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简单一点,便是她在柳扶眉面前装模作样,尽力营造一种小棉袄的气息罢了,她想告诉她,她是她的好女儿,他们都很在乎她,事实上,她与她之间的相处方式,并非现在这般。
这样的席萝,可真是假。
她自小顽劣,不将父亲当父亲,也不将母亲当母亲,她哪里是什么小棉袄,她就是翻天覆地的女魔头,三天一小闹,七天一大闹,想一出是一出,又始终在他们面前嬉皮笑脸,他们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席萝幼年时便将柳扶眉的衣服各种裁剪,自我发挥,还非得让她穿上,总是强拉着她追求另类时尚,等她再长大一些,这些也玩腻了,又开始玩泥塑冰雕,时常将周围的一切弄得一团糟。而后,学了些特殊功法之后,便做起了乱七八糟的实验,不是摧毁了房屋建筑,就是弄伤了她自己。
这样的女儿,可不是什么小棉袄。
楼邪心知肚明,却什么都不说。
柳扶眉瞧着席萝可怜委屈的样子,寻了个话题,刻意将话锋转开,只是好巧不巧,说到了路觅舟与她的事:“阿萝如今也不是小女孩了,你也有夫君了,还有孩子需要你照料,怎的还抱着我不放,说起话来,也一股撒娇味道,你以前,便是这番模样吗?”
她一说到孩子的事,身后不远处的楼邪脸色就变了。
“咳咳咳……咳咳……”
他想想还是觉得气不过,他这才走了多久,她竟然跟那个臭男人,孩子都生了,他不会承认那孩子的,绝对不会。
柳扶眉并未察觉到楼邪的微妙变化,继续说道:“对了,这几日怎么不见你那位夫君?我记得初来此地时,还是见过他的,说来也是个仪表堂堂相貌不凡的男人……”
楼邪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咳咳!不要说这个……”
柳扶眉不明白:“为什么?”
楼邪看了看席萝,又看了看满脸疑惑的柳扶眉,索性直接说道:“小眉,你失去记忆,有所不知,那个男人,与小萝之间,有着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恨,天吞朔夜宫与他更是不共戴天,他对小萝,绝非真心,虽然不知道,他对小萝灌了什么迷魂汤,但不管是他,还是那个孩子,我都不会承认!这小子,如今留在她身边,肯定是伺机报复!当然,小眉,这些事情,你不需要多管,总之,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的,那个满腹心机的小子,也不可能得逞……”
柳扶眉略显惊讶:“深仇大恨?”
有什么事情,是她所不知道的吗?
席萝不以为意地翻了翻白眼:“蟹老板,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把你嘴缝起来?”
哪有他说的那么夸张?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楼邪听到她的威胁,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嘴:“……”
柳扶眉又是一阵惊讶,她看向席萝,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小棉袄变脸这么快?还凶起她爹来了?
柳扶眉有一瞬的恍惚与疑惑——这真是她亲生的女儿吗?
席萝瞧见她脸色的变化,立马又恢复了纯良小白兔一般的表情,她伸手抱住了柳扶眉的胳膊,连忙说道:“娘亲,你别听阿爹瞎说,舟舟他品行端正,家世清白不说,还师从名师,更是堂堂正正的扶云剑神,与我之间也没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阿爹他就喜欢瞎掰,莫要信他……”
楼邪撇了撇嘴,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不远不近地看着她们,满腹牢骚的样子:“说的好听,除了这一个毫无价值的剑神名头之外,他有什么?他就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有什么资格和小萝在一起?再者,他师父李伯阳因我而死,天下皆知,你敢说我都是胡说八道么?”
他看不起他,打心底里看不起他。
扶云路觅舟,可有万贯家财?
可有千军万马?
想要娶席萝,他手中有什么值得一提的聘礼么?
没有。
他什么都没有。
这种情况之下,他要娶席萝,不是空手套白狼是什么?
什么李伯阳的传人,太初光觉剑唯一的主人,都是虚的,扶云路觅舟不过是个靠脸吃饭的小白脸罢了,想要留在席萝身边,简直是痴心妄想!
柳扶眉一脸茫然,左看右看,也不知道该如何说,索性沉默了起来。
席萝瘪了瘪嘴,忍不住瞪了楼邪一眼。
其实,若是母亲记忆尚存,父亲也不可能堂而皇之地说出这番话来了,因为依照柳扶眉的性格,必然不会站在他那边,一旦她愿意接纳路觅舟,楼邪也不敢有什么意见。
怪只怪,她如今失去了记忆。
席萝漫不经心地说道:“蟹老板,上回与你提起的事情,你还记得吗?他有个朋友,名号医仙,他可以帮助医治娘亲呢,你若是再这么不待见他,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
楼邪不以为然:“你这是在为他威胁我?”
席萝面无表情:“不敢,谁敢威胁你老人家?”
楼邪架着腿,很是不屑:“医仙林酒温老子又不是不知道,想要林酒温出手,何须他这层关系?你去问问林酒温,老子让他干活,他敢不敢拒绝?”
说白了,路觅舟这个人,对他来说,就是毫无价值。
席萝白了他一眼,懒得再与他废话了。
如今说再多都没用,他不待见路觅舟,就是不待见他。
柳扶眉脸色怪怪的:“……”
这父女两个,似乎都有点不那么正常。
这真的是她的丈夫,以及她的亲女儿吗?
柳扶眉有些想不通,她当初是怎么跟他在一起的。
楼邪依稀感觉到,他们之间的言谈好像又有些吓到他了,急忙起身,挪到了她身边坐下,右手一伸,便搭在了她的手背上:“小眉,你别误会,其实我不是什么坏人,我向来与人为善,绝对不会做任何强迫他人的事情……”
他的话还未说完,柳扶眉便将自己的手缩了回来,有意无意地回避着他的靠近与触碰,微妙的小动作让楼邪微微怔了怔,顿时哑然。
柳扶眉道:“我知道。”
她知道,他不是什么坏人,但如今看来,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楼邪敛了敛眸子,无话可说。
果然,她对他们,终究还是有股别样的陌生感。
尽管这是种深藏于熟悉之中的陌生感,却仍然在无意之中,刺痛他心。
席萝旁观在侧,暗自叹气。
果然,恢复记忆还是很重要的啊……
……
黑魆魆的洞穴深处,伸手不见五指,偶有天光窥入,一闪而过的瞬间,也是异变不断,洞穴内所有人都知道,洞外天象有多诡谲复杂,那积存不散的至强真元,或许还要停留好几日,白光打在洞内众人的脸上,映照出了一张一张冰冷无情的脸。
慕容楚源追着灵月山庄撤离的信号,一路跟了过来,在元魂冢内寻到神荒时,便匍匐着身子跪了下来,与往常不同的是,这一次的他,并未开口求药。
神荒见到他,面纱之上的眼眸顿时阴狠又残忍:“事情未能办成,还敢回来见我?若非你失手,灵月山庄又怎会落到如今境地?”
这些年来,她一直都在钻研毒术。
她从来都不相信任何人,她只相信她手中的毒。
灵月山庄通过各式各样的毒,控制手底下的人,再将这些人渗透至四大家族之中,埋藏于宗家分家之中,就等着有朝一日,全盘掀翻如今一切,只要慕容允争一死,天下一乱,这片土地还不是任由她摆弄?
有了这片土地,便有了顺势推倒天吞朔夜宫的机会。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慕容楚源会失手。
以及……
楼席萝那个女人……
“咳咳……”
她咳出了一口鲜血来,猛地吐在了地上,眸子更冷了。
最最没有料到的,还是楼席萝救慕容允争的心情,她为了救一个慕容允争,不惜故意接招受伤,简直像是一头血牛一样,不管流多少血,伤得多严重,都不会倒下,始终只记得她自己要做的事,堪称癫狂了……若是楼席萝慢一步,若是慕容楚源再快一步,她苦心经营多年的灵月山庄又何至于如此呢……
慕容楚源沉默了许久,终究还是吐出了几个字:“庄主……药……”
他的身体在颤抖,全身已是汗如雨下,微弱的光照应之下,脸色苍白得像是一只小鬼,此时的身体,已至极限,若无药物相助,他将持续数个时辰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神荒回想着一切,气急败坏地将他提了起来。
她捏住他的脸,致使他张着嘴,随即掏出了一把丹药,二话不说塞进了他嘴里:“你不是要药吗?给你!全部都给你!”
这世间男人常说女人贱,殊不知,他们才是最贱的。
慕容楚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嘴药吓到了,神荒嫌弃地推开他的瞬间,他用力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全身不受控制地抖动了起来,他想要叫喊,嘴里却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不消片刻,他便倒在了众人面前,扭动着身体,处于濒死边缘的他,痛苦至极。