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齐神双子度风远与度挽醉离开天吞朔夜宫办事,偶然听闻坊间流传的故事,皆是目瞪口呆,瞠目结舌。
席萝与楼邪是不同的。
三十六灵将,的确是出自楼邪的培养。
但楼邪始终,只是将他们当做收集情报的工具。
他拥有着,整个天下最丰富的情报网。
毕竟,他不在乎别人如何看待他。
席萝却更乐于选择,逆向操作,利用三十六灵将,将舆论扩散开来。
正如她常说的那样,这个世界,总是蠢人多,聪明人少。
她有着得天独厚的资源,想要洗白她自己,并不是一件多困难的事情。
什么妖女,现在的她,是伟大的邪皇陛下!
……
风调雨顺,苍生安稳的三年又三年。
邪皇陛下的日子过得无比舒畅。
此后,民间再议起邪皇楼席萝之名,无不是夸赞艳羡之声。
各大宗门派别,也逐渐开始,以邪皇楼席萝为楷模,争相膜拜。
与此同时,铁牛七岁了。
……
天穹大陆。
龙灵国。
帝都东南,岸西村。
村中有数十余户人家,或以务农为生,或以打铁为生,或以饲养家畜为生。
每逢当月赶集之日,村子里的人便会进城,贩卖自己的东西,赚取银两,再以银两置换生活用品。
在这村中,有一对前两年迁居过来的夫妻,带着一个几岁的儿子,平日里,妻子种菜养鸡,丈夫打铁为生,这对夫妻的儿子,名唤铁牛,所以,村中邻里,都称呼他们为“铁牛他爹”“铁牛他娘”。
日落黄昏时,简陋的房屋内,浓烟滚滚。
随之而来的,是邻居李大嫂与她家丈夫的议论。
“孩儿他爹,你快来看啊,那铁牛家的厨房,好像又烧起来了。”
“烧了便烧了,他们烧厨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唉,真是可怜的娃,不知道跟了个什么娘!”
“你少说两句吧。”
“呸!还不让人说话了呀!这女人什么都干不好,整日里不务正业,可不就是害人的娘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个儿子,长得一点也不像他爹,肯定是她偷汉子生下来的!”
“你再大声,可就要被他们听了去了!”
“听了去就听了去……”
“……”
此时,席萝灰头土脸地从厨房里出来。
走到院子里,便见到一身粗布麻衣的铁牛,正坐在木马上。
李大嫂那句“肯定是她偷汉子生下来的”,似乎还回荡在她耳边。
很显然,铁牛也听到了。
席萝不由得略显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咳咳。”
是了,邪皇陛下的日子很舒畅。
而楼席萝的日子,却未必有那么舒畅了。
平凡人的日子,并不好过。
准确来说,应当是,穷人的日子,并不好过。
铁牛摇了摇木马,抬头看着她,脖子上的小玉佩也跟着晃了晃。
他似乎并没有将李大嫂的话放在心上,对着一脸灰的席萝脆生生喊了一句:“阿娘。”
席萝尴尬地挠头:“嘿。”
铁牛小眉毛皱了皱,像是在学某个男人:“你又把厨房给烧了!”
席萝还是挠头:“额……没事的,娘亲已经把火扑灭了……”
铁牛板着脸,说:“等阿爹回来,要打你屁股!”
席萝的脸色顿时轻蔑起来:“他敢?”
铁牛歪了歪脑袋,道:“可昨天晚上我起来撒尿,听到阿爹打你屁股了,肯定是因为你上回把厨房烧了,惹他不高兴了!”
席萝有些懵:“……”
昨天晚上?
打屁股?
反应过来这小子在说什么时,席萝的脸色不太好看。
她走到他身边,将他从木马上抱了起来:“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多管,还有,你下回晚上起来,叫一下娘亲好不好?夜里黑,你若是看不见路,磕着碰着怎么办?”
铁牛被放下来之后,立刻端端正正地站好了。
他说:“可是阿娘也会因为天黑看不见路,而摔倒呀。”
席萝说:“娘亲是大人,大人是不会摔倒的。”
“为什么大人不会摔倒?”
“因为……”
“大人和铁牛有什么不一样吗?”
“……”
“明明阿娘和铁牛,都是需要阿爹照顾的人。”
“……”
席萝一时无言以对,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作为一个母亲,她其实还是挺失败的,这几年来,都挺失败的。
不仅仅是因为,她并非一个真正的母亲,更是因为,她这种性格,注定扮演不好母亲的角色,可她也一直都在尽力而为了,她看着这个小家伙长大,教他走路,教他说话,这其中的感情,也只有她自己明白。
可她到底,仍旧不是个多优秀的母亲。
铁牛睁着明亮如星的眼睛看着她:“铁牛已经七岁了哦,是不会因为天黑而摔倒的,阿爹说了,很快,就能够成为照顾阿娘的男子汉了。”
他觉得,她总是忘记他的年纪。
明明他一年一年地长大,她却总是把他当成三岁时那般对待。
他七岁了,他知道的东西,比她想象中多。
席萝习惯性地露出了不屑又别扭的表情:“谁要你照顾啊,你个臭小子还是照顾好你自己比较重要,话这么多,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铁牛笑了笑,没有回话。
跟谁学的,这还要说吗?
说来,以前的他,的确是个非常沉默的小孩。
他不爱开口说话,用了很久,他们才教会他叫爹娘。
而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很沉默。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话就多了起来。
路觅舟说,这是言传身教的结果,他跟在他们身边,耳濡目染,到底还是沾染了他们的习性的,席萝整日里说个不停,他也难免学了几分去,对铁牛来说,倒也是一件好事,至少,他变得活泼起来了。
直到他开始敞开心扉,路觅舟才没事便教他一些他半懂不懂的东西,不仅仅是学文识字,还有一些修行的基本功,铁牛的身份的确特殊,可他们也不能,什么都不教他,将来若是他知道了他自己的身世,未必不会埋怨他们。
“这天都快黑了,他怎么还没回来?”
眼见时间越来越晚,路觅舟还未归来,席萝等得也有些不耐烦了。
铁牛回到屋子里,取了干净的帕子,递给她。
她微微愣了愣后,接过帕子擦了擦脸。
席萝想了想,说道:“我去村头看看,你乖乖在家待着。”
铁牛认真地点了点头:“好。”
自打他记事以来,便生活在这个村子里。
这个岸西村。
可村子里的人都说,他们是外地人。
他也不懂,也不甚在意。
邻居李大嫂这一两年来,总爱悄悄盯着他看,且在背后絮絮叨叨地议论着他们,她说娘亲是偷汉子生的孩子,说阿爹是被娘亲这狐媚胚子给勾引的老实人,偶尔还会在背地里骂他野种。
这对铁牛来说,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原本,他是应该伤心难过的。
但,在铁牛看来,阿爹与阿娘之间的相处,倒是轻松又愉快。
阿娘说,李大嫂是嫉妒她长得漂亮,才如此在背后诟病她。
阿娘还说了,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铁牛觉得,她说的都对。
……
席萝沿着村中小路,走到村口时,太阳好像都快要下山了。
她没有想到的是,如今的她走两步路便气喘吁吁了。
终于,见到了村口的一颗百年杨树。
席萝松了一口气。
路觅舟今早便去了龙灵国都城,打探龙灵武院的入学消息,毕竟,如今的铁牛也到了该去学院的年岁了,席萝疑惑的是,他为何还没有回来,以他的速度,应当早就回来了才对。
就在她满心疑虑之时,一条壮硕的黑狗出现在了杨树之下。
黑狗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微微张着嘴巴,甩着长长的舌头,眼看着口水便要一滴一滴地从牙缝中漏出来了。
席萝与黑狗视线相对,顿时愕然,脸色也刹那苍白起来。
她记得这条狗,这是村中李二狗家养的黑皮,虽是条母狗,却是凶狠得很,十分护主,对外人的态度可谓是相当恶劣了。
黑皮正死死地盯着席萝看,完全拦住了她出村的路。
席萝小心翼翼地移动起来。
大黑狗猛然间,朝着她大叫起来:“汪!汪汪!汪!”
席萝倒吸一口凉气,拔腿便往杨树底下跑,趁着黑皮不备,眼疾手快地爬到了树上去,黑皮追了过来,险些撞在树干上,它站在树底下,抬头看着趴在树上的席萝,仍旧是“汪汪汪”地叫个不停。
她只得紧紧抓着树干,不敢动弹。
恶犬凶猛啊……
时至今日,伟大的邪皇陛下楼席萝,总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虎落平阳被犬欺,这就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呀!
值得庆幸的是,黑皮叫了好一会儿,知晓它拿她没有办法,便摇着尾巴,充满胜利者姿态地离去了。
村口顷刻安静了下来。
可席萝却不敢轻易下树。
她现在功力全无,若是一不小心被狗给咬伤了,岂不是要疼的她哇哇叫?
对伟大的邪皇陛下而言,被狗咬实在是太丢脸了。
她不能就这么下去。
绝对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