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傅向晨张了几次嘴，却什么也没说。
我转而看向傅明达。
其实上次我就看懂了他隐晦求和的信号。
但我不懂。
毕竟我们都离婚了，他来找我做什么？
他为什么不跟杨青青结婚？
这样他们不是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吗？
但因为不在意，所以也不好奇。
只是傅明达在我面前一直高高在上的，哪怕求和，也不会直说。
只是想利用各种理由，让我主动开口。
而且，现在我病了，他就用这个为理由，说服自己向我服软，仿佛一切都是为了我好。
他演得这么真，我都想给他颁个奖。
“傅明达，你说你跟杨青青没什么？”
“那你为什么就因为她一句话，就肯放下工作陪她去看日照金山。”
前世，直到瑶瑶病重，想见见爸爸，他都以工作忙拒绝。
“你又为什么陪她回家看父母？陪她过每一个节日？”
傅明达的脸色越来越白。
我轻轻一笑，“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怎么知道的？”
“这都是你儿子为了让我伤心而告诉我的。”
第一次知道杨青青这个人，是从傅向晨那里听说的。
我忘了那天是因为什么让他不开心了，他就随口说了一句：
“你这么丑，难怪爸爸喜欢杨阿姨，不喜欢你。”
那时候听到这句话的我，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他从我的脸色变化中，知道我在意这件事，开始频繁在我面前说他爸跟杨青青的事。
特别是前世我怀了瑶瑶后，他就更加肆无忌惮地伤害我。
在我在医院照顾瑶瑶时，他会时不时告诉我，爸爸今天陪杨阿姨去哪里，爸爸送给杨阿姨什么。
他在跟傅明达和杨青青一起出去玩回来后，将照片给我看，说想要杨青青做妈妈。
我以为是自己不经意的忽略让他心理不平衡，可在一次偶然中，我看到了他眼中的恶意。
我才知道自己精心呵护长大的孩子竟然是一个魔鬼。
扪心自问，就算瑶瑶生病，耗费了我很多心神，我也会陪他画画，陪他写作业。
可他不稀罕，他会嫌弃我烦。
他更喜欢自己待在房间是玩游戏，或者跟傅明达去公司。
那时候我才明白，他对我的关心是不在意，不珍惜，但不能分给别人。
7
前世，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傅明达只喜欢傅向晨？
明明瑶瑶比傅向晨乖，比它懂事。
直至瑶瑶去世后，我在他书房里看到那份早就打印出来的离婚协议书，我就明白了。
是瑶瑶的存在，阻碍了他跟杨青青。
在自己女儿在死亡面前挣扎时，他却要跟我离婚，这得给多少人留下话柄。
他无法跟我离婚，所以便将一切都怪在了瑶瑶头上。
他对瑶瑶的冷漠，让一直以爸爸为榜样的傅向晨学得一模一样。
尽管瑶瑶很喜欢他，可他却不愿意在医院多陪瑶瑶一会，甚至有时候会对瑶瑶恶语相向。
瑶瑶离开那天是她的六岁生日。
我特意求了傅明达很久，求他回家陪瑶瑶过生日。
可直到切蛋糕的时候，他都没出现。
我不忍心看着瑶瑶失望，便走到厨房给傅明达打电话，一直打都没人接听。
我一边想着怎么跟瑶瑶说，一边往客厅走时，却听到了傅向晨恶毒地跟瑶瑶说：
“你怎么还不死，你死了爸爸就可以跟杨阿姨在一起了。”
瑶瑶的脸色立马就变得苍白。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傅向晨一直都这样跟瑶瑶说话吗？
这是我第一次对傅向晨动手，打了他一巴掌？
他捂着脸颊，愤怒地冲着我大吼：
“爸爸跟杨阿姨回家了！他说他讨厌这个病秧子！我也讨厌她！”
“我想要她死！她死了我就可以跟杨阿姨成为一家人了！都怪她！我不要她，也不要你！”
说着，便将桌子上的东西都打翻在地上。
砸在地上的玻璃溅得四处飞，有几块划到了瑶瑶的身上。
下一秒，瑶瑶便晕倒在地上了。
那天我抱着她瑶瑶上救护车时，拼命祈祷着老天爷能再爱我一次。
可医生抢救之后，还是告诉我，瑶瑶的状况已经很差了，时间也不多了。
我看着病床上痛苦的瑶瑶，一时之间失了神，开始拼命地给傅明达打电话。
却始终是无人接听。
后来我才知道，他那天在杨青青床上待了一天。
最后，我崩溃地签了放弃治疗同意书，眼睁睁地看着瑶瑶离开。
傅明达是在瑶瑶被拉去殡仪馆之后才出现的。
他愤怒地质问我为什么私自做决定，凭什么不给瑶瑶见她最后一面。
我苦笑，等他干嘛？
为了等他从小三床上爬起来，让我的瑶瑶辛苦多几个小时吗？
我看着不远处冷漠的两父子，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可以不流一滴眼泪？
为什么他们可以无动于衷？
我突然好想逃离这个家。
8
我知道这是前世的事，这世已经不可能再发生。
可我做不到心平气和地对待他们。
我拒绝跟心理医生沟通，并且告诉她：
“如果哪天我真的出现问题，那罪魁祸首也是这两父子。”
傅明达父子俩第三次出现时，态度变得很强硬。
那时我正准备出发去川西。
我刚出门就被从电梯出来的傅明达拦住了。
他威胁道：“李晓冉，如果你不肯接受心理干预，我就送你去精神病院了。”
我冷笑一声，“你以什么身份捉我去？”
“毫无关系的前夫？”
傅向晨立刻说：“我是你儿子.....”
我打断他：“你自己也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
我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傅明达，想要离开。
傅明达再次伸手拦我时，却扯断了我脖子上的项链。
项链摔在地上，摔烂了盖子，里面那张AI合成画露了出来。
傅明达看着地上的话，耐心也随之告罄：
“李晓冉，你既然打掉了她，现在这装给谁看呢！”
我将项链捡起来，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悲痛，用尽全身力气打了傅明达一耳光。
他不懂！
他什么都不懂！
重生回来后，我也纠结过，我也想将瑶瑶带到这个世界。
可前世瑶瑶死之前哭着跟我说：
“妈妈，做人好辛苦，我下辈子不要再来了，妈妈，我不要再来了。”
我没办法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而让她受苦。
我将项链放进口袋，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带着瑶瑶来到了川西，带她攀登上了贡嘎雪山。
忍着高原反应的难受，我将口袋里的项链拿出来：
“瑶瑶，你看！妈妈带你来看日照金山了，妈妈带你看希望是什么！”
“如果有下辈子，你再来找妈妈好不好？”
看完日照金山后，在下山的途中，我因为身体原因倒在了半路。
在失去意识前，我甚至有点开心。
只是瑶瑶会不会怪我，怪我再次食言？
可是瑶瑶对不起，妈妈自己一个人太累了。
你原谅妈妈好不好？
其实李医生说得没错，我是病了。
我一直在在死亡边缘探索。
9
前世瑶瑶去世后，我就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
或者说在傅向晨不停用杨青青刺激我时，我就开始不正常了。
我觉得世界都是悲伤的，我的丈夫儿子都不爱我，我的女儿又得了这么严重的病，是不是我上辈子做错了什么。
我为了瑶瑶，每天拼命努力压抑自己心中的阴暗面，一直装作无事，一直为他们父子俩打掩护，只为了让瑶瑶不难过。
直到瑶瑶离开了我，所有压抑很久的负面情绪却海浪般朝我袭来，将我淹没。
我一边反复提醒自己要活着，不要忘了答应瑶瑶的话，一边又控制不住伤害自己。
瑶瑶刚离开的时候，傅明达跟傅向晨确实很愧疚。
他们都一直陪伴在我身边，假装一切都无事发生，假装我们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可我没办法，我做不到不讨厌他们。
他们越靠近我，我的情绪就越崩溃。
我永远无法忘记，瑶瑶离开那天他们冷漠平静的眼神。
我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喜怒哀乐，会控制不住自己乱砸东西，甚至每天都会伤害自己。
时间长了，他们开始不耐烦，开始觉得我是个麻烦，开始恢复以前的态度。
我站在桥上那天，傅明达满脸讨厌地对我说：
“傅向瑶的死都是你的错。”
“是你没有照顾好她，才会让她生病，才让她这么小就死了。”
我站在桥的边沿愣住了，原来都是我的错吗？
是我没有照顾好瑶瑶吗？
是我的疏忽让瑶瑶没有一副身体吗？
脑袋里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在那瞬间断了。
我从桥上跳了下去。
抑郁症并不会因为重生而消失。
就算我重活一次，那些负面情绪依然在身上。
在我做手术那天，我希望手术失误，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
可我看见瑶瑶哭着跟我说：“不要，妈妈，你不要死。”
我不想让瑶瑶不开心。
那天，我回到家里看着依旧活着很开心的傅明达跟傅向晨，我无法面对他们。
所以我离开了。
来到了只有我跟瑶瑶记忆的房子，给她准备一间儿童房，给她做很多裙子，带她去看她没看过的世界。
我的状态几乎魔怔了。
我每次去玩极限项目时，我都告诉自己这是瑶瑶想玩的。
我假装自己可以过得很好。
假装自己已经摆脱了瑶瑶死亡对我的影响。
但我知道，我早就不想活了。
现在终于可以实现了。
我平静的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来临。
10
“妈妈，妈妈，你醒醒！”
我在恍惚中似乎又听到了瑶瑶的声音。
我在瑶瑶的呼唤中，跟自己的阴暗面斗争了很久。
我不想独自在这世界上，
我不想！
可我答应了瑶瑶要活着。
最终，我强撑着身体站起来，一步步朝着山上的驿站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在我终于看到人时，我倒在了地上。
昏迷之前，我看到有几个人想我奔来。
后来无论多少次想起这个场景，我都觉得很神奇。
是瑶瑶在绝望中拯救了我，是她引导着我往希望的方向走去。
驿站的人将我送去医院后，还好我的情况不算严重，住了一天院后就可以离开了。
经历那次“死亡”，我的抑郁症好像已经自愈了。
我知道这个小镇很美，只是住在这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像行尸走肉一般。
哪怕我到处旅行，可也没有风景可以看进眼里。
但从川西回来后，我仿佛得到了新生。
小镇的花是如此的鲜艳，小镇的天是这么蓝，小镇的一切都是这么美好。
我的世界不再是绝望的，而是充满一切失望的。
我依然住在这里，依然会裙子，依然会去旅游，但我不会再在死亡的边缘探索。
我开始接触自媒体，开始将我做的裙子跟旅途中的经历放到网上。
在一次偶然机会，我做的裙子上了热搜。
我突然成为了新锐设计师跟摄影师。
半年后，有人联系我，想帮我举办个秀，我答应了。
这个秀的主题是——新生的希望。
时装秀上的裙子都是我给瑶瑶做的。
走秀那天，来的人很多。
傅明达跟傅向晨也来了。
虽然我没在意他们，但他们对我的影响一直都在。
见我不肯接受心理干预，傅明达就开始用别的方法。
他开始给我送花，送礼物，甚至还说跟我重新在一起。
我对这些都不屑一顾。
至于傅向晨，他见我一次又一次为瑶瑶做裙子时，他说自己后悔了。
他哭着跟我说：“妈妈，我才是你儿子，你为什么不给我做衣服！为什么要给一个不存在的人做！”
直到三天前，他们就没再出现了。
我以为他们已经厌倦了，就像上辈子一样。
当他们再次出现在这时，我眼中满是戒备。
看着我的神情，傅明达苦涩的看着我：
“冉冉，我最近天天做梦，梦到我们有一个女儿，叫瑶瑶，是吗？”
傅向晨也一脸愧疚的看着我，
“我也见到了，是不是？妈妈！是不是真的！”
我冷漠的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那天，他们父子俩红着眼睛看完了整个秀。
最后他们看着那条粉红色的蓬蓬蛋糕裙，哭红了眼。
走秀结束后，他们就没再出现在我面前。
11
傅向晨十二岁那年，李晓冉再婚了，剩下一个女孩叫“星星”。
星星出生那天，傅向晨站在桥上闹着要见李晓冉。
傅明达烦躁的看着他说：
“傅向晨，你成熟点。”
话音刚落，父子俩都愣住了。
他们都想到了那个梦，想到前世李晓冉自杀时，傅明达也是说这样的话。
那天李晓冉跳下去后，河水很快就将她冲走。
再次见到她，已经是两天后了。
他们看到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见到尸体的那瞬间是傅明达以后的噩梦。
李晓冉对他的评价是“活该”。
他一直觉得李晓冉无趣，每天都过一样日子，身上不是油烟味就是奶臭味，甚至有点厌恶了。
直到离婚后，他才发现自己离不开李晓冉。
她这些年无微不至照顾，傅明达早就习惯了。
她离开后，他才发现自己丢了半个自己一般。
他会在不舒服时喊她的名字。
他会在深夜回家时，不自觉的望着客厅发呆。
他在无数个失眠的夜里，对她的想念如潮水般袭来。
他想要李晓冉。
那时候他什么都不知道。
天真的以为他跟杨青青的事，李晓冉不知道。
只要他自己掩饰得好，只要他跟李晓冉服一下软，她就会原谅自己。
但他不知道她的心已经被他跟傅向晨伤得千疮百孔了。
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觉得一切都跟简单。
可在他做了那个梦后，他才明白为什么她会用那种憎恨的眼神看自己。
前世他也是在失去李晓冉之后，才知道她对自己有多重要。
愧疚，痛苦，难过，各种情绪快要把他逼疯。
所以他必须做点什么发泄。
于是他捉着自以为的罪魁祸首——杨青青。
他把她赶出公司，让她名声扫地，让她破产，最后走上了绝路。
她开车去撞了他后，她崩溃似的朝他怒吼：
“你凭什么都怪我！是我逼你这样做吗？”
“在床上的时候，是我逼你脱裤子的吗？”
“你为什么要把你做的错事怪在我头上？”
“你是去李晓冉，都是自作自受。”
是阿，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永远都觉得自己没错，自私自利。
就好比他明明知道瑶瑶的白血病跟李晓冉无关，可他还是将一切都怪在她头上，只为能让自己好过一点。
就算到李晓冉死那天，他都觉得自己没错。
他怪杨青青，怪她勾引自己，怪她关了自己的手机铃声，让他见不到瑶瑶的最后一面。
他怪李晓冉，怪她不给自己见瑶瑶最后一面，怪她不够贴心。
都是其他人的错。
他永远是对的。
他就这么一直这样告诉自己。
直到他失去李晓冉后，他才知道自己错了，还错得很离谱。
得到现在的结果都是自己活该，他配不上李晓冉。
他害怕李晓冉厌恶的眼光，从他的目光里仿佛能看见自己以前做的错事。
不仅这样，他也责怪傅向晨，责怪他做的一切，却忘了他所做的一切是向自己学习的。
前世，傅向晨也患上了抑郁症。
他开始情绪崩溃，开始乱发脾气，开始自残。
而他不想管傅向晨，不想面对自己的错。
他用觉得自己受伤了，李晓冉跟傅向瑶是不是会原谅自己。
等他再大一点，他就会控制住自己，没有再发生那样的事了。
最终，傅向晨还是从桥上下来了。
他们一起私底下关注着李晓冉的生活，看着她，看着她结婚，看着她生孩子。
从前李晓冉也是这样对待他们，他们自己没珍惜，现在只能默默的后悔。
后来，傅明达花了一半身家建立了一个慈善基金会，用来帮助有重大疾病的小孩子。
而傅向晨去做了一个无国界医生，每年都游走在世界各地，帮助一些贫困地区的小孩子能得到好的医疗帮助。
傅明达跟都傅向晨同过自己的方式去赎罪，仿佛帮助更多的小孩子就可以洗涤自己的罪恶。
李晓冉在知道他们的事后，只是笑一笑。
无论他们做什么，在她心里都是不可原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