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礼十岁那年寒假,母亲带他和陈璟去游乐园玩。
假期里,游人拥挤。
十六岁的陈璟拉着母亲的手,夺走了她所有的注意力,就好像他们才是一对真正的母子。
后来陈璟玩累了,说想喝水,母亲就带着他们去买水。
在去商店的路上,他们正好碰上了当时园里最受欢迎的花车游行。道路两旁都是人,母亲一手牵着一个儿子,明明已经很小心了,可还是被人撞了一下,撞散了她牵着陈礼的手。
陈礼可以理解这只是个意外,但他不能理解的是,明明被撞散的人是他,为什么母亲第一个看的,却是另一边的陈璟,很紧张的问陈璟有没有事。
明明他才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儿子,明明被撞到的人,是他啊。
那年冬日凛冽,小小的陈礼被陌生人捂着嘴抱着跑走时,就告诉自己,以后绝对不要爱上任何人。
他不要像母亲一样,因为爱一个人,彻底失去了自己。
夜深人静,沈明娇已经睡着了。
卧室里暗光静谧,有风击打到玻璃窗上,发出很可怖的声响。
黑夜就像一头猛兽,可以无限放大人的情绪。
陈礼看着怀里沈明娇的睡颜,半晌,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又收紧了抱着她的手臂,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京都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
冬日的气息覆盖了整座城市,地面的白雪也堆积得越来越高。
转眼就到了年末,一年又要结束了。
沈明娇和陈礼一起参加了许书颜和季郢清的订婚宴,回来的时候,陈礼又问了她一次:“娇娇,你想结婚吗?”
沈明娇弯着眼睛,干脆利落的回答:“不想。”
之后他们就都没有再提过这个话题。
生活依旧在往前走,日子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新年前夕,沈明娇在“春三月”练舞的时候,不小心崴了脚。
陈礼接到消息匆匆赶到时,脸色沉得像是能滴出墨汁一样。
沈明娇在“春三月”大多时候都是待在自己的练习室,陈礼一推开门就看到她坐在一只矮凳上,弯着腰给自己已经肿胀起来的脚踝冰敷。
陆明洋蹲在她身旁,手里还拿着两只冰袋,满脸的忧心忡忡。
陈礼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昂贵的手工皮鞋踏到木地板上,砸出的声音硬邦邦的,像是鼓槌在敲打战鼓。
沈明娇和陆明洋几乎同时抬头。
沈明娇一贯怕疼,但她在外人面前又很要面子,疼也要忍着,没有哭,就是眉眼耷拉着,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陈礼一来,她就像是在幼儿园里终于见到家长的小朋友一样,嘴巴一扁,很委屈的叫了一声“哥哥”,漂亮的眼睛瞬间就红了一片。
陈礼的脸色稍微和缓了一点,走到她面前,很自然而然的蹲下来,接过她手里的冰袋,又顺势把她被冰袋冰得通红的手指握在自己的手心里给她捂着,另一只手抓起她的脚踝,简单的看了一下,语气还是不太好:“怎么崴的?”
“就不小心嘛。”沈明娇趴在他肩头,因为受伤的缘故,声音比平日里要软糯,“你别凶我了,我又不是故意的。”
陆明洋还蹲在一旁,像个透明人一样,旁观着这两个人无人能插足的亲密。
他不得不承认,十几年的朝夕相伴,沈明娇对陈礼的依赖确实是没有人可以取代的。
她甚至没有刻意去表现,但只要在陈礼面前,她就会无意识的变得更加娇气,她也只愿意在陈礼面前示弱。
“活该。”陈礼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放下她的脚踝,站起身来准备去抱她。
一旁被无视得很彻底的陆明洋见状,连忙说道:“还是去医院看看吧,陈总,麻烦您也劝劝她,我刚刚说要送她去医院她不愿意。”
陈礼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他。
沈明娇拉着陈礼的手,可怜巴巴的说:“我要回家,你叫何医生去家里给我做检查。”
沈明娇从小就不喜欢去医院。
医院里那股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总能让她想起被盖着白布推走的父母。
虽然十七年过去了,父母的面容在她的记忆里已经变得很模糊了,但她还是能够很清晰的记得自己当时的害怕和无助。
她讨厌那个无力的自己,也讨厌医院。
哪怕她明知道自己是迁怒,也还是很抗拒去医院。
刚被陈礼带回来的那几年,她其实体质并不算好,那会儿三天两头就要生一场病,再加上练舞时总免不了磕磕碰碰,去医院的次数十分频繁。
当时陈礼自己年纪也还小,也没有别的办法,就只能在每次沈明娇去医院的时候,多哄哄她。
再后来陈礼脱离陈家自立门户,就专门聘请了一位家庭医生,从那以后,沈明娇再有点什么小病小痛,都是医生上门来给她看的,再也没有去过医院了。
沈明娇身上还穿着练功服,陈礼也没再折腾着给她换掉,取了大衣把人裹住,轻轻松松的就把人抱了起来,说道:“知道了,不带你去医院,我们回家。”
临走之前,陈礼又看了陆明洋一眼,还有他手里的冰袋,冷冰冰的说了句:“谢谢。”
陆明洋一怔,随即温和的笑笑,说:“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明娇,回家要好好休息,脚受了伤,可千万不要再偷偷练舞了,等伤养好了再练也不迟的。”
他的挑衅很没有水平,但还是成功的让陈礼原本就漠然的眉眼间又染上了几分不悦的戾气。
沈明娇看了他一眼,表情很纳闷。
但有陈礼在,她就什么都不用管,蔫蔫的趴在他肩头,连客气的表面寒暄都要留给陈礼代劳。
“就不劳你挂心了。”陈礼漠然道,“娇娇在家自然能得到最好的照顾。”
到了停车场,陈礼把沈明娇放到副驾驶座上,又倾身帮她系好安全带。
沈明娇没什么精神的拉了下他的衣袖,力气轻得像只蚂蚁一样:“他只是来送冰袋的,我都是自己敷的,没让他帮忙,也没跟他什么话。”
陈礼“嗯”了一声,直起身来,面无表情:“所以你现在还想说,他对你没有超出普通师兄妹的感情吗?”
沈明娇沉默了几秒,说:“那喜欢我的人这么多,你难道还要一个个的去在意不成?”
陈礼危险的看了她一眼:“还有谁?”
沈明娇脚疼,并不想在这时候触他的霉头,立刻很识时务的摇头:“没谁,开玩笑的。”
她又扯了一下陈礼的衣袖,很乖的跟他撒娇:“我们回家吧,哥哥。”
她一撒娇陈礼就对她没辙,见她满脸可怜,也什么气都发不出来了。
“好,带你回家。”他揉了下沈明娇的头发,神色里流露出几分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