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家伙,是她回归家族以来,遇到过最麻烦的人。
她看出来了,他心上,是有毛病的。
不过,她也不是很在意罢了。
因为她并不是大夫,没有理由去给他治病。
于楼邪而言,这是个散漫且过于自信的——极其漂亮的女人。
他对她的兴趣,持续了数月,而后数月,又遭逢扶云大劫,道祖逝去,云川道宗内乱不休,北方异族趁此机会,集结武修叛逆,进犯柳家所在的琼国,方圆千百里,百姓遭殃,一时之间,民不聊生。
柳家已对琼国战线几番支援,奈何仍旧难以抵挡。
北方异族再推进,柳家也将成北方人的囊中之物。
柳扶眉知道,他是唯一能帮她的人了。
她第一次,向他开口,请求帮助,且非常坦然,带着她一如既往的散漫与自信——就好像愿不愿意帮都无所谓,反正你都会帮的样子。
与此同时,楼邪对她亮明了身份。
然而,这一次,他并不打算帮她。
因为他的游戏结束了。
从她开口,向她求助的那一刻起,他的游戏就结束了。
眼看一座座城池失陷,黎民苍生在战乱中血流成河,楼邪成了个最冷漠的看客:“这个世界永远都是聪明人少,蠢人居多,李伯阳一死,这些乌合之众,一个个都跳出来了,果然,李伯阳所为,毫无意义,你看看这个世界,多么的危险。”
连带着她,都只是蠢人中的一员。
柳扶眉却说:“至少,我脚底下这片土地,会很安全。”
楼邪轻哼了一声,不以为意:“你一己之力,又能做什么呢?你妄想成为第二个李伯阳吗?”
柳扶眉缓缓说道:“怎么会?你看我像是愚昧无知,鲁莽冲动之人吗?你之身份,难道我看不出来?我已经算过了,你一个人能挡多少人,就算是数万兵马,千百功力大成的高手,也很难是你的对手,想要拿下下一座城,北方异族,至少得耗费六万兵力,还得是精兵强将才行。”
放眼如今的乱世,有谁,能够称得上是天下第一?
这天下第一,就站在她面前啊。
长年战乱,武者也不好混,死的死,伤的伤,这种环境之下,北方异族纵然有能人相助,又能强到哪里去呢?
楼邪不明白:“你以为,我是在说笑吗?我并不会帮你。”
柳扶眉笑了笑,美目盼兮,倾国倾城:“你又以为,我在说笑吗?我既开口求援,自然算准了的。”
楼邪不屑:“自以为是。”
她一面笑,一面抓住他的衣服,凑近他的脸:“因为你,已经爱上我了,且不说这事于你不过举手之劳,哪怕你力不能及,你也必会倾尽天吞朔夜宫之力帮我。”
他惊诧不已:“你在说什么疯话?”
从来都没有人,在得知他身份的情况之下,还能在他面前自信到这个地步,敢如此与他说话,最重要的是,她的言语之中,非是愚昧无知的狂妄,反而充满了一种,吃定了他一般的猎杀者的气息。
……
不管过去了多久,楼邪都会记得,当初的她面对着他时是何种表情,她眼神中,有着令人难以反驳的自信,闪烁着蛊惑人心的光,像一只天下间独一无二的妖怪。
后来的楼邪才知道,他们之间,从一开始,便属于猎杀者与反猎杀者的关系,既是他猎杀她,却也是她在反猎杀他。
没有人,敢用猎杀的气势压制他。
没有人,敢在气场上如此挑衅他。
北方异族入侵琼国之战中,楼邪并未出手,虽被莫名其妙压了一头气势,却也并不代表,他认同她所说的那些。北方军队推至琼国西北时,柳扶眉以柳家当家人之身份,亲自出手,一人独对北方数千武修,鲜血之下,她像个真正的仙子,随意、自由、淡薄、一如既往的自信——哪怕是死亡,她也能恣意享受着,无所畏惧。
直到楼邪,亲眼见到她这视死亡如花的境界,才明白,她就是在耍他,赫赫有名的扶眉仙子就是个这样的人,她并不在乎他如何想,她也不在乎琼国,不在乎柳家,然而这不在乎中,却又有着独属于她自己的在乎。
楼邪终于还是,出手救了她,也正应了她所说的那句——他早已,爱上她了,她既开口,他便一定会出手。
爱情来得莫名且热烈,猝不及防。
这场游戏,由他开始,却在他即将宣告胜利的那一瞬间,瞬间输了个彻彻底底。
……
席萝每每想到父亲与母亲的事情,都会忍不住去想,她如今的性格,是不是当真与遗传有关系。
“其实关于我爹和我娘的事,他们两个人说的版本都不一样,但是我这么聪明,肯定猜出了个彻底,情情爱爱的事嘛,永远都不是在某个瞬间,而是在乎于无数个瞬间,没有谁能说得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一见钟情是错的,日久生情也是错的,情爱之事,哪里是四个字便能解释清楚的呢?”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抓起一把药叶,扔在路觅舟的脸上。
路觅舟面无表情,神色略显苍白地坐在药浴池中,听着她细细碎碎地说着话,有气无力地应声:“嗯……”
情爱么?
她是在说楼邪与柳扶眉,还是在说他们?
席萝蹲在药浴池边,舀起一瓢水,轻轻浇在了他的肩膀上:“当然,阿爹和阿娘具体如何,我也无从得知,你说的很对,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他们的事情,该他们自己去处理,只要他们还活着,且相爱着,他们一定会尽力,去找到对方,哪里轮得到我来插手呢?”
此番大战之后,他内伤沉重,段时间内不能再轻易动武,需得多加调养才行,如今去请林酒温好像也来不及了,于是回到天吞朔夜宫之后,席萝便翻了些书,找了许多珍藏的天材地宝,灵丹妙药,能用的皆已用上不说,还特地为他准备了药浴,亲自伺候在一旁。
如果不是路觅舟知道,她是拿他玩耍的话,他真的要受宠若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