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蒙面壮汉顿时慌了,爬着朝后退了两步,看着面前将他们踹倒的两个人粗声问道:“你们是谁?”
其中一个人禁不住笑了:“这话应该是我们来说吧,你们俩大晚上的蒙着面,在街上暴打别人,还问我们是谁。”
另一个人语气恭敬地问道:“小侯爷,这两个人怎么处置?”
被问的人手上拿着一把折扇,看似是个翩翩公子,说出来的话却意外地果决:“送官吧。”
那两个蒙面壮汉一听见送官就慌神得不得了,两人在地上匍匐着爬到拿着折扇的人脚边,哀求道:“大人,饶了我们吧,我们也是迫不得已的,不干这营生,我们就得饿死了。”
拿扇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梁襄,他垂眼看着脚边的人,说道:“看来是被逼的,好说好说。”
梁襄将折扇一合,背起手朝前走了,吩咐道:“莫绍,将他们带回府上,问问背后指使的人是谁。”
莫绍拽着两人的衣领将他们从地上拉了起来:“走。”
两个蒙面壮汉此时追悔莫及,恨不得能回到接活儿那会儿,要是没答应干这件事就好了。
但是谁又知道,他们打人打得好好的,背后会突然冒出来两个武艺高强的人将他们一顿爆锤呢。
被打的烤烧烤的两个许府家仆不认识梁襄,却十分感恩这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小郎君,两人朝着梁襄和莫绍躬身作揖:“多谢小郎君们的相救之恩,不知小郎君可否告知姓名,待我二人回去之后,定会禀告家中郎君,向二位小郎君道谢。”
梁襄似是想到了什么,他悠悠说道:“姓名倒是不必留,回去同你家郎君说明此事,你家郎君定会知道我是谁。”
两个家仆听梁襄这话,似乎是和自家郎君认识,便不再多言,只又诚心地道了谢。
莫绍将这两人带回了墨韵堂,梁襄一掀衣服下摆坐在了高座上,两个壮汉畏畏缩缩地跪在地上。
梁襄拨弄着扇面,语调慵懒:“说说吧,谁派来的?怎么回事儿?”
两个壮汉对视一眼,神情之中满是挣扎。
梁襄抬起眸子望了他们一眼:“不说?那行吧,既然不说这事儿,那我们谈谈别的。”
他从座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朝着莫绍招了招手:“莫绍,去将我的剑拿来,正好最近身子怠惰了,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活动活动。”
莫绍领了吩咐,转身准备去拿剑,梁襄又将他叫住:“等等,差点忘了,给他俩也各拿一把剑。”他抬起下巴对着跪在堂中的两个壮汉点了点。
两个壮汉一听这话,背上顿时冒出了冷汗。他们俩不过是市井上的混混,不愿意做些正经劳力,仗着身形结实,便做些替人报复仇家的勾当,酬劳高,还花不了太多力气。
但说来说去他们也就是普通的打手,靠的是拳打脚踢的本事,要说使剑什么的,他们还真不会。
更何况从刚刚两人挨踢的那一脚来看,这两人恐怕是练家子,要是真跟他们打起来,结果肯定是被打得落花流水。
权衡利弊之下,两个壮汉决定做识时务者,便忙喊道:“这位大人留步,我们说,我们说。”
梁襄抿着唇笑了,竟然这么不经吓,不过倒也省事儿了。
梁襄又转身回了座上坐好:“说吧。”
其中一个壮汉老实交代道:“其实是蜀湘楼的东家派我们来的。”
梁襄听着“蜀湘楼”这三个字有些耳熟,他略一思索,便记起来是在哪里听过这三个字了。
他去书院的第一天,放课之后,乔群就邀请他去蜀湘楼吃饭。
梁襄问道:“可是怀水街口的那家蜀湘楼?”
壮汉连声答应道:“是的,就是怀水街口那家。”
梁襄慢悠悠地说道:“他们雇你们去将那烧烤摊子的两个卖家打一顿,是因为这烧烤抢了他们生意吧?”
壮汉说道:“这小人就不知道了,我们只管接钱做事,不会问那么多的。”
梁襄挥挥手:“行了,我知道了,你们先在我府上待上一阵吧。莫绍,带他们下去。”
两个壮汉擦擦脑门儿上的汗,跟着莫绍退下了。
第二日,许淳刚踏进书院门,就见学堂中的学子们全都转头盯着他看。
许淳既然叫人去分发各个学子们的诗作,就能想到大概会有这个场面,他脸上不动声色,找了个座位放下了背上的书篮。
刚坐下,就有两个人朝着他走过来,他一看,是梁襄和查永。
啧,怎么又是梁襄?
两人几乎同时走到了许淳的面前,查永看了眼梁襄,欲言又止。梁襄看起来好像也要找许淳说话,那他是不是应该让梁小侯爷先说?
许淳拱手作揖,先跟查永打了招呼,而后才不情不愿地叫了声“梁小侯爷。”
梁襄也不恼,笑眯眯地看着许淳,说道:“二公子今日心情不好?”
许淳扫了眼梁襄:“并无此事。”说完他又看向查永,慢条斯理地说道:“查兄找我可是有事要说?”
查永见许淳主动问,这才解释道:“其实我是来感谢许郎的。”
许淳一副诧异的表情:“哦?此话怎讲?”
查永说道:“昨日我回家之后,在屋中桌上看到了家母带回去的一摞纸,那纸上写的原来是那晚夜宴之时各个同窗们作的诗,我也在其中看到了我的。”
那夜查永说要去街上看看是否还有分发的人,想去问问是谁吩咐人发的。
去了街上之后,果真让他遇上了,他走近一问,便得了答案,那家仆答道:“是府中郎君让我们在这儿分发的,我家小郎君是许知县家的二公子许淳。”
查永继续对许淳说道:“我去街上找了人问,才知道原来是许郎派人去分发的。”
查永又作了一揖:“因此我想谢谢许郎,你费心了。”
许淳露出笑来:“查兄言重了,各位同窗们的诗作皆为佳品,作出来之后却不为众人知晓,我觉得甚是可惜,便着人誊写了去街上分发,只是不希望明珠蒙尘啊。”
查永毫不吝啬溢美之词,夸赞道:“许郎当真是泽世君子,竟能考虑到这个地步,让我自愧不如。”
梁襄眯着眼睛看着查永滔滔不绝地夸许淳,又见许淳一副谦虚推辞的模样,不由得嗤笑了声。
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嘛,许淳这招无非就是一石二鸟。
那街上分发的诗作他也看过了,纸上看似誊写的是众人所作之诗,实际上没有一张纸不是提到这首诗是作于梁小侯爷的烧烤宴上。
划重点,烧烤宴!还有,梁小侯爷!
梁襄心知肚明,许淳这是在借他的势宣传自己的烧烤,同时还能笼络各个学子们的心。
刚刚梁襄那声嗤笑的声音有些大,许淳和查永也听到了。
许淳一看梁襄的表情就明白了,梁襄这是看破了他的用意。
但你也不用就这样笑出声吧!许淳板着脸瞟了眼梁襄,没说话说。
查永却还以为是梁襄想找许淳说话,而自己却一直占着许淳的时间,让梁小侯爷不满了。
他忙对许淳说道:“许郎,你跟梁小侯爷说话吧,我先回去坐着了。”
梁襄抬起手朝后小幅度挥了挥:“去吧。”
许淳神色微妙地转过脸看着梁襄,说道:“不知梁小侯爷找我有何事?”
梁襄挑了挑眉,利用完别人就翻脸不认人了?
他宛若未闻,只自顾自地说道:“昨日我也在街上得了那些诗作,还在想是谁有这等闲工夫来做这事儿,原来是二公子啊。”
许淳心道,我就知道,你梁襄便是得理不饶人的那种人。
许淳面上带上了他面对不喜欢又得罪不起的人时的一贯假笑:“那可真是巧了,竟让小侯爷发现了。其实我那晚在夜宴上便有着这个想法,各位同窗在烧烤宴上作了这么好的诗,又岂能被埋没了呢。”
“二公子所言极是,这还多亏了你那人人吃了都说好的烧烤,大家才能美食配佳作,得出来那么多妙句。”
梁襄主动提了许淳的烧烤,还特意强调人人吃了都说好,便是在向他讲和。
既然那晚平白地冤枉了你的烧烤一番,那你借我的势搞出这些誊录诗来,我也就不追究了。
许淳这才露出点真心的笑容:“多谢小侯爷夸奖,如此便甚好。”
许淳想着既然跟梁襄把话说清楚了就好,两人谁都不欠谁的了,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他这样想着,心里就轻松了不少,正准备坐下时,看见梁襄还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宁还有事儿?
梁襄挑挑眉:“你家家仆还没跟你说?”
许淳满头问号:“说什么?”
昨夜两个家仆被暴打了一顿之后,身上疼得紧,再加上回了许府之后,时间也不早了。两人便想着不如自行先去上些药,这么晚了也不便去打扰许淳,等第二日找机会说或者托人传达都行。
因此许淳昨晚并不知此事,又一大清早就来了县学的书院,便错过了这个消息。
梁襄见许淳的神色不像是作假,应该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他不满地“啧”了一声,帮了别人,别人竟然还知道。
梁襄只好耐心解释道:“昨晚我带着莫绍在街上闲逛时,刚好碰见有两个蒙着面的壮汉在打你那卖烧烤的家仆。”
“什么?”家仆被打了?许淳瞪大了眼睛,这么大的事,他怎么不知道。
梁襄被许淳有点儿大的反应惊到了,忙说道:“但是我救了你那两个家仆。”
许淳这才放松了点,梁襄的武艺向来在学子们之间口口相传,都要夸到天上去了,那日他也看见了梁襄舞剑,想来打跑两个壮汉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许淳难得地对梁襄有了些好感,他朝着梁襄拱手一揖:“多谢梁小侯爷出手相救,不知……”
许淳话还没说完,余夫子就进了门,他只好作罢,打算等放课之后再找梁襄细问。
一看见余夫子,许淳就想起来上次夫子跟他讲的“解试”,他翻开了书页,盯着上面的字有些出神。
余夫子苍老却饱含中气的声音响起:“子谓南容,‘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
许淳脑中思绪杂乱,正胡思乱想着,一个纸团倏地落在了桌上。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纸团,随后缓缓转过头,看向纸团的来源方向——果然是梁襄。
梁襄脸上挂着好整以暇的笑容,还朝他桌上的纸团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打开看看。
上次梁襄在夫子的课上给他扔纸团,说的全是些废话,这次又扔,本来许淳是不打算看的,却又想到梁襄昨晚才帮了他,便耐着性子去抓了纸团来看。
梁襄的字龙飞凤舞,占了纸团大半面积,纸上写着:“刚刚你话没说完,不知什么?”
怎么梁襄这个帮忙的比他这个被帮忙的还要积极?
许淳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梁襄终究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多多少少有些小孩子心性,这个年纪的少年人,表现欲都是强的。
这样想着,许淳便提起笔在宣纸上写道:“不知那两个壮汉是何人?为何要打我的家仆?”
梁襄刚刚一直盯着许淳在看,于是分毫不差地将许淳的笑容收到了眼底,他顿时愣了愣,半晌不知作何反应。
许淳写好之后便将纸团朝着梁襄扔了过去。
梁襄还愣着,竟一时失手没来得及抓到纸团,白色纸团就这么落在了两人的位子中间,无声地掉到了地上。
许淳:“…………”
梁襄正想去捡,一抬头,余夫子正愤怒地瞧着他们,眼神在两人之间游移。
“怎的又是你二人?你二人到底有多少话要说,为何不能等到放课之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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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子谓南容,“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
——摘自《论语》公冶长篇第五。
孔子谈到南容,说:“他在国家政治清明时,做官不被废弃;在国家政治黑暗时,能免于遭受刑罚。”于是孔子就把侄女嫁给了他。
(这句话在后面的文中还会提到,所以提前说一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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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作者“冰指”大大打赏的又一朵花,大大书好人善,定会火出天际!】
【感谢读者“槿棠俊逸”(改了名字差点没认出来哈哈哈)在上一章的留评互动,超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