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切都未被摊开来之前,龙回音与易连卿永远都不会知道,君沂所作所为到底是何目的,他们不会知道,她根本就没有目的,从一开始,她都只是在冷眼旁观这一切罢了,对易连卿也好,对青鱼也罢,她都没有仇怨,她只是充满冷漠的,看着这个世界而已,或许,也有龙回音所说的,仁慈与悲悯。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她想要的。
她和龙回音行云雨亲密之事,是因为她不讨厌他,这是她想要的。
她坚持要与易连卿成亲,也是她想要的,她有目的,但这目的,也可与易连卿毫无关系,易连卿的忧虑,从来多余。
所有的事情,都是她想要的,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原因。
……
龙回音回到神阙宫时,已是深夜子时,直到此刻,他才彻底清醒了过来,想自己真是疯了,才会做出这么不理智的事情来,现在谈后悔是,不谈也不是,还没来得及想好该如何自处,夜空下孑然一身的易连卿,便出现在了他面前,龙回音下意识地转身,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气息,但他很快又反应了过来,退了两步后,又一派坦然地走到了易连卿面前来。
易连卿站在大殿前的石阶上,迎着黑夜,定定地看着他。
龙回音打了声招呼。
“帝尊。”
易连卿应了一声:“很晚了。”
龙回音点头:“是。”
是啊,很晚了,真晚,他也没有想到,这么晚回来,还能遇见他。
易连卿说:“这场雪,终于停了。”
龙回音没接话。
他知道,易连卿要问他什么。
不出所料,下一刻,易连卿便低头看了看他:“比试结果如何?”
龙回音想了想,道:“我输了。”
本该是一场没输没赢的比试,只是,在他做出了那样的事情后,他便输了,可真要问他输了什么,他又说不上来了。
易连卿似是明白过来了,他刚才那一瞬间的惊慌失措是怎么回事了。
“因为输掉了比试,不敢面对我么?”
龙回音没说话。
他只当他是默认了。
易连卿悠然转身:“无所谓,我本就没有想过,需要你来替我对付她。”
因为,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对付君沂,倘若她真要做什么的话,他也只会缴械投降,毕竟,真到了那一步,他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既然没有什么可失去,何不,直接在她面前认输呢?
龙回音抬眸,看着他的背影,犹豫许久,还是叫住了他。
“帝尊……”
“嗯?”
易连卿停步。
龙回音道:“你与她的交易,还有转圜的余地,水脉的事情有别的办法,你不能娶她。”
易连卿转头,很是不明地看着他。
龙回音想,反正都说到这里了,索性将自己心中的想法都说了出来:“你可以放弃跟她成婚,水脉的事情,我可以尝试劝说她,她是个本心良善的人,她一定会答应的,至于其他的,帝尊你也应该明白的,她根本不喜欢你,她提出这种要求,是有所原因的,这件事,根本不需要走到这一步。”
易连卿等了他大半天,时至半夜他才回来,可他倒好,回来便跟他说这种话。
这一句“她根本不喜欢你”令他莫名心烦气躁了起来。
“你又知道了?你是她吗?她心中如何想,你又怎么知道呢?她喜欢不喜欢我,跟你有关系吗?”
他不傻,他知道,君沂对他没有特殊的情愫,可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终究令他不快。
有种被戳中了痛点的感觉。
龙回音皱眉:“帝尊是聪明人,向来都懂得权衡利弊,有些事情不该做的,便不要做,你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一点,你一意孤行的话,恐怕会让整个青鱼,陪你一起,万劫不复,她不爱你,你最好不要勉强。”
易连卿似笑非笑:“这世界,有什么我不能勉强的事情吗?”
他是易连卿,青鱼第一人,不仅仅是个依靠父辈能力站立的人,他比他父亲更强,统领整个青鱼,他代表整个青鱼的心脉,有什么事情,是他不能勉强的呢?他已经决定要与君沂成亲,那这场婚事,便必然会继续下去。
龙回音怔怔地看着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对君沂认真了。
一时之间,他忽然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原来,万劫不复的不是易连卿,而是他自己。
易连卿也很快察觉到了他今夜的异样:“你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按理来说,龙回音不会提出这种看起来就很没有建设性的意见。
他更不会,在他面前,这么质疑他已经做出的决定。
易连卿问:“你喜欢她?”
龙回音微微低头,没有说话:“……”
喜欢?他有什么好喜欢的呢?
也许,他们两个,都没有资格,对她谈喜欢。
易连卿恍然明白了过来。
他不希望他跟君沂成婚的原因,只是因为,他喜欢上那个女人了而已。
真是好笑。
他冷笑了起来,几声冷笑后,一抬手,猝不及防一巴掌甩到了龙回音脸上,硬生生将他打得连连后退,站立不稳。
“回音,你最好收敛一点,这段时间我对你容忍的够多了,不要对她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她不是你能肖想的人。”
龙回音没躲,挨了这一把掌后,好不容易才站稳。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颇为狼狈,面上却看不出有丝毫的不甘与怒意。
也许他是该生气的,可他这会儿,却生气不起来。
他也没法,回应此时的易连卿。
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与君沂,都已经到那一步了。
龙回音终究没敢告诉易连卿那件事,或许,那一切,只能伴随着时间,被他与君沂两个人默默掩盖。
而易连卿与他相比,显得更烦躁,明明打人的是他,可他却好像被谁打了一样,脸色苍白难看。
看着不言不语的龙回音,他也只觉有力无处使,静默捱过这尴尬的片刻后,他轻哼一声,随即转身离去,与起初,略显仓皇失措的龙回音,竟显得如出一辙。易连卿知道,他在龙回音面前,没有这么颐指气使的资格,可他宁愿龙回音怨恨他,也不愿意他跟自己一样,深受其苦。君沂这个女人有多危险,他太清楚了,他不希望,龙回音变得跟现在的他一样。
只怕,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改变了。
所有人,都可能万劫不复。
……
君沂笑了笑,身边走着几个神阙宫的侍女。
她一回来便撞上了她们,正巧听到她们说起今日大雪的事情,见她们疑惑非常,她也很好心地同她们说起了话。
侍女若红对武神的随和又惊喜又意外。
另一位名唤芊芊的侍女也是如此。
“原来今天的异象是因为武神大人和龙君啊……”
“当真绚丽华美。”
“以前就觉得,龙君使剑很好看,只是我们都没有机会看到罢了。”
“青鱼惊霜剑,哪里是我们这种人能够看得到的呢?”
若红与芊芊都对龙回音的剑,以及他这个人充满了幻想,与易连卿相比,龙回音在侍女们的眼中,更平易近人。虽然说,他的话比易连卿还少,可他很少给人一种压力,留下的,唯有超凡脱俗的气息,不可染指亵渎,却也能够,远远地瞻仰,毫无压力。
君沂始终面带微笑,跟着她们一起走,慢步回自己的房间。
龙回音在神阙宫内,没有什么特殊的地位,没有什么尊称,乃至在整个青鱼,他的存在也很奇怪。
他是屈指可数,登临帝境的武道至强者,海族的武力顶峰,青鱼第一剑,却不敢自居剑神。
因为在众人眼中,圣祖之后,天下第一剑,一直都是那一把,太初光觉剑。
事到如今,太初光觉剑没了,路觅舟也死了。
想来,龙回音的人生,也该是寂寞非常的了。
君沂偏爱他的寂寞。
念及此,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两位侍女见她这般随性平和,不由得也大胆了起来,问起了许多好奇的事。
若红说:“武神大人马上就要和帝尊成亲了呀?到时候,就是强强联手,远北那些整天叫嚷的海族人,也该安静下来了吧?”
芊芊拉了拉她的衣裳:“干嘛问这种问题?远北海族的事情,怎么解决,不是我们能议论的,而且,武神大人听说也不管这些事……”
君沂罕见的,认真回答了她们:“我不曾听说过这些事,但如果易连卿需要我的帮助,我会尽力为之。”
若红颇为失落:“好吧,不过,武神大人还真是善良呢……”
芊芊笑了起来:“他们都说,武神大人要和帝尊成亲,是勉强帝尊,怎么看都不像是这样呢,您这么厉害,随和又亲切,哪里是会威逼帝尊的人呢?您与帝尊门当户对,能够和帝尊成婚,必然是一段佳偶缘分。”
君沂笑笑,没怎么回话,随着她们的脚步,慢慢的走着。
若红不免又肖想了起来:“如果,是我能够解决如今水脉动荡的问题,帝尊是不是就会娶我了?”
芊芊掐着她的手臂:“你想的美呢!”
君沂笑着。
她有时候真的无法理解这里的某些人。
倘若她有了如她一般的能力,她第一时间想的事情,竟然是让易连卿娶她?
君沂问:“成为神阙帝尊的夫人,这是你的愿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