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唤我来这里有何事?”叶苡尘走到殷雪冷的身边站住,开口问道。
“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过了许久,叶苡尘听到殷雪冷轻缓哀伤的声音,她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块碧色的墓碑。
叶苡尘感到诧异,从她进入这梅园开始,所到之处,无一不是白雪皑皑,梅香四溢。可她未曾想到,在这样一个地方,在梅花围绕之下,会有一座墓碑。
“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叶苡尘盯着墓碑上面的刻字,轻声呢喃,霎时间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直觉自己不应该再留在这里,应该立刻离开,不然、不然将来一定会后悔。
“叶姑娘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这石碑上没有碑文,没有名字,而只有这样一句话?”
说话间,殷雪冷缓缓冲着她笑。
此时寒风渐起,相互簇拥的梅花下,殷雪冷一身青衣白裘的站在墓前,叶苡尘仅仅只是看着,就感觉到了浓浓的悲伤。
殷雪冷缓缓的俯下身子,指尖一寸一寸的拂过墓碑上的字,神色逐渐黯淡下来:“叶姑娘,你可曾听说过黎国的前世子,殷恒?”
殷恒?
叶苡尘曾听父王说过这个人,父王说黎国的世子殷恒,年少英姿,睿智冷静,在战场上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是黎国的战神,是九州少有的少年英才。可最讽刺的,却是,这位年轻的战神,死在了他最熟悉的战场上。
叶苡尘想到这些没有说话,她偷偷抬眼看着殷雪冷,只见她的脸上浮现出浅浅的苦涩,那苦涩与眼眸中的眷恋甜蜜交织在一起,既矛盾又异样的适合。
“才智过人的黎国世子,沙场上的战神,可对我来说,他只是那个初见时白衣翩翩,清贵尔雅,眉目低垂间满是韶华柔色的男子,我的王兄,我的……殷恒。”
二十几年前,黎国王宫。
江山不夜月千里,天地无私玉万家。黎国的冬天寒气袭人,漫天飘扬的大雪将王宫内外都染上一片雪白的颜色,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黎王站在一座宫殿前,细雪纷纷附在他的眉目上,清寒入骨,可他仿佛丝毫没有感觉,只是双手紧握,紧张且仔细地听着殿内的声音,直到一阵婴儿的啼哭从殿中传出来,他才缓缓松了一口气,然后大步朝着殿中走去。
从产婆的手中接过已经清理干净,包着柔软小被子的婴儿,黎王的眉眼逐渐染上喜悦,他放声大笑:“我黎国的长公主终于出世了!寡人终是得偿所愿了!哈哈哈哈,来人,快请巫师过来,寡人要给公主最好的祝福!”
“诺。”宫人匆匆离去,不一会儿,留着长须的巫师就被请了过来。
巫师走进来,朝着黎王跪拜:“参见王上。”
“巫师快快请起。”黎王开口说道,“公主今日出生,还望巫师给寡人的宝贝女儿起个好名字。”
巫师应了声,站起来走至殿门,抬头看着外面的大雪纷飞,掐指算了算,开口说道:“雪独六出,立春后五出,乃是至阴至寒之物,我国一向视雪为祥瑞之兆,又有‘冷无香柳絮扑将来,冻成片梨花拂不开’之言,故此,公主何不以‘雪冷’为名?”
“雪冷?”黎王呢喃着这个名字,越念越觉得巫师的话着实有理,于是低头温柔的摸了摸怀中婴儿的脸,笑着说道,“从今往后,你就叫雪冷,殷雪冷。你是寡人最宝贝的女儿,寡人会把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你!”
春寒料峭,梅花渐凋,玉兰花开。四岁的殷雪冷穿着厚厚的小衣服在花园里玩耍,她跑的虽然快却不是很稳,这让身后跟随的侍从宫人提心吊胆,生怕他们的这位小殿下摔了磕了,于是看护的越加小心。
“哎呀!”殷雪冷一个不小心,被道路上的石子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扑去,眼看就要跌倒的她被人一把接住。
“参见世子。”
赶忙跑来的宫人再看清抱着殷雪冷的人时 ,纷纷下跪,脸上皆是惶惶不安。而殷雪冷只听见那个被称为世子的人,温润如春风的嗓音,轻轻刮过她的耳畔。
“你便是雪冷?我的小妹妹?”
殷雪冷从他的怀中爬出来,好奇地睁大眼睛,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笑的异常好看的男子:“你是谁?”
男子揉了揉她软软的头发笑着说:“呵呵,你猜!”复又站起来,嘱咐跪着的几名宫人好好照顾她,便离开了。
小殷雪冷看着殷恒的背影,突然伸手扯了扯身旁宫人的衣角,问道:“鸣瑟,鸣瑟,他是谁?”
鸣瑟弯下腰身,拿出绣帕擦了擦殷雪冷有些污渍的小手,恭敬地说道:“回殿下,那是世子,你的王长兄。也难怪殿下不知道,殿下出生那一年,世子还在边关打仗,如今才回来。”
“世子?我的王长兄?那他叫什么?”
“殿下,世子单名一个‘恒’字,是王上的长子,”鸣瑟见小殷雪冷来了兴致,继续说,“世子玉树临风,清贵尔雅,满腹才华,武艺高强,是咱们黎国的战神呢!奴婢听说,世子在边关的时候知道自己有了一个妹妹可高兴了。所以殿下要与世子好好相处呀。”
“殷恒……王兄。”
她听着身边鸣瑟的话,精致的眉眼满是好奇之色,小小的心里像是有什么落下一般。
黎王寝殿内。
殷恒大步走进来,恭敬跪在地上,朗声说道:“儿臣给父王请安,父王金安!”
“快起来,快起来让父好好看看你。”
黎王快步走到殷恒的身边,伸出手将他扶起来,仔细的瞧着他,见到他削瘦的脸庞,眼眶不禁湿润起来:“你离开父王那么多年,瞧瞧你都瘦成这样了!这次你得胜归来,就好好的在宫里陪着父王,你不在身边,父王很想念你。”
“好。”殷恒应声回道,“此次离开时,边境已经安稳,儿臣回来,也是想要在父王的身边尽孝。”
“那就好,那就好。”黎王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殷恒想到之前在花园里遇到的小丫头,不禁弯唇一笑,问道:“父王,儿臣来时路过花园遇到了一个小丫头,不知她可是父王在信中提到过的雪冷?我的那个小妹妹?”
黎王点了点头,像是想到了小殷雪冷的娇俏可爱,整张脸上满是慈爱之色:“看来你已经见过雪儿了,哈哈,你不知道你这个妹妹啊可是聪慧,厉害的很!寡人记得有一次,太傅抽考烨儿的功课,结果没等烨儿开口,这小丫头就将那些考题一一答了出来,还说的头头是道,让那几个太傅都赞叹不已,直夸公主是百年难遇的天才,那个时候她才两岁半,话都说不全,你说说,这丫头是不是特别厉害!”
黎王每次提起殷雪冷,就满脸笑容,任是谁都能瞧得出他一定是将殷雪冷当成了他的骄傲。
殷恒听着父王的话,对这个小妹妹渐渐起了兴趣:“原来妹妹她这么聪明,我倒是越来越想好好了解她了。”
“那正好,你陪父王出去走走,父王跟你慢慢讲雪儿的事。”
“诺。”
黎王与殷恒朝着花园的方向走去,一路上,黎王给殷恒讲了不少关于殷雪冷的事,也不断的夸赞这个女儿聪慧伶俐,遇事沉稳,颇像年轻时候的自己。
他们边走边聊,还未到花园时,殷恒的眼角余光就瞥到不远处快速朝他们奔来的粉嫩小包子。
“父王!”
殷雪冷一下子扑在黎王的怀里,黎王顺势抱起她,看着她因为奔跑越发红润的小脸,满眼的宠溺:“雪儿怎么跑的满头大汗的?太傅今天讲的都会了吗?”
“嗯!”小殷雪冷用力的点了点头,脆生生地回答道,“今日儿臣背了史书,因为太傅教导儿臣要以史为鉴!”
“哈哈哈,寡人的小公主居然会背史书了。”黎王听到小殷雪冷的回答心情更加愉悦,他转眼看到身边嘴角含笑的男子,又转头对小殷雪冷说,“雪儿,这是你的王兄殷恒。”
小殷雪冷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殷恒,接着脆生生的开口唤道:“王兄!”然后还伸出一双小手,要他抱抱。
殷恒看到她带着微微欢喜和期待的眼神,心里微微一颤,不由自主的伸出双臂从父王的怀里接过她小小的身子抱在怀里。
黎王见他们兄妹相处融洽,也不想多做打扰,于是抬手揉了揉小殷雪冷的脑袋,对她说道:“既然雪儿喜欢王兄,那以后就让王兄陪着你好不好?”
“好!”
见她一口答应下来,黎王放心的点了点头,又对殷恒嘱咐了一番,便以还要处理政务为由离开了。
待黎王离开后,小殷雪冷对抱着她的殷恒撒娇道:“王兄王兄,雪儿饿了!”
“那我们回去吃东西好不好?王兄听父王说,雪儿最喜欢御膳房的梅花糕了。”
“好!雪儿要吃梅花糕!”
两人一边说一边转身走远,不一会儿就没了身影。
此时的殷恒也不过是刚刚弱冠的年纪,在他还未萌动春心的时候,殷雪冷就以这样娇柔,让人万分怜爱的姿态强硬的闯进他的心间,仿佛从这一刻起,他的一生都会因为怀里的这个小小的女孩子而变得不一样,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知道殷恒人生的最后一刻,他心心念念的仍旧是这个不经意间闯入他心里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