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客栈收拾好东西，我带着小七去丐帮。
院里排着队，我跟在队末。
前面穿着逍遥派道服的人转过身上下看了我一遍问：“丐帮神手？你也欠钱了？”
我默默点头。
他摸了摸下巴：“这丐帮真损，自己人的钱都坑，如此做派，小气，小气。”
我十分认同的再次点头，想起逍遥派那张天价欠条问：“兄弟，你们逍遥派怎么欠上丐帮钱了？”
他摆手：“别提了，逍遥逍遥，就是这太逍遥太自在，钱是越发不够用，一借就停不住，越欠越多。”
他说完又凑近道：“你们帮三长老那泼皮，堵着我们掌门要钱，我们掌门那是裤衩子都给脱了赔出来了。”
我看着他，沉吟片刻：“这是我能听的……”
“害，大家伙欠债的，多的是被那老无赖撵着跑的，这样的事多了去了。”
要不是已经排到他，我恨不得搬个凳子抓袋瓜子来让他给我细细道来，只能遗憾的盯着他的背影。
轮到我时，心里庆幸着即将免清债务，走上前的步子都轻快了些。
三长老拨着算盘珠子：“还钱来的？”
我把身旁的小七推上前：“真是不巧，我要送帮主的亲弟弟回家，你看要不通知下帮主，这债务就免了？”
在我万般期待的目光下，他抬眼看了我一眼，“行，我这边给你延期三个月。”
“……？”
我没了笑：“长老，我这一路过去辛苦费不要，路费不要，这债务你还要找我要，不太合适吧……”
三长老停下了手，一番思虑勉强道：“再给你延期两个月，行了吧。”
见我还想开口，他摆手赶客：“走走走，再说什么都没得商量。”
我：“……”
我算是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多欠条了……
被赶出来，小七看着我：“要不让人给我六哥带句话？”
我哼了声：“不用，老子就不还，他还能去你那什么神山找我不成？”
“好吧……”
启程，小七带着我一路北行，他要回的神山在极北之地，可就苦了我一介凡人之躯。
我手抖若筛糠，用力的吸了吸鼻涕：“七啊，咱还有多远的路啊？”
眼前是无尽的雪原，一片白芒晃得人眼睛生疼，我裹着狼皮棉衣还是冻的四肢僵冷，偏偏前面带路的小七一身薄衣，身形稳当，立在这荒原上，倒真有了神明的模样。
他回头，抬手。
我熟练的弯腰低头，任他将掌心贴在我的额间，顿时一股暖意从天灵盖涌入全身。
步入雪原的这些天，全靠着他的神力续暖，我揉了揉鼻子有些过意不去：“还说护送你，反倒成了你的累赘了。”
他板着脸摇头，神色认真：“姐姐不是累赘。”
看见我冻红干裂的唇，他手指抚上，目光疼惜：“姐姐再坚持一下，再等等，他就能感应到了。”
我不明所以，但他也不多说开始往前走，我便亦步亦趋的跟上。
雪原的天气变化无常，风雪说来就来，我抱着小神明缩成一团被这大风大雪刮得脑袋晕乎乎，全身冰冷僵硬，正胡思乱想着不该抢谢景朝的活，这下连命都要折这了。
怀里的小七胡乱的摸出我腰间的匕首，猛地割向自己的手心，“姐姐，他很快就会来的。”
唇边被热乎乎的液体沾染，我下意识抿唇尝到了一嘴铁锈味。
擦，流鼻血了？
呸呸呸。
我嫌弃的吐着，耳边，小七的声音关切，透过风雪的呼呼声那么清晰，“姐姐，喝一点你能好受一些。”
我这才意识到那不是鼻血，是神明的血液。
我抿着唇挣扎后还是张嘴任由热流进嘴里，腥甜炽热。
那一刻，似乎风雪都为之动容，暂停了它的怒吼。
我抬眼去看，一身白衣白发的男子如玉如冰，似天神落入凡尘，净澈，不染尘埃。
怀里的人起身，有些生气，“你该早点来的。”
我已经没有力气，瘫在雪坑里，失神的望着那道绝美的身影。
白发男子上前，“身为神嗣，擅自带凡人回山，这是神山的怒意。”
他倾腰，动作恭敬说出的话却是让我脊背生寒。
他道：“凡人擅闯神山者，死。”
小七挡在我身前，“她很快便不是凡人了。”
还没等我消化这句话的意思，迷糊间，只见迷你版神明转过身，抬手在空气中结了一个漂亮的印，那印犹如一颗种子，被种入我的身体。
“姐姐，等我好吗？”
这是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再醒来就已经回到了丐帮大院。
我睁眼的功夫，身边守着的三长老叫唤道：“哟醒啦神手？”
我想嗯一声，却只是一股气流划过嗓子。
还没等我侧头去看，就听见他呢喃了一句：“太好了，又可以进账五十两。”
“……”
或许是听说我醒了，谢景朝进来守在我床边看了我半晌，“啧啧。”
“……”
可惜我喉咙干哑，不然高低骂他一句。
我收回目光盯着床顶，多看一眼他都觉得晦气。
谢景朝双手扶住我的头给转过来重新面向他，“染染，你倒大霉了！”
我：“……”
我说为什么还能从雪原活着回来呢，原是等着他给我气死。
我咬着牙，嗓音沙哑吐出一个字：“滚。”
谢景朝一顿，也不在意，他继续道：“神印一旦结下，你便受天地庇护，不老不死，无病无痛。”
他悠然叹了一声：“我已经孤独的在凡间活了两百多年了，这种折磨你也要受，不是倒大霉是什么？”
我听得一头懵，心里隐隐觉得自己真的摊上大事儿了，目光惊愕，张嘴却迟迟吐不出一个字。
他见我这副表情，很是同情道：“你说你也是，阿泽自有山神护着，你干嘛去扯这干蛋，我都不敢进神山，你蒙头蒙脑就跟着他往里面闯，被那小子下蛊了吧。”
我目光涣散，耳边听他叭叭的讲个不停，我问：“山神护着他，那他为什么还会在神山下被那老道士抓走？”
谢景朝笑了下：“我只告诉你，神山下，要是阿泽遇到危险，山神自能感应到，既然山神没有出现，便是阿泽觉得不够危险，没有召唤山神出面。”
他一脸高深莫测：“你自己琢磨吧。”
我听得糊里糊涂，才懒得真去深思。
一连养了三天，身体恢复后，许是谢景朝那家伙看我太霉，特意免了我的债务，于是，我又过上了偷富济贫的安逸日子。
我对什么神印本没有概念，直到看着身边人渐渐老去，我才惊觉自己有些过分的年轻了……
也是此时，谢景朝给我写了信。
［染染妹子，你也是三十多岁了，我提醒一句，要是被人发现你不会老不会死，小心被人当妖怪拉去烧了祭天。］
此刻我才明白为什么谢景朝对不老不死无病无痛用倒霉来形容了。
因为不能暴露，我就得不停的换地方换身份生活，也不知道为什么，谢景朝老扒着我不放，对此，我是很不乐意的。
我跑，他追。
偏偏每次混的不好我还要靠他接济。
谢景朝当官，非要我当他的门客。
谢景朝开店，他雇我当店小二。
谢景朝混上富翁，他扮老爷子，喊我装他的千金女儿。
流水的谢景朝，铁打的我。
就这么一直活了一百多年，我与谢景朝对坐苏子湖边，仰天叹着时日无趣。
也是那天，我等到了我的神。
“染染。”
我麻木着脸，头都没回：“你叫我，谢景朝？”
身旁一声轻笑，“你回头看看。”
我回头，白衣男子身形颀长，如玉的脸上，唇瓣勾起笑得温润，那双眼睛眸光灿烂。
“我去，谢景朝，你弟弟家山神跑出来了！”
在谢景朝看傻逼一样的眼神下，我默默闭嘴。
身后的男子上前：“劳烦六哥替我照顾染染。”
话出，我猛地再次看向他，“小七？！”
他笑着：“嗯。”
“是我，姐姐。”
我看了看景泽，又看了看谢景朝，目光停留在后者身上：“所以你是为了小七的托付才死扒着我不放？”
谢景朝耸肩：“没办法，你气运这么差，要没人看着，早把自己作没了。”
他又轻飘飘看了眼某人：“主要还是某人不放心。”
我：“？”
有种不详的预感，思及那个该死神印，还不等我问。
谢景朝拍了拍我的肩膀：“忘了告诉你，神印结下，就相当于与天神拜了天地，恭喜弟媳守得夫到见月明。”
“……！？”
最后，我终于摆脱了谢景朝，和独属于我的神明一起回了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