前在永寿宫埋证据,打算栽赃陷害的事情。
一别多日,她连去讨赔礼的事情都忘了,果然一孕傻三年。
言归正传,此事,她觉得跟佟贵妃脱不了干系,就算她收手不干,那也不定出谋划策,暗中提点或是暗示旁人,推波助澜肯定是有的。
就是不知道“他”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
两宫距离远了点,等她到的时候,佟贵妃等人都已经到齐了,康熙落后她一脚到场,相互行礼后,林琉璃就安静坐好不出声。
见荣嫔穿着衣衫不整,披头散发,十分狼狈,就穿了里衣披上一件披风,瘫坐在地,抱着冻僵了的七阿哥,安安静静落泪。
神色空洞黯淡无光,同行尸走肉一般灵魂出窍了,哀莫大于心死便是如此,心疼到极致,连呼吸都是疼得,已经哭不出声了。
三阿哥胤祉就跪在一旁,紧抱荣嫔的胳膊,细声细气哭着安抚她。
见状,康熙心脏炸疼,快手连大带小抱入怀中,提溜到床上躺着。
“七阿哥僵了,需得装入灵柩里,把七阿哥交给朕好吗?”说着,康熙欲想掰开荣嫔的手,把七阿哥装入灵柩。
却被惊慌失措的荣嫔,一把拽住手狠狠咬上一口,而后抱着七阿哥疯魔般,缩在床脚里,裹上锦被,湿漉漉受惊的眼眸,警惕防备的盯着康熙。
“啊!!!”手背见了血,一排牙印。
康熙受惊甩开手,惊呼出声。
“皇上!!”
“皇上!!!”
“放肆!”
“黄太医快过来给皇上上药!”
见康熙受伤,梁九功连吞荣嫔的心思都有了,立即拥护康熙出去,连同把黄太医拽出去诊治。
“贱婢你竟敢伤皇上,你该死!”
佟贵妃见荣嫔伤到康熙,瞬间怒火冲天,冲上去甩荣嫔一耳光。
扇得荣嫔脸颊瞬间红肿,眼冒金星,连怀中抱着的七阿哥都差点摔落在床上,幸好又被荣嫔揽入怀中。
“额娘!!!”
“滚出去,你们岂敢对我额娘动手!滚出去!”三阿哥见自家额娘被人掴掌,立即勃然大怒,抬着细胳膊细腿对佟贵妃拳打脚踢。
“你额娘以下犯上,伤皇上龙体,其罪当诛!”因是身份尊贵,且年幼的阿哥,佟贵妃且不敢轻易还手,只得拂开,让奴才们禁锢住。
自个快步紧跟康熙的脚步出去探视,这又什么好看的,还不如留精力在皇上面前演戏刷好感呢。
奴才们也立即冲上去摁住荣嫔,把七阿哥硬生生从她怀中掰出来,装入灵柩里。
“把七阿哥还给本宫,快把七阿哥还给本宫,贱婢……”
怀中无子,安静害怕哆嗦的荣嫔瞬间战斗力十足,立即掀翻几个奴仆,跌跌撞撞扑在灵柩上,欲想把七阿哥抱在怀中,就被奴才们拦着。
双方人马不断拉扯,林琉璃看着都头疼,直接把灵柩里的七阿哥捞出来,塞到哭得嗓子沙哑的荣嫔怀中,孩子入怀,她又回复正常,缩在床脚里,小声哄睡。
此举,吓得奴仆们侧目,便被林琉璃怒瞪回去:“又不是今日下葬,让荣嫔抱着缓缓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