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渺忽然笑了笑，说道：“可不可以，等我换上幻云院的袍子之后，再告诉我？”
她不想那么早，听到他要离开的消息。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对他就有了别样的私心了。
明明一开始，就说过，不要相信这个男人的，现在倒好，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竟然开始依赖起他来。
路瑾渐微微怔住，沉默一会儿之后，说：“好。”
艾渺略显窘迫，闷着头，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也不等他提醒，端着酒杯便灌了下去。
苦酒烧到喉，她才猛然惊觉这并非水，直接吐在了桌上，咳嗽不止。
路瑾渐连忙给她倒水，将水杯推到了她面前去，随即掏出一块手巾，探着身子帮她擦了擦嘴角。
“这才是水，那是酒。”
艾渺接过水杯一饮而尽，急急忙忙地拿过他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擦嘴。
好不容易才缓和下来，她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竟然有随身携带手巾的习惯。
她略显紧张地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将手巾还给他。
在她看来，身为男儿，他也不像是个会随身携带收紧的人，这块白色的手巾，更像是某个女孩子送给他的。
路瑾渐颇为迟钝地收回手巾，一时也有些茫然无措，他觉得她的脸色有些奇怪，可她什么也不说，他也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犹豫一瞬后，他缓缓开口：“你还好吗？”
艾渺垂眸：“没事……”
只是被一口酒呛到了而已。
路瑾渐越发觉得，最近的艾渺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了。
在他面前，她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算他想为她排忧解难，也无从下手。
诡异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他也不免低下了头：“没事就好。”
艾渺抬头看了看他，内心挣扎一番后，不打算多说什么的她，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手巾，挺好看的，谁送给你的？”
路瑾渐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
原来，她的神色变化，是因为那块手巾？
他说：“我自己买的，去年在花月游历时，碰见了一些卖手巾的商贩，这些手巾都做的很精致，质地更是极佳，想到以后可能会用到，就买了很多……你要吗？你喜欢的话，我可以送你一些……”
艾渺顿时无言：“……”
路瑾渐有些不好意思，继续说道：“其实我走过很多地方，都会收藏许多小东西，花月大陆的织锦刺绣技术，一直以来都名冠天下，我对于这些，也很喜欢，上回去的时候，正好赶上商贸繁华的季节，我在那边买了很多东西……”
简单来说，他平时会用到手巾，而且，他很喜欢手巾上的刺绣。
艾渺眼眸中的情绪微微变了变，很是古怪的样子，看他的神态，像是在看某个奇特之物。
她压低声音，问道：“你喜欢……刺绣……”
路瑾渐不明白，他说了这么多，她的重点怎么是这一句？
不过，他还是认认真真地回答了她：“嗯，我很喜欢。”
艾渺转念一想，似乎也能理解他了，技巧高超的刺绣大师，所出作品，自然是令人感到震撼的珍藏品。
美好的东西谁不喜欢呢？他会喜欢，实属正常。
可下一句，他的话，便又让她惊了惊。
路瑾渐说：“我是说，我喜欢，自己去动手的刺绣……”
他很认真，也有些拘谨。
在她眼中，他或许是个很古板传统的古派武修，可他想让她明白，他有很多地方，与她所想象的都完全不同，突然说到这个，或许也有他自己的私心在作祟，他想让她，更加了解他一些。
艾渺的脸色越发显得复杂了：“……”
他微微低着头，沉思良久后，才继续说道：“我喜欢游历四海，喜欢去世界上各式各样的地方，也喜欢研究美食，还喜欢做一些手工，刺绣其实只是其中的一种，也许会令你感到意外，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我并不是你所想的，那么严肃硬气的人……”
路瑾渐觉得，他从接近她的那时开始，便居心不良了，若是再欺瞒她什么，实在是有违他做人的原则。
艾渺察觉到他浅藏的紧张，连忙说道：“我……我只是，没有想到，你这样的人，会有这么有趣的喜好……”
路瑾渐很坦诚：“是觉得，只有女孩子才会喜欢这种东西？”
艾渺没回话，却是满脸都写着默认。
他淡淡地笑了笑：“道法自然，哪有规矩说，什么事情是女孩子该做的，什么事情又是男人不能做的呢？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喜欢静下心来，用自己这双手去创造某些东西的感觉，我父亲曾经说过，剑者的修行之道，在乎于心，在乎于手，我想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剑修，既要有拿起剑，平定天下的壮志，也要有能够放下剑，洗手作羹汤的胸怀。”
这么多年来，他的状态其实算不得很好。
早年的一些选择，让他饱受折磨，若非有那些在乎他的人，一直帮助着他，他都不敢去想，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艾渺瞪大眼睛看着他，既惊讶又兴奋：“你是剑修？”
路瑾渐点了点头：“嗯。”
艾渺听说过：“剑修可是很厉害的，书上说了，古派最厉害的就是剑了。”
路瑾渐沉默一瞬，道：“这个，倒也不是，只是因为，某个男人留给世人的印象太深刻罢了……”
他大概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不着边际的谣传存在。
这可多亏了他那个，论剑道造诣几乎无人能出其左右的父亲了。
艾渺不是很懂他的意思：“谁？”
路瑾渐转开了话题：“没什么，只是剑修也分人的，书上写的也未必都是对的。”
艾渺看着他，没一会儿，她的神色又黯淡了起来：“你肯定很厉害……就好像，你父母一样……”
他与她真是不一样，他有着理解他，始终与他同一阵线的父亲与母亲，有着美满的家庭，可她呢？
她什么也没有，她花费了这么大的力气，都只是为了逃脱“家”这个牢笼。
路瑾渐望着眼前空空的酒杯，又默默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在她的心目中，他还真是过于完美了，哪怕他一次次地自证，自己不是个完美的人，她好像也不会相信，不过嘛，这些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过去的路瑾渐所经受的一切，都过去了，他从来都不需要她去理解他，也不需要她去为他承担什么，既然如此，那就让他自己一个人，将那些过往，都埋藏在心底好了。
艾渺见他不说话，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开始吃起饭来。
“还是先吃饭吧！没有什么比吃饱更重要了！”
彼时的她，根本不可能想得到，坐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到底有着怎样离奇的人生与身世。
……
“其实我最初，留在你身边，帮助你来到王都，都是有着特殊的目的……”
“这真相，事关我的一个秘密，以及更深层次的我……”
“以及，我想要告诉你，我打算，长久地留在这边，与你一起待在三辰国……”
“我想，成为艾渺如今最好的朋友……”
关于自己的解释与坦白，路瑾渐在心中演练了很多遍。
他打算在艾渺从幻云院北院回来之后，当面告诉她。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艾渺去往北院报道之后，直到深夜子时，也没有回来。
……
艾渺以为，从她再次踏足北院的那一刻开始，她与这个自称铁牛的男人之间的交集，也就彻底结束了。可当她真的，踏入此地，她才明白，这一切才刚刚开始，她被北院的人选中，也只是一个巨大的阴谋罢了，北院内，迎接她的，不是月派辅士，而是缘国九皇子——李子秋。
只不过，这一次的李子秋，却并非是冲着她来的。
“我的小渺渺啊，我可算是，又见到你了。”
“怎么……是你……”
“怎么就不能是我呢？”
“……”
艾渺步步后退。
李子秋紧逼不舍。
“退什么？你怕我么？莫慌，这一次，我可不会伤害你。”
“……”
看着他这般阴森可怖的表情，她的心中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李子秋命人将艾渺带回了他的居所，很显然，这一次的他，目标并非是她，而是那个，多次出现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
当日在街上，李子秋与月派长老见到他时，便有了打算了。简单一番打听后，他得知艾渺正在参加月派幻云院器械师学徒的考测，为了顺利见到艾渺，他让长老给北院的几个辅士打了招呼，这才让原本被淘汰的艾渺，重新获得了进入幻云院北院的资格，李子秋也能够借助这次机会，轻松地将艾渺带到自己的地盘了。
什么器械师学徒，在他看来，简直愚蠢透顶。
她这种什么都不会的女人，怎么可能成为真正的器械师？
艾渺的不知天高地厚，着实是令他感到好笑了。
罢了，她如何，对他来说现在也不是很要紧了，他的目标，是那个男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