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天吞朔夜宫傲云楼而言,这月初三是个特殊的日子。
宜嫁娶。
忌迁坟。
是伟大的邪皇陛下,与她的夫君的秘密大婚之日。
大婚之事,除了太上皇楼邪与扶眉仙子之外,便只有齐神双子知晓了,因为无法大肆宣扬,婚事操办起来也颇为简单,但楼邪终归不舍得让自己唯一的女儿出嫁得如此寒酸。
于是,在大婚之前,他便将三十六灵将都召了回来。
三十六灵将都是他信得过的心腹,也不需要对他们遮遮掩掩什么,再说了,路觅舟与楼席萝这档子事,早已传遍十方,此次大婚,说白了,不过是一场无谓的形式罢了。
柳扶眉倒是一派轻松。
天吞朔夜宫许久不曾有过这么热闹的时候了。
风和日丽,阳光明媚,今日天气倒是恰到好处。
席萝忙着照看铁牛,对于婚事并不怎么上心,喜服的事情,也有专人置办,干脆什么都不管了,柳扶眉知晓,她其实心中也颇为紧张,奈何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只好装作若无其事,掩饰她内心的焦虑罢了。
柳扶眉所想,的确没错。
席萝对于成婚之事,到底还是紧张的。
她没有想到,她与路觅舟当真会走到这一步。
她始终以为,她是个不愿意同任何人成婚的。
她当初怎么就,说出了那种话呢?
现在好了,想收回都收不回去了。
清早,柳扶眉便拿着做好的合身喜服到她的屋中来,帮她梳妆了。
席萝趴在梳妆台前,一动不动的。
“娘亲……”
“别撒娇,起身换衣服。”
“唔……”
“衣裳应当是合身的,小萝这阵子,似是瘦了些,来穿上看看如何,工期虽然有些赶,但我对我的手艺还是颇有信心的。”
“唔……路觅舟呢?”
“应该也在准备之中,你爹过去找他了。”
“他们可别又打起来……”
“不至于。”
席萝想想还是觉得紧张,站不起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
柳扶眉毫无办法,只得拉着她起来,手把手地帮她换衣裳,而后再替她梳妆。
拜堂成亲么?这种事情,对她来说,还是挺久远的了,她都快要记不清,当初的自己是什么心情了,她有同她一样紧张吗?也许有,也许没有,但她可以肯定,当初的她,必是半点悔恨都没有的。
柳扶眉挽着席萝的头发,不由得感慨非常:“未必要一生一世,举案齐眉,白头偕老,但愿你无怨无悔,始终快乐且自由。”
她对她的祝愿,仅此而已。
什么一生一世,永远相爱,从来都不是席萝要的。
柳扶眉很了解她。
席萝也认真了几分:“我明白。”
她同他成婚,只是因为,她怀着一颗坚决的心,与他在一起罢了。
傲云楼另一边,路觅舟也有些紧张。
昨天晚上,他还在与席萝说话,今日,便要直接与她成婚,就此名正言顺堂堂正正,他反倒是忽然不习惯起来。
路觅舟紧张的同时,新的麻烦也随之而来。
楼邪领着度家兄弟,将喜服送了过来。
这位岳父大人,一如既往地对他板着脸。
路觅舟对此习以为常。
楼邪清了清嗓子后,挥手示意度风远将喜服放下,而后一本正经地做了一番指示:“虽然我不再反对你留在小萝身边,但这并不代表,我一定认可你了,你与她完婚,也不代表,她便属于你了,将来你若是惹得她不高兴,让她伤心难过流眼泪,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今后,你可得好好恪守本分……”
路觅舟并未放在心上,只是默默看了看度风远送过来的喜服。
检查一番后,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大红喜服,像是女子的衣裳。
他不免问了一句:“这是不是送错了?”
度风远微微怔了怔,随后确认了一遍,回道:“没错啊!”
楼邪没说话。
度挽醉连忙说道:“路剑神,这喜服是根据你的身材做的呢,没错的!
路觅舟脸色怪怪的:“但是这是女服……”
楼邪终于开口:“这就是给你穿的,你只配入赘,喜服当然也只能穿女服了,你若是不满,现在就可以走,我又不拦着你!有的穿就不错了,你还敢叽叽歪歪挑三拣四?”
路觅舟汗颜:“……”
行吧,他只配入赘。
度家兄弟尴尬地笑了笑,试图缓解逐渐僵硬的气氛。
他们其实还是挺支持他的,奈何太上皇在这里,他们也不敢造次。
楼邪瞥了路觅舟一眼:“你穿不穿?你还成亲不?”
路觅舟沉默一瞬,道:“我穿。”
他穿就是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度家双子顿时又是一阵尴尬的笑:不愧是路剑神,真是个狠人。
路觅舟坦然地换好衣裳后,自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他平日里也算是个朴素简单的人,只不过,碍于今日特殊,他的发扣都特地换了新的,约莫指长的银色剑簪,扎在青丝长发处。
出人意料的是,这一身艳丽的红色长裙在他身上,似乎还很合适。
比起往日的他,多了几分张扬,又狂傲的气息。
像是凌厉的剑,与炙热滚烫的火山岩浆。
齐神双子看得目瞪口袋。
喜服的男服与女服,差距也不算特别大。
但,将这一身穿出这种气势的,他一定是第一个。
楼邪也愣了小半刻,差点没反应过来。
也许,从一开始便是他们错了。
路觅舟这个人,本就是张扬且狂傲的。
他根本就不在乎他穿什么,也不在乎他自己是什么样子,哪怕所有人都将他贬到尘埃里,他也一如既往的不卑不亢,正如他手中的剑,他从未在乎过输赢。
这可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度家兄弟相视一眼,各有所思。
他们不得不承认,路觅舟就是个狂傲到了一定境界的人,也正是因为,他的狂与傲到了常人达不到的境界,才会让人觉得,他很好说话,也很好相处,一点都不张扬狂妄。
这是一种境界啊!
这是傲到了一定的境界。
事实上,路觅舟并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让他换女服,他换了,现在他可以去拜堂成亲了吗?
楼邪回过神来,又忍不住给了他一记白眼。
他很是不情愿地领着他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唠叨:“小萝是上天下地,都独一无二的小萝,你就算是入赘,想要同她在一起,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的,你得证明你自己的决心,向我证明,你想要入赘的决心……”
路觅舟面无表情:“你让我磕头我都愿意。”
他还有什么手段,都使出来吧。
楼邪暗自翻了翻白眼:“啊呸!你还不配给我磕头呢!”
路觅舟无奈:“……”
说来席萝与他还是很像的。
他们都很喜欢高高在上地说“不配”这个词。
当真是亲父女。
出了傲云楼后,楼邪将路觅舟与齐神双子领到了一个宽敞空阔的院子中。
一入院落,便见到院子中央,与四周屋顶上,站满了穿着鲜艳的大红衣袍的人,约莫几十道身影,皆穿着一模一样的红色衣裳,梳着同样的头发,戴着相同的面具,层层叠叠,有如镜像。
楼邪负手而立:“这几十个人中,只有一个是真正的小萝,找到真正的小萝,你便可以与她拜堂成亲了,你可以摘他们的面具,但——不可以拔剑。”
路觅舟还以为,他要使什么阴谋诡计来对付他,没想到,竟是这么老套的手段,他又不蠢,这绰绰几十道人影,是什么人,他清楚得很。
他以为,用三十六灵将,便能拦阻他了吗?
路觅舟颇为不屑,飞身便往红色人群之中去。
他一动,那站立在屋顶之上的红衣面具人也随之动手,真气提运,凶狠的气息直逼而来,所有人都沉默着,拦阻他前进的脚步,不让他继续往人群深处探寻。
天吞朔夜宫三十六灵将身份神秘,来自十方各处,也许这其中,还有与他接触过的人,虽说论单打独斗,他们无人是他的对手,可如今三十六灵将集结,一人一掌,在不能动真格的情况下,他也难以消受。
楼邪看着游走于人群之中的路觅舟,神色逐渐复杂起来。
他知道,这个男人用他自己的元基,为席萝续命。
他始终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在失去元基之后,仍旧能够拥有不可撼动的力量呢?
难道,这世间,当真有不需要元基的人?
齐神双子看着脸色复杂,如此正经的太上皇,还以为,伟大的太上皇又要想什么法子折腾路觅舟了,双生子不免在心中为可怜的路剑神鞠了一把泪。
要说谁是这世界上最惨的女婿,他必定荣膺宝座,摘得桂冠。
这边,路觅舟与戴着面具的三十六灵将来回近百回合,战况胶着不下,想要辨认席萝,他根本不需要摘下他们的面具,单从身形便能看出来,但这些人似乎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们始终在阻拦他继续往人群深处探寻,这让他找到席萝,变得困难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